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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我从北京曲艺团学员班毕业不久,那时,相声市场虽然滑坡,但仍未到低谷,演出依然很频繁,每月的工资加上演出费,收入已然不低,偶尔有个晩会录像或是庆典走穴,外快也很可观。加之刚走出校门,家里日常供给还在保持,在那个年代,每月一两千块的收入,俨然把我们打造成了一副有钱人的模样。
“院儿外头有阳光呀,你白天不会让动物上外头活动呀?”
那时的我整天出茶馆儿进饭馆儿,蒸桑拿泡酒吧,换着样儿地玩儿。有一次聚会,从一个朋友那儿听说现在大家都讲究去河北涞水旅游,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尤其以十渡、野三坡、苟各庄三个地方最好,坐火车三站紧连,可以爬山、游泳、骑马、烤羊,是休闲度假的好去处。嗬,我们哥儿几个听完介绍高兴得不得了,正找不着好玩儿的地儿呢!赶紧,买火车票,出发,集体旅游!当时,我们要实施这样一个出行计划太简单了,刚毕业,又都在一个单位,本身就是一个集体,大家又都是单身汉,没负担,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那绝对一呼百应,雷厉风行。班长下令,班副执行,各人回家收拾装备,三天后的早晨八点永定门火车站“定”底下集合——您瞧集合这地方,多喜兴!
“你把院子都搭上棚子,不见阳光,我这么些动物怎么办?”
这次旅游的目的地是苟各庄,据朋友说,此地相对人少。下了火车,早有当地农家院儿的人在车站等我们了,这是事先就联系好的。来人把我们带回了家中,当时的农家院儿不像现在的条件那么好,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农家院儿”。整个院子没有任何修缮和装饰,根本看不出对外待客的样子,没有招牌也不做广告,客源都是由自家人到永定门火车站进站口,瞄准坐这趟车的客人,上前搭讪协商拉来的。
“你说这没用,我等的就是这天,谁也别想拦我!”
那院子按现在的话说那叫“很有特色”,面积不小,有个四五百平方米。房子是由山上大块的毛石垒成的,正房三间,西厢房三间,均为一明两暗,农村传统建筑模式。院儿东边没有盖房,一拉溜的棚子,放杂物、堆柴火,还养了两只羊,早出晩归的,膻气十足。北边墙除去院门,就是一个猪圈,两头二百来斤的肥猪,心满意足地在泥坑里睡觉。整个院子不能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倒也整整齐齐、干净利落。
他这话一出口把我给弄没词儿了,只得把这明摆着的道理再给他讲一遍:“咱们签了合同,我每年交地租,这院子的使用权归我,就是说现在这院子是我的。”
房主人六十多岁,花白头发,身材微胖,据说以前是村儿里小学的教师,说话温和,神态可掬,一副可亲可敬的样子。老人有两个儿子,都还没有结婚,家中的一切事情由这三个男人打理。大儿子是田间地头的壮劳力,小儿子往返于家和北京之间引领客源,老爷子在家中坐镇,照应着这个不能称其为生意的生意。我们的到来让院儿中热闹起来,老头儿直接把我们带进了西厢房。房屋是经过一番收拾的,家具极其简单,靠墙只要够放一张床的地儿几乎一处不落地都放了床,有单人床有双人床,几件旧桌子、老柜子掺杂其中,才让人有点儿家的感觉。床上的被褥倒是都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已经意识到,目前用自家小院儿开门迎客,被褥的整洁是唯一可以讲究一点儿的硬件设施了。
可冷静一下细想,虽然理在我这儿,也不能太得理不让人喽,毕竟我现在人在外地,鞭长莫及,而且双方既是租赁关系,又是街坊朋友,虽然平时接触不多,但低头不见抬头见,磕头碰脸的也都客客气气,咱也别太强势,有事儿商量着办。呵呵!从那天起我才认识到自己太天真了。我让家人把电话给房主,我和他亲自谈一谈。哪知道我刚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对方接过电话张嘴就说:“于谦!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材料、工人都备齐了,今儿你让盖也得盖,不让盖也得盖。”
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中刚刚有了旅游这个概念,各地的旅游业也没有形成系统化,能有一床干净的被褥,踏踏实实睡一宿觉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吃饭也同样简单,村儿里没有饭馆儿,只有一家小商店。大部分食品是我们自己从北京背过来的,再从地里摘些时令青菜,自己下厨。没有肉,没有油,没有葱、姜、蒜,只有心情。而心情往往是最重要的,那几天我们比在家里吃得还多。
嘿!这回是我错误地估计了事态的严重性。家人在电话那头告诉我说:“拆迁队是没来,房主带着工程队来了,现在我们正在和他们僵持着呢!说要把全院儿搭满彩钢棚,立刻动工,连材料都拉来了。”啊?这可不行!凭什么呀?我租房我给钱,租期之内房子的使用权是属于我的,凭什么他拉着材料上我院儿里盖房来呀?这讲到哪儿我也占理呀!
