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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很好。”康乔很心虚。
“哎哟,这道菜烧咸了点!你朋友口味重不重?我回一下锅?”母亲不接她的话茬。
外婆摇着蒲扇:“你啊再过几年才会知道,安逸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福分。”
康乔拿了盘子,不死心:“快说嘛!别看他年纪小,很会照顾人。”
不用等将来,而今的康乔就知道,自己已丧失了从前的勇和痴,连换工作都要左思右想,不敢轻举妄动。但网站确实是个好机会,在《星期八》再待下去也没有上升空间了,不如另辟蹊径。
“帮我拿个盘子,咳,是那个大的,有花纹的!”母亲麻利地烧菜。
薄荷糖买了几样小菜晃过来了,苦着脸说:“你不是爱吃糯米吗,我就买了这道菱角米水鸭。满以为是菱角、糯米和鸭混杂做成的菜,结果拿到手才发现,米呢?哪有半粒米!居然叫米水鸭!”
康乔就扯了扯薄荷糖,两人坐在沙发上忐忑难安地看着电视,不时对视一眼,剥一瓣橘子给对方吃。康乔按捺不住,冲进厨房门一关,问母亲:“怎么样?他怎么样?”
外婆笑着和康乔说:“这孩子,哈哈。”
母亲笑着摆摆手:“我都准备好了,下锅炒炒就行,你插不上手。”
康乔也笑:“你断错句了,菱角米,水鸭。”
薄荷糖搓着手,脸都红了,语无伦次地说:“阿,阿姨,我来打下手,我和冰糖在家时总是我拍蒜摘葱的……”
“菱角米?”
其实康乔也对母亲的态度捉摸不定,用赵鹿的话总结就是:“一个恋童癖,一个失踪者,一个御姐控,你的三任男朋友是三朵奇葩,你是在收集奇人异事吗?”说得康乔很心虚,生怕薄荷糖入不了母亲的法眼。但母亲回家后,看到薄荷糖时,只轻微地怔了一下,满面笑容地说,“你好你好,我先炒菜,你和乔乔吃点水果,看看电视啊。”
“对,米是指菱角的果实,就跟花生米一个道理。”康乔拍拍他的肩,“走吧哥们儿,去给我娘挑结婚礼物。”
薄荷糖担心会伤到她的手,抢过去削开了:“你妈这会儿回来就好了,我趁机表现表现。”
临走前,康乔俯身从篮子里挑了一朵新鲜的栀子花戴上。外婆不时给它们浇点儿水,比康乔先前那朵看着清新些,她抖着手说:“看,早上还水灵灵的,半天功夫就黄了蔫了。”
“她为人礼貌,不同意也不会让你看出来;我也为人礼貌,她不同意也不会说给你听。”康乔削着苹果皮,慢条斯理地答。
外婆说:“栀子是败得快。”
冰箱里全是备好的菜,茶几上的果盘里摆了七种水果,薄荷糖很紧张,惴惴不安地问康乔:“你妈会不会不同意咱俩?”
康乔一咯噔,她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儿。那天和薄荷糖上街,母亲的熟人完全没认为她和他是情侣,原因很简单,他还光鲜,她却开败了,两人站在一起不好看,不登对。依世俗的眼光,她确实太张扬,以至于忘乎所以了。
母亲对康乔才是真正的无为之治,不为她叫好,但也不横加指责。不过康乔看得出来,母亲是很喜欢阿令的,虽然他只爱和她一个人说话,给母亲以沉闷的印象。想必在母亲看来,康乔这回找的人比大叔要合适吧,她没什么好反对的。但她和他没能走到最后,终是失散,母亲也难过了吧?
薄荷糖才没发现她七弯八扭的小心思呢,在商场里兴兴头头地和她商量:“老一辈都不喜欢花哨的吧,我们买一只烤箱给妈妈?”
康乔气结:“我哪里不好了?”当初她和大叔谈恋爱,母亲也认为人家很像样,但自家女儿可不咋地,“他挑了你,可真是昏招,换了我是要悔棋三步的。”
“她是铁娘子,没这闲情。”
“配你绰绰有余。”母亲说。
“嗯……这个屏风怎么样?摆在你家客厅,雅致!”
夜里,康乔和母亲挤一张床,问:“怎么样,你觉得他怎么样?”
“贵。”
母亲不置可否,但烧了一大桌子菜,破天荒地开了红酒,执意要和阿令碰杯:“来来来,喝!”
“是妈妈的婚礼,你要送一份大礼才行呢。”薄荷糖认真地说。
所不同的是,那会儿早恋是要遮遮掩掩的,如今她已到带男朋友见父母的年纪了。不,早几年就可以了,大大方方地带阿令回家,扔给母亲看:“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女儿眼光不错吧?”
