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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用懂。高唱理想的我不也委身于人吗?”陈曦探身掐了一朵野菊花在手上转着,“谢之晖骂过我,装什么清高?娱乐圈就是个窑子,你们全都是荡妇淫娃!”
康乔两岁时,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很快就组建了家庭,生下一对龙凤胎,从此完全不记得自己在人间还有另一个女儿。母亲没有再婚,事业倒发展得有声有色,康乔念初三时,她升为所在企业的办公室主任,每年都被评为三八红旗手和省里的劳动模范。
“英俊的马夫。”康乔想起陈曦在选秀场翻唱的歌,当中有句是“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是个自由选歌环节,他选了它,有用意吗?“你的王子爱慕你的脸,但懂你的歌吗?”
让康乔哭笑不得的是,母亲开始订阅青少年健康成长类的杂志,那些杂志全是读者来信,倾诉性困惑,编辑们都会给予很详尽的教导,诸如不要怀孕啦,如果怀孕了要怎么妥善处理啦。母亲把它们剪下来,装作无意地放在写字台上,确定康乔看到了,次日就不见了。
陈曦闻言大笑,笑得很夸张,眉宇间有恶毒的快意:“他是王子,我是马夫。”
康乔明白,母亲是想告诉她,别玩出火了,适可而止。但她没法开口对母亲说,我跟他很清白,他也不愿……那样。
康乔伸长了腿,舒舒服服地坐着:“真正的王子本人肥头大耳,眼大无神瞌睡脸。”
大叔看上康乔,比康乔认识他更早些。他坐在店里喝茶,看到那个少女戴一顶草帽,穿着裙子,背着画夹走过夏日街。她的裙子都很鲜艳,不同于他见过的中学女生,她们都是白衣蓝裙,妹妹头,但她穿很女人款的连衣裙,头发披着,额头的汗亮晶晶,一脸笑意。
“粉丝?”陈曦嘲讽着自己,“他们都喊我王子,没人会想到王子很穷。”
最特别的是她的画夹,别人都用草绿色的那种,朴素大方,但她把自己的水粉画用大头钉固定在画夹正面,招摇过市。每次见着她,她背上的水粉画都不同,让他不留心也难。这姑娘有意思,他想。第二次见面就问她:“你很爱出风头啊,连画夹都别出心裁引人注目。”
“叫我康乔就行了。”康乔笑笑,“没问题啊,每期给你几个版面,你多提供几张帅照就行了,再去你的博客和贴吧做做广告,让粉丝们都来买我的杂志。”
小姑娘理直气壮:“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陈曦一扫之前的拘谨,急切道:“主编姐姐,你要帮我。”
“你很想获得认可,自卑?”
他是不能心急,先是话剧,然后是电视剧,再是电影,锦绣前程金银珠宝,都在对岸,但他无船可渡,只得眼睁睁地眺望着。陈曦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当他和康乔在岛上散着步时,还一脸闷闷不乐。走到一处亭子前,康乔停住了,在石凳上落座:“聊聊。”
“自卑个头啊!我自己爽。”想一想又补充,“我跟自己玩。”
陈曦巴不得,赶紧恭敬不如从命。谢之晖盯着他,嘴角扯个笑容:“记住啊,你太心急就没意思了。”
“在家里玩就行了,干嘛要挂出来给别人看?”他逗她。
吃完饭,谢之晖和老板又去下棋了,拿着棋子迟迟不下,交谈的全是商业合作。康乔嫌闷,冲陈曦道:“我们去走走?顺便给你做个专访。”
“你见过大画家不想开画展的吗?我这可是流动巡展。”康乔拍拍画夹,“随你怎么说,自卑不自卑的,谁管呢!但我的确很虚荣,老想干点被人注意的事,然后飘然远去。”
勾兑完毕,就该吃饭了。这座湖心岛是一个私家会所,卖的是环境和私密性,菜式的味道很一般,餐后的甜点略微给了康乔一点小惊喜。
“哦,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大叔慢吞吞道。
“独家”是个概念,专门用来制造话题。其实也未必是独家,出钱多的说了算,其余宵小全是陪衬,忽略不计。就跟任何大赛似的,人们只记得住主办方,下排的承办方一长串,谁管?谢之晖能把《星期八》的效应发挥到最大化,《星期八》则能够冠以“陈曦惟一指定周刊”,双赢,这就行了。
是因为虚荣,才和大叔在一起吗?当大叔说:“小姑娘,你要是25岁,我就追你了。”康乔瞥瞥他,“我不嫌你太高,你为什么嫌我太小?”