转天的早晨,房主带来了四五个村儿里的邻居,几个人进院儿就说:“骑马吗?咱家有马。骑马进山,又快又省事儿!”一听可以骑马,把我们大家乐坏了,到这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骑马。我们大伙儿跟着他们来到村儿里小路汇聚处的一块较宽的三角地,这是所有租马人的聚集地。空地上停着近百匹马,各家人卖力地为自家的马招揽生意,游说客人。看到我们走过来,一群人围过来介绍自己的马如何如何好,说着说着动手就拽。先前带我们来的几个人上前说明了情况,对方这才死了心,陆续走了。
本来就是嘛,急也没用,和房主已然签好了三十年的合同,遇到拆迁也是谁都没办法的事儿。拆就拆呗!损失认倒霉,双方按照合同办事就完了。等我回京后抓紧时间找地方,在拆迁之前把动物转移出去就可以了,也不会今天说拆明天就动工的,何必大惊小怪?
据房主介绍,自从此地旅游业逐渐兴旺以来,村儿里的农民几乎家家都养上几匹马,马主经常为招揽生意,一言不合,大动干戈,成群结伙或全家上阵,曾经还出过人命。我们也不多说话,跟着马主人来到他们的马群中。那时对马一点儿也不懂,在我们眼中只有高矮、肥瘦和颜色之分。我们一行十人,分三家才把自己中意的马凑齐挑好,因为自己肉大身沉,所以我给自己挑了一匹身材高大的黄马。我想,身大力不亏,马高一点儿,省得它累,另外人马比例也好看一些。一切谈妥后,我们十个人十匹马浩浩荡荡往山中进发了。
和之后的一切相比,卸草这档子事儿可又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卸草的第二天南京商演,我本想着草料齐备,商演归来可以踏实下来,安安心心地在院儿里过几天舒心清静的生活。谁知到南京的转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小院儿拆迁,可能近期就有动静。”听了这消息我故作镇定地和家人说:“别急,三天之后我回京再说!”
山中的景色是没的说的,我们十人十骑,策马闲游,行进在大山之间、溪水之旁,指指点点,边说边笑,那情景让我想起了老电影里的国民党骑兵。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不会骑马,根本没有掌握任何要领和骑术,可越是这样胆子越大。等到大家习惯了马背上的颠簸之后,大队开始加鞭跑了起来。
动物园实在太闹心
从慢跑到快跑,我们最后还觉得不过瘾,在马背上连挥鞭带踹蹬,马队撒起欢儿来了,一群人也吆喝着,喊叫着,疯狂地催马向前,尽情地享受着骑马带来的刺激。身边偶尔掠过其他游客,都向我们投来惊喜、羡慕的眼光。
同时我们哥儿几个一商量,大家也跟着一起干吧,一是看他们确实挺累,二是真怕卸不完,耽误了明天卡车返回海拉尔。就这样直到晩上九点多,我们才把整车草捆搬到仓库中。哥儿几个累得也动弹不了了,我强挣扎着走过去给工人结账,一点人数,十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四个,实在受不了这份儿累,连钱都不要了,凉锅贴饼子——蔫儿溜了!这下好,算来算去我还省了!嘿!但是卸草前后着的这通儿急受的这通儿累,也是我平生第一次遇到的。
我们向前跑了一阵子,前方山脚处隐约出现了另一支马队,而这时的我们,经过这一气儿狂奔,每个人的马都呼呼地喘着粗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哈哈!关键时刻,就显出我这匹坐骑的优势来了,果然身大力猛,后劲儿十足,速度不但没减,反而越跑越快,没多久就把另外九匹马都甩在了身后,并且距离越落越远。我心里高兴,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我心想,这时勒住马,掉回头来显摆一番,顺便再挤对挤对他们,这是多痛快的事儿呀!我两手抓紧马的缰绳慢慢向后拉,以防它急停时我在马背上稳不住身子,可马根本就没有反应。我手上慢慢加力,自觉力道已经不小,那马再迟钝也不会感觉不到人对它发出的指令,可这匹黄马仍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十个人几乎是瘫在椅子上,用了六十个烧饼、五斤酱牛肉的时间,和我谈判成功,每人一百元。我也是最后做了妥协,因为烧饼没了。不过这次我留了个心眼儿,说好不管多晚,今天必须卸完,如果完成,每人再加十元。
我心里有点儿发慌了,刚上马时马主介绍说:“骑马很容易,两腿一磕马肚子它就往前走,两手一拽缰绳它就停,想让它跑你就挥鞭子。这马骑惯了,听话着呢!”刚才一路上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的,这方法也实践过了,怎么到现在就不灵了呢?
