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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顾这段人生的记忆,一定摆脱不了最后的一瞬间,而这最后的一瞬间同样也摆脱不了它的最后一瞬间,不断地重复,死亡这东西将变得永无止境……
——阿图尔·施尼茨勒(Arthur Schnitzler)《遁入黑暗》(Flucht in die Finstern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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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郡吸吸鼻子,拢了拢夹克的领子,心想,没想到当少女侦探南茜·朱尔<a id="zw1" href="#zhu1"><sup>[1]</sup></a>一点都不好玩。
柴郡现在人在巴里科恩宅邸的屋顶天台上,按位置来说,是三层楼高的巴里科恩宅邸的正中央。天台四周围有栏杆,诺曼住的阁楼在中间,像一座瞭望台。新英格兰境内的许多第二帝政时期建筑风格的古宅中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天台,原本是为了瞭望港口进出的船只而设计的,所以又称“寡妇露台”。不过,在巴里科恩宅邸瞭望的就不是进出港口的船只了,而是进出墓园的死者。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也可以说这个名字挺合适的。
若白天从寡妇露台远眺,且不知道那里是死者聚集的地方的话,其实还称得上景色宜人。但晚上十点过后,就只剩下阴森森的一片漆黑,没什么观景的乐趣可言了。此时柴郡蹲在高度不及成人腰部的栏杆暗处,整个人缩成一团,从栏杆之间的缝隙眺望墓地方向。一想到每一座静静伫立的墓碑下方都躺着一个死人,她就不由得感到又冷又怕,心中后悔的念头也越发强烈。
待在这儿不离开当然有她的理由,她这么做是为了洗清母亲伊莎贝拉的嫌疑。她打算自己调查事件的真相。柴郡的心里有一个假设,不,与其说是假设,倒不如说是偏见比较恰当。“十字路口咖啡馆”的比尔老爹说的“万圣节杀人魔”杰森的事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因此,当听人说起失踪的“面具人”时,她立刻就把二者联想到了一起——没错,她确信“面具人”一定就是死而复活的杀人魔杰森。
少女侦探还察觉到一个疑点,那就是诺曼。柴郡常常听见莫妮卡错把诺曼叫成杰森,完全是一副杰森还在世的口吻。因为这件事心生怀疑的柴郡便去找玛莎询问诺曼的身世。
据玛莎说,诺曼是在杰森腐烂的尸体被发现后才出现在墓园的。他的脸在越战中被灼伤,还失去了记忆,只记得从军的那段日子神父杰森对他很好,特来拜访。失去心爱的儿子的莫妮卡就把诺曼留在了墓园,甚至把他当作杰森的替身,对他百般疼爱。就这样一过便是二十年……
听到这些,柴郡觉得更加可疑。突然间她想到,难不成诺曼就是杀人魔杰森为掩人耳目而假扮的?“面具人”是杰森,而杰森就是诺曼——这个等式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不过她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而且不可否认,部分推理只是出于“取诺曼、杰森这种恐怖片里常出现的名字,肯定有鬼”这种莫名其妙的思路。
不管怎样,柴郡决定证明心中“诺曼即杰森”的想法。于是她问玛莎记不记得杰森有什么特征,玛莎告诉她:“杰森还是婴儿的时候,肚脐旁边有一个蝴蝶状的胎记。”太好了!柴郡心想,只要能确认诺曼的肚子上有这么一个胎记,便可以证明他是杰森了。
事不宜迟,柴郡马上采取了行动。她算准了诺曼不在的时候潜进他的阁楼房间,再来到寡妇露台,躲在了栏杆下的角落,旁边就是供阁楼房间采光用的圆窗,她打算透过圆窗偷窥房间里面的情况。诺曼更衣睡觉时就会露出肚子,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计划实在是不够周全。
柴郡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在天台上待了两个多小时了。她感到饥寒交迫,诺曼却仍旧没有出现。就算他真的出现,并且马上换衣服准备睡觉,也无法保证一定能看到他的肚子啊!
此外,柴郡还发现计划里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就算顺利确认了诺曼就是杰森,接下来又要怎么回去呢?从天台回到宅邸内的唯一通道是诺曼房间的那扇门。柴郡提心吊胆地越过栏杆往下看,下方是南栋三楼的屋檐,高度差有足足十英尺。先不说她压根儿没有往下跳的勇气,就算她真的跳了,也会从倾斜的屋檐上滚下去吧。
束手无策的柴郡又吸了吸鼻子,这时她听到阁楼房间里有声响,接着光线流泻出来,吓了她一跳。柴郡连忙把脸贴向飘窗,诺曼终于回来了。
诺曼进入房间后马上点燃了小房间中央的老旧煤油炉。火苗在炉芯尾端延展开来,在火光的映射下,那张丑脸上的阴影越发明显了。
确认炉火已点燃后,诺曼坐到床上,慢慢举起双臂伸了个大懒腰,好像很累的样子。
说不定比想象中更快搞定呢!柴郡暗自窃喜。不过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力也快到极限了。诺曼出现后,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接着便是一阵强烈的尿意袭来,小时候一玩捉迷藏就一定会出现这种独特的生理现象。隔着一道墙,鬼正一步步地逼近,那种憋不住的感觉又回来了。
柴郡还在仓皇中,诺曼开始脱上衣了。在一旁偷看的柴郡像个偷窥狂似的,心中不停地喊着:再脱!再脱!大概是在回应她心中的呼唤吧!转眼间,诺曼已经脱掉了衬衫和裤子,只剩下贴身衣物。
再脱、再脱,把内衣也脱掉……
这时,柴郡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等等,诺曼换上睡衣准备就寝了,所以他是不打算洗澡了?这么说来,他就没有必要脱掉内衣了。虽说还有换内衣裤的可能,但在这样寒冷的夜里,似乎希望渺茫。天气这么冷,特地脱光露出肚子……
冷——脑海中一浮现这个字眼,柴郡就觉得鼻子发痒。至今为止一直成功隐身在暗处的女侦探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哈——啾!”吸入的鼻涕刺激了鼻内黏膜,柴郡像只愚蠢的土狼打了个大喷嚏。不过诺曼可不会认为有土狼不小心闯入眺望台,还迷了路。
阁楼通往露台的门打开了,天台上出现了诺曼巨大的影子。
“你在那儿做什么呢?”
诺曼压低声音问,并朝柴郡所在的地方靠近。黑暗中浮现出那张被火焰烙上刺青的脸,以及向前摸索着,像要一把抓住猎物的双手。此时此刻,若不是诺曼身上只穿着内衣裤,一副滑稽样,这一幕就是二流恐怖片里经常看到的桥段了。
“不,别靠过来……”
柴郡向后退,她的背已经顶到了天台坚硬的栏杆,但诺曼还在朝她逼近。走投无路的柴郡爬上了栏杆。
“你别过来!”
然而,要柴郡做出东欧体操选手在平衡木上的华丽动作,单就体重而言就困难了些。诺曼又向前跨出一步,指尖触到了柴郡的胸部。为了闪躲,柴郡往后一缩,顿时失去了平衡。她膝盖打弯,双手挥舞,就像用细线操控的木偶般摇摇晃晃。
寡妇露台上响起的尖叫声瞬间响彻墓园,唤醒了无数名长眠中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