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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的倡议之后,人们越来越重视手术室里的消毒灭菌工作,但我们在医院病房里的表现却始终不尽如人意。两者的差别竟然如此巨大!在手术室里,没有人会认为清洗双手的遵守率达到90%就足够了。要是哪个医生或护士没有洗干净双手就接近手术台,我们都会惊骇不已。
遇到困难,我们总是期待出现毫不费力的解决办法,最好是通过一个简单的变化,就能把问题一笔勾销。不过往往都事与愿违。想获得成功,必须往正确的方向迈进一百步,虽然每一步都很短小,但一步接着一步,不能犯错,不能松懈,人人都得努力投入。做医生常常被认为是独立的脑力工作者。但其实,相比诊断出什么疑难病例,确保每个人都洗手这种事能够更多地促进医学发展。
李斯特时代以来,在手术室中我们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高。现在,我们一定要穿戴无菌手套和手术服,戴口罩,戴帽子;我们在病人的皮肤上涂抹抗菌剂,在他们身体上盖消毒铺单;我们把手术器械放进高压蒸汽灭菌器里消毒,如果某些器械过于精密,不能高压灭菌,我们会选用化学灭菌法。
我翻阅了《医院传染》和《感染控制和医院流行病学》,这两种都是业内最具权威性的杂志,但是我遗憾地发现,那些致力于改变现状的试验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人们最大的希望是找到一种肥皂或洗手液,能够保持皮肤无菌几小时,这样事情就简单了,对我们大家都好。只可惜这种东西还没发明出来呢。一位专家由此半开玩笑地提议,最好的办法也许是放弃洗手,大家都不去接触病人。
为了消毒,我们对手术室里的一切细节进行彻底改进,甚至还在手术小组里专门设置一个岗位,叫做巡回护士。从本质上来讲,他的主要职责就是保证所有成员无菌。手术过程中,有时需要使用事先没有预料到的工具,每当有这种情况发生,手术组成员不能干站在那里,等着其中一人停下来、手臂消毒、把所需的东西从架子上取下来、清洗,然后再回来。于是诞生了巡回护士。巡回护士负责取来额外的纱布、棉球和器械,接听电话,做记录,并在需要的时候提供协助。这些工作可不只是让手术流程更加顺畅那么简单,这其实是在保障病人不被感染。他们的存在使每次手术的无菌性得到维持。
她们讨厌这样工作,她们可不想成为抓捕感染的警察,这样子既无趣,也不一定有效。医院共有12层病房,每层都有4个不同的分区,学塞麦尔维斯那样,在洗手池边怒目而视?她们可做不到。而且,这样做她们还要冒着招惹同事极大反感的危险,就像塞麦尔维斯当年一样。可是,还有其他选择吗?
造成传染病在医院里蔓延的原因不是无知,不是我们缺乏相关的技术知识,而是医护人员没有遵守规章,没有将技术知识正确地加以应用。让每个人都遵守规章很难。140年过去了,手术室里谨小慎微的精神为什么一直没能传播到那扇双层门之外?这还真是个谜。
恐怕只有像塞麦尔维斯那样,对洗手这件事无比执著才行。目前,横江、马里诺和她们的同事已经着手在医院的各楼层随机抽查。她们事先没有通知就直接进入各个病房,检查是否有溢出的液体未经处理,卫生间有没有打扫,龙头是否滴水,凝胶给液器是不是空的,针盒是不是装得太满,手套和医用罩衣有没有储备充足等;她们还要看护士在处理病人伤口处的衣物和导尿管时是否戴了手套,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感染的通道;当然了,她们也会留意观察大家在接触新的病人之前有没有把手洗干净。一旦发现问题,她们总是毫不犹豫地当面指出,不过语气尽量保持温和,“你是不是忘记用凝胶洗手了?”这是她们最常用的台词。慢慢地工作人员开始认识她们。有一回,我看到一名戴着手套、穿着罩衣的护士从一间病房走出来,手上拿着病人的病历(规定上要求脏手不可以碰触),这时她看到马里诺,突然停下来,脱口而出:“我可没碰房间里任何东西!我是干净的!”
在手术中最细致认真的人,往往是在病房里最马虎的人。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知道自己就是其中一员。我总是尝试着要求自己,在手术室外也要按照手术时一样,一丝不苟地洗手。要是我总是这么提醒自己,也许我会做得相当好,可是没过一会儿我就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类似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重演。我走进一位患者的病房,脑子里想着该怎么把手术的相关情况解释给他听,或者想到他的家人,也许他们正忧虑不安地站在那儿,或是想起某个住院医生刚刚讲给我听的小笑话,于是就完全忘记了要挤出一股凝胶到手上这回事,不管墙上贴了多少张提醒海报也白搭。有时候我的确记得要洗手,可还没等我找到给液器,病人就伸出手来想要跟我握手,我觉得要是不立即回应,那也太奇怪了,所以就赶紧握住他的手。有时我甚至想,去他的吧,我已经来晚了,得抓紧时间;而且只违反这一次,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超强耐药性细菌的感染率上升已经演变成全世界的噩梦。1988年,英国的一间肾脏透析室受到感染,VRE首次暴发性蔓延。到1990年,这种病菌走出英国国境,来到其他国家安家落户,在美国,每一千名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当中,就有四个被感染。而到了1997年,重症监护病人遭遇感染的概率竟然上升到23%。一旦,或者干脆更恰当地说,当更具危险性的微生物(比如禽流感病毒,或是从未见过的、更致命的细菌)出现的时候,将会是怎样的情形?“那将是一场浩劫。”横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