我当时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每人各加十元。几个人谈判成功,心满意足地回去干活儿去了。可让我们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业余选手的体力真不是钱能买来的。活儿越干越慢不说,心眼儿转得可越来越快,没俩小时又找我,九十变一百。这让我有点儿犹豫了,草卸了不到一半,一上午时间涨了两回工资,这要是说惯了嘴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得了!先不说这个,饭买回来了,边吃边说吧!
正在慌张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停不住干脆不停,让它在跑动中转个方向,掉头向后不是就回去了吗?只是在这么快的速度中急拐弯对于我这个第一次骑马的人来说可有点儿危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在颠簸中先把一切程序想了一遍,然后两只脚紧紧蹬住马镫,双腿紧夹马腹,右手抓住马鞍前部的铁圈儿,只等黄马跑到山路的宽阔处,估计马可以在此完成兜转。这时,我左手向左侧猛拽缰绳,同时身体向左侧微倾,做好了对付离心力的准备——可谁知道,我这一切的准备工作都是白费劲儿了,黄马在我猛力的拉拽下,马头向左上方扬起,这时的黄马马头已向左转了九十度,可它的身体还是跑着直线,就这样扭着脸,瞪着眼,脚下丝毫不停,依旧向前狂奔。
我也不理他们,和哥儿几个坐在院儿里喝茶聊天看动物。又过了一会儿,趁着抽烟休息的间歇,他们围拢过来直奔主题:“涨价!谁想到这草这么沉呀?不加钱这活儿没法儿干!一人加十块。”看着这哥儿几个累成这样子,我是又好气又好笑。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卖体力也得有个好身板儿呀,更何况你连这阵势都没听说过就敢应这活儿?太不专业了!可乐的是这亏吃得也够实在的,看他们一个个这模样,真不是当初招工时那狂样儿了。得了!别跟他们在这十块二十块上计较了,出来混都不容易。
又跑了几十米,把我这胳膊拽得都酸了,索性,我也不拽了,你不是爱跑吗?你只管跑,反正不是你停下来就是我摔下来。我连缰绳都松手了,两手紧抓铁过梁,嘿嘿!咱就这么耗了!
他们几个人安排好车上车下的位置和责任后卸车就开始了,俩人上车顶向下放草捆,底下八个人分四组,一组一个手推车往仓库里推、搬、抬、摞,干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看这几位的脑袋上也见汗了,动作也放慢了,腿上也拌蒜了,嘴里也不干了。他们张口闭口都是闲话,说累的,说沉的,说没想到的,说不该来的,说着说着说到了一个统一的话题:钱少。
黄马发疯似的向前跑,渐渐地,我看清了前边的一群人。这也是一群年轻人出来旅游的,十多个人,有男有女,和我们一样,每人一匹马,嘻嘻哈哈,边走边聊。马背上的人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回头望了一眼,也没在意,继续聊他们自己的话题。可当我的马离他们的马群还有十来米远时,他们群里的几匹马好像已经感觉到了有同伴向自己跑来,也加快了步子跑了起来。这一来带动了整个马群,十多匹马一齐向前奔去。马背上的人见此情景,也顾不得聊天了,急忙拉紧缰绳,企图拽停自己的坐骑。可根本没有用,像我之前妄想拉住我那匹黄马一样,他们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
现在想来,这些人根本就没卸过草,根本就不知道这活儿怎么干。他们脑子里想的草就是农村场院里堆的麦秸、棒秸、散稻草,用草叉子扒来挑去,顶多装车卸车,那还不轻松吗?嘿嘿!第二天早晨一见到院儿门口停的那卡车,二十多米长的拖车,垛起来七八米高,满满当当都是草捆,他们当时就有点儿发愣。但是话也说了,牛也吹了,看在钱的分儿上也不能不干呀,硬着头皮也得上!