谢之晖说话时,陈曦就乖巧地依偎在一侧,给他斟茶,笨手笨脚削去枇杷的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堆放在碟子里。谢之晖并不吃,但陈曦乐此不疲。康乔注意到,即使在谈论关于他的话剧,他也低眉垂眼,神情波澜不惊,像丝毫不放在心上。
大叔一怔:“太高,有什么问题?”
谢之晖看不出实际年纪,不笑时宛若少年,但一笑就暴露了眼角的皱纹,让康乔揣测他大概快三十了。他个子比老板矮些,坐在那里,两只大小不一的胖子交相辉映,都挺皮光水滑。但谢之晖一看就养尊处优,举手抬足透着世家子弟的骄矜,慢条斯理地说了自己的想法。他出资弄了一部话剧,心上人是主演,想依托媒体的力量广为宣传,报纸方面,他找了十多家,但杂志这一块,他看重的是《星期八》的影响力,想让康乔辟出专版,连续数期进行独家密集式宣传。当然,陈曦的专访必不可少,恳请《星期八》大力协助,云云云云。
“太高,接吻不好办。”
陈曦是某电视台推出的选秀明星,长相出众,歌喉尚可,在少女中颇受欢迎,出场总会伴随着尖叫。选秀结束后,他奔波于电视台和学校,参加过几台小晚会,当过综艺节目的嘉宾,但并没有更好的机会。康乔刚走进庭院即看到谢之晖在和老板下棋,陈曦依他而坐,两人靠得极近,再看这两人的亲近架势,康乔多少明白了,他们,是……情侣。
大叔揪揪她的脸:“太小,结婚不好办。”
康乔和陈曦浅浅握了握手,男孩子英俊迫人,一笑更是天光灿烂,做八卦周刊的康乔岂有不识之理:“我是《星期八》的康乔,你可不怎么上镜哪。”
“我以为你是过来人,比较超脱。”康乔被大叔抱在腿上坐着,舀着大叔碗里的凉粉,含混地说,“婚姻不符合人类喜新厌旧的本性。”
老板的对手抬起头,望着康乔,站起来:“谢之晖。”他旁边的男孩子也起身,伸出手,“我是陈曦。”
大叔被她逗得怪好玩的:“那符合什么?”
下的是围棋,倒和此地相得益彰,但老板会懂这个?康乔扫了一眼,哦,对手下得也很臭,两人志不在此,附庸风雅耳。老板见救星来了,大喜:“康乔你来得正好,我跟你介绍介绍……”
“社会属性啊!一夫一妻才有益安定团结。”
院子里摆了几张白玉雕成的桌椅,老板正和人下棋,眼前的景象无比的古中国,看来此间的主人是个颇有雅趣的有钱人。暴发户最爱做文化产业,但堆砌得有几分样子,却也不简单。康乔走过去:“老板!”
那两年,大叔带她去郊外写生,托人从海外给她寄来厚厚的大师画册,包括欧洲小国国家图书馆大师作品的影印本。外婆对此也有所耳闻,但一言不发。康乔去看她,她顾左右而言他,康乔自己憋不住了,问:“我在早恋,你们都不吭声,什么意思?”
更妙的是,有几只孔雀在庭院里散步,见人来了也不闪避,仍昂着头,骄傲得像公主。康乔笑,文人们不都爱把孔雀比成公主吗。
外婆在择芹菜,将不新鲜的叶子掐掉,静了一刻才说:“你妈妈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例子,她说没脸教育你。”
康乔睁开眼,这座湖心岛美不胜收,葱茏的乔木掩映下,是一大幢白墙黛瓦的房子,几树金灿灿的枇杷挂在檐角,巨大的青花瓷缸里养了荷花,还不到季节,只有几株枯败的残枝,锦鲤在水中自如游着。
“但我不会拿她的婚姻攻击她,可你呢,你为什么也不劝我?”
“康小姐,到了。”司机唤她。
“我劝你有用吗?你从小就有主见,一旦感到不对,自己就会终止。”外婆细细地挑着芹菜,换了话题,“炒香干还是肉丝?”
他唇红齿白,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