康乔早有主张,支开了薄荷糖:“要不我们分头看看?我去挑一份,算是咱们合买的;你挑一份小礼物,就当是见面礼,单独送给我妈,好吗?”
卧室还和从前一样,墙上挂着画夹,桌上是欧吉芙的画册,古筝摆在窗帘下,琴端是《春江花月夜》的诗句,落了一方鲜红的印。一切的一切,令康乔恍惚不已,仿佛自己还可以是个白衣蓝裙的中学女生,结束一天的功课后,踏着夕阳归家。
“一起逛嘛!”
“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送女儿出嫁时,娘家人都希望她嫁得风风光光的,越排场越好。将来和婆家人吵架了啊,还能回娘家住住,被对方高看一眼,才不会受人轻贱。”外婆老一辈的观念朴素直白,康乔不是太能理解,但接受了母亲从未宣之于口的苦心。
康乔看了看表:“时间来不及,我们兵分两路吧。”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身份证给我,我顺便去订机票。”
“我挑中的人,才不会这么势利。”
“我在网上订好啦!”
康乔就不说话了,工作第三年时,她带阿令回家,请人把房子重新装修一遍。母亲看在眼里,但没说什么,康乔猜她很高兴。倒是外婆跟她说了实话:“你妈还不是为你想?将来你带谁回来,太寒酸了会被人暗暗瞧不起的。”
“说不定有更便宜的呢。”康乔要过了薄荷糖的身份证,诡秘一笑。
母亲答:“我也想住得大点体面点,不行吗?”
半小时后,康乔坐在保险公司里给母亲买了一份重大疾病险,又拿着薄荷糖的身份证给他办了医疗方面的保险。公司很不正规,只有死工资,没有像样的福利,她想送份礼物给他。
大二那年,母亲把康乔住了十几年的二十八平小房子卖掉,换了一套二居室。康乔为此还和她争执:“以后我不会在家住,你把钱省下来买点好吃好穿不更好么?”
至于母亲,她单位是有保险的,但再买一份大额的商业保险,她的心里更妥善些。方扣父亲的事情刺激到了她,为母亲的晚年考虑周全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小时候,母亲和康乔的关系是紧张的,彼此都绷着,从不手挽手,也不会拥抱,她们不是亲密的母女。但这几年,康乔离家远了,每次回家时倒能和母亲说上几句体己话了,曾经有过的代沟和摩擦在岁月的更迭里日渐淡化,终是和解。
母亲这就要嫁作人妇了,做女儿的填着保险单,心中百味杂陈,这种感觉想来也不亚于母亲送女儿出嫁吧,有种巴心巴肝的担忧。回到商场一看,薄荷糖挑了一套喜气洋洋的大花床品亮给她看:“好看吗?快说好看!”
是故乡最好的初夏时节,母亲上班去了,康乔有钥匙,自己进了门。厨房里飘着排骨的香味,是母亲用紫砂罐炖的汤,阳光上晾着床单和枕套,香香的。康乔要回家,母亲就把家收拾得一尘不染,像恭迎女王驾到。
康乔把身份证还给他:“唉,没买着便宜机票。”保险的事儿不急,等回去后再送给他,当务之急是要赶去酒店,今晚那儿有母亲的盛宴。
在初夏时节,和如花美眷牵着手,穿过烟尘漫天的城市,回到栀子开到门口的故园。将来分崩离析,也会记得在28岁这一年,拥有过得意的爱情。康乔拉着薄荷糖,薄荷糖拉着行李箱,双双把家还。
在酒店门口就见着母亲的老伴了,六十多岁的老爷子精神奕奕,穿蓝色衬衫,鞋子是登喜路,散散淡淡地和母亲说着话,有老年雅痞的感觉。康乔注意到,他俩站在一起很协调,老爷子有一双温暖的眼睛,母亲说什么他都笑着回应,像当年大叔对自己。母亲找的这个老伴很合适,康乔踏实了,拉着薄荷糖去打招呼。
他是我现在想要的,就是这样。
老爷子姓林,康乔就管他叫林老爸,他被她逗得笑哈哈,一个劲地说康乔是个“好玩的毛头”。在康乔的家乡,小孩子被统称为毛头,毛头康乔和林老爸说着话,薄荷糖帮母亲迎宾客,默契十足。
手拉着手向车厢跑去,康乔笑着想,师姐,就连你也不能理解他带给我的意义。是,他年轻、不沉稳、不够生活化,像踏在云端里,我都知道,但我毕竟是经过那样漫长的时间才走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