这时,我的大黄马驮着我已经接近了他们的马群,就这样一群马疯了一样地跑着。在大黄马的前边是一匹栗色马,它等于是跑在马群的最后,这时被黄马追了个首尾相接。骑马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身材苗条,穿着入时,这时也被动地骑在马背上向前跑着,双手紧扯缰绳,嘴里还不停地“吁!吁!”地喊着。黄马追到栗色马的身后,跑动中伸嘴向栗色马的后胯咬去。这一举动让我吃惊不小,我急忙左手抓紧铁过梁,右手捞起马缰,明知危险也准备拽开马头。谁知这时栗色马一声长嘶,跑动中扬起后蹄尥了两蹶子,黄马扭颈歪头,避开后蹄,依然奋力追咬着它。
我也挺高兴,没想到这么痛快就把事儿办成了,当时挑了十个人,谈好明天一早,七点进场,交通自理,一天八十元,当天交活儿。所有人都爽快地答应下来,说清地址后各自回家了。
这招可把我吓得够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身就没技术、没经验,较劲儿还较不过它,可偏偏还在它的背上。现在的我只能是咬牙闭眼,听天由命了。正当我把心一横,准备跳河一闭眼的时候,让我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栗色马受迫不过,突然身子一偏向斜侧方冲去。山中的道路本就不宽,道旁是多年不见水的旱河,河道中遍布大石荆棘,栗色马离开大路跑进了乱石丛中。
我们聊着聊着,其他人听见这边有活儿,陆陆续续地在我周围就聚起了一二十人,七嘴八舌地侃着。当听我说让他们卸草,有多一半儿的人笑了:“这活儿在家里都是妇女们干的,还有什么干得了干不了的?”嚯!当时报名的就有十几位。
就在马身急转之下,马背上的女孩儿重心不稳,连晃几下后尖叫一声一头栽下马来。让人始料不及的是,由于女孩儿的骑乘姿势不标准,两脚在马镫中的位置太靠前。从马的左侧栽下马之后,左脚挂在马镫中不能脱离,就这样头下脚上被马拖着向前跑了五六米后,左脚脱镫,身体才彻底从马上掉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乱石堆中。此时女孩儿头部受地面石块儿的碰撞,早已晕了过去。而我座下的黄马,由于撕咬对象逃离现场,在我的奋力拉拽之下也停了下来。
这一细聊心里更没底了,大部分是冬闲忙完了庄稼,家里没事儿上这儿找活儿来的。人家刚才问得细致也有人家的道理,瓦、木、油、电,一概不会,别的杂活儿也只是哩哩啦啦地干过些日子,最拿手的是种地。可人嘴里说得漂亮:“要说卖力气的活儿,只要给钱没有不能干的。”
我下了马站在路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孩儿的同伴也傻眼了,估计也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拉停了自己的马后,急忙下马跑向女孩儿,扶起她的身子喊着她的名字。万幸,叫了几声女孩儿就醒了。这是一个脾气倔强、具有男孩子性格的丫头,睁开眼睛之后一跃而起,大声说:“嘿!我就不信我骑不了它!走,上马!”边说边从同伴手里抓过刚追回来的栗色马的缰绳,牵着走上大路准备再次上马,她的同伴围在她身边劝阻着。
记得前几天上人才网看了看,本科应届毕业生,或有一两年工作经验的年轻人,求职信息上写得客客气气,低三下四的,月工资也就在2000~2500元之间。这靠体力挣钱的人,一天七十元,而且只干零工,不干包月,要干也行,每月工资2500~3000元。我去!我真有点儿糊涂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了?可我转了一大圈儿,都是这价格,只高不低,咱也只能随行就市呀!细聊聊吧!
这时,我们的马队也赶了上来,问清原因之后,随队的马倌说了:“这黄马和栗马本来是一家的,一公一母。现在两拨人分着租过来骑,不见面倒还没事儿,现在公马见到母马肯定是紧追不舍,企图交配。可母马没有发情,拒绝与公马成其好事,于是两马追逐奔跑,踢打撕咬起来。如果遇到会骑马的人,是可以控制的,偏偏你们又都不会骑术。而马是最聪明的动物,在你认镫上马的一瞬间,它就能知道你控制不了它。所以尽管你骑在它的背上,手里抓着缰绳,它依旧不听指挥,任意胡为。这就是马的脾气,你不能制服它,它就欺负你。”
而现在则不是我印象当中的那样了,仿佛打破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规则。人才市场上做体力劳动的人员都牛得不行了!你还没问他会干什么,有无经验,他先问你了:干的什么活儿?一天干几小时?几顿饭?吃什么?提供住宿吗?条件如何?中午休息多长时间?工具全不全?等问一溜够,人家说了:“一天八小时之内,不低于七十块钱。”嘿!真有点儿把我弄蒙了。
自从那一次亲身经历了这场事故,亲眼看见了女孩儿落马的全过程后,我对骑马就有了心理障碍,从此再也没有骑过马了。而现今自己养了马,一步步把自己推到了马场场主的位置上,不会骑马也说不过去呀!更何况这近水楼台的先决条件,再不练习一下,连我自己都觉得亏。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上呀!好在现在有专业骑手从旁指导,我先让他们把两匹马的脾气性格摸清楚,服从性怎样,敏感度如何,有没有坏毛病,习惯哪些指令,等等。而且每次上马之前还要让骑手先骑马跑上半小时,等马把刚出马厩的兴奋劲儿过去,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再骑,这样会更稳妥些。不是我小心过分,而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经摔了!
细一打听让我吃了一惊,想以前,找工作都看文凭,文凭越高工作越好找,没这一纸证书连门槛都别想进,只能干些粗活儿累活儿卖些力气,工资低得可怜。过几年之后,文凭放在第二位了,首先看能力,有才能的人在职场如鱼得水,事业风生水起。只持文凭证书的人仍然要重新走入社会大学,锻炼自己的能力,才能使自己在工作岗位上应付自如。
可俗话说得好,久在江边站,哪能不湿鞋呀!尽管我千注意万小心,还是没能逃过落马被摔这一劫。
于是我们商量着到村儿里或人才市场找几个壮劳力帮忙。村子不远处就有一个人才市场,以前从来没去过这地方,现在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到那儿一看,真挺热闹,一堆一堆的人在那儿边等活儿边聊天,另外有些人在和雇主商谈着价格。
那是2012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让骑手把马备好,先在场地里骑上一会儿,自己则换马裤,蹬马靴,穿护腿,罩头盔,戴手套,持马鞭,全副武装地来到场地之内,在骑手的帮扶之下,小心翼翼地上了马。今天骑的马是“金苹果”,是一匹身材魁梧的黄色母马。此马顺从,听话,受过很好的教育。因为之前已经骑乘过几次,对它的习性已经基本了解,所以我的紧张情绪也减少了很多。
这下可急死人了,之前谁都没想过这事儿,关键是谁也没见过运草车什么样儿呀!哥儿几个赶紧商量办法,最后终于决定,车停在大门外,把草卸在院儿里。您别看就这么一改,延长了十几米的搬运距离,情况可大不一样了。草都是在当地由机器割下来打捆装车的,紧绷绷、沉甸甸,大捆八十斤,小捆六十斤,没抓没拿还扎手。刚刚卸了十几捆,大伙儿就共同地认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不是我们能干的活儿。这车草要是我们自己卸完,非得累死两口子不行!
我在马背上调整好坐姿,两腿轻磕马腹,“金苹果”缓步向前慢走起来。人马相互适应了两三圈儿之后,我脚下的力道渐强,黄马接受指令,开始了轻快的小跑步伐。我在马背上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脖颈以示鼓励,它仿佛也知道了我的心思,扬头晃脑,打着响鼻儿,高兴地向前跑着。
本来小院儿建造时在设计上考虑到了大门的宽窄,但那也是按照中小型卡车设计的。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小院儿的壮大突飞猛进,运输的车辆也在不断加长。这回运草的卡车是长二十多米的大拖板车,甭说车身,不拆门楼连车头都进不来。
以我目前的骑乘水平,到这个地步也就为止了,在马背上我只能保持轻快步运动,还不敢让马放开步子大跑。这对我来说已经不容易了,克服了心理障碍,重新找到了自信,虽然还不能完全消除紧张情绪,但也做到了基本自如,进步指日可待呀!
拉草的卡车来的那天天气倒是不错,没有风,阳光也很足。大家都想着不管如何累,今天绝不会像运稻壳那天一样又刮风又受冻了,谁知卡车开到院儿门口就停住了——进不来门。
我正想入非非之时,“金苹果”两耳突然转向背后,身体急蹿向前,只这一步,就把我从马背直掀下来。我当时真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它的突然提速,让我的身体原地向后仰去,从马屁股上一个后滚翻摔在地上。至于什么姿势下落,哪个部位先着的地,甚至现在我也想不起来。当时只觉忽地一下人已落地,好在土地松软,穿衣较厚,我没有受伤,而我的第一反应是要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这时,四周的人围拢了上来,掸土,搀扶,问这问那,而此时我最关心的问题是,“‘金苹果’为什么跑得好好的突然前蹿”。大家见我没事儿,也就恢复了自然情绪。
十七匹马每天的食量可想而知,在朋友马场匀来的几十捆草吃完了。这种长期的消耗品不能总靠借呀,日子得像个过的样儿!在这期间,我们多方联络,才打听到国内有很多草场,如东北、内蒙古等。各地产的草营养含量都不一样,经过品评、挑选,选定了海拉尔草场。我们经过一番电话联系,对方终于在当地大雪封路之前发车了,对方临走时在电话中告知我们:“路程大概三天,准备好充足的人员卸草,一车草大概四十吨。”
骑手笑着问我:“您刚才是不是走神儿想别的了?”
您可别以为这是偶尔为之,自从养马开始,这样的义务劳动那是经常性的,而且越往后活儿越重。
我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稻壳很轻,即便是装满了大号的编织袋,一个人也可以轻轻松松地一手拽一个将其拖走。但到了库房里不能随便地扔在那儿不管呀,必须堆放成垛,虽然不要求整整齐齐,但摞得越高越省地方呀!前几层还好,几层码下来之后,后面再来就要靠人力往上扔,最后,不得不分出两个人,站在垛起来的袋子上面,一层一层地往上运,这下可费大劲儿了!您想,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哪儿干过这活儿呀?就算年轻力壮,六吨多稻壳,一包包地扔上去,虽然冒着寒冷的夜风,没用二十分钟每个人还是出了一身大汗,呼哧带喘。直到把这一车稻壳都扔进了仓库,每个人都已经浑身酸软,瘫在那儿一动也不想动了。
他接着说道:“您骑马时可不能走神儿,精神一定要集中。其实刚才马的反应动作并不是很大,如果注意力集中就不会出事儿。”
货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司机和副驾驶,二话不说解开捆绑货物的绳子爬上了车顶,上去之后连推带踹地把一包包稻壳直接从车顶轱辘到车下,顿时四周一片烟尘。尘土混杂着稻壳,靠着这一摔之力从编织袋的缝隙中夺路而出,再被大风一吹,在车灯两道强光的照射下漫天乱飞,如同下雪一般。而车下正是我和四个哥们儿,说实话,那时候真的顾不上脏净,哥儿几个连犹豫都没有,冲进尘土中,一个人抓起两个大袋子,连拉带拽地拖进库房。
我赶忙问他:“因为什么呀?”
小院儿位于村子的紧边上,而仓库则是院儿旁的一间废旧厂房。由于功用不大,而且年久失修,里边的电路及灯光设备都已老坏,再加之位置远离路灯,四周一片漆黑,真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两辆车直开到库房门口,卡车掉头借着小车的灯光停在了卸货的位置,车尾斜对大门。这时,捷达车再调整车位,让车前大灯直照进仓库内,车不熄火借着车灯的光照卸货,只得如此了!
“呵呵!刚才隔壁院子里的人听到咱们院儿里有人骑马,好奇想看一看,就爬上墙头向咱们院儿里望。马的视野非常宽,能看到身体的侧后方,它在奔跑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被这一冒头惊了一下,向前蹿了一步。您如果精神集中,两腿夹紧马肚,应该没事儿的。”
说着话,他们递过一张单据。这我倒知道,凡是货车运货,必须出门之前上磅称重,总重量减去车的重量就是货的重量,这个单据就是足斤足两的凭证。旁边的哥们儿适时地打亮手电筒,我验过磅单之后,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只一句:“跟着我车走吧!”随即各自上车朝小院儿仓库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