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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与交配策略有关的两性“不对称”,是当事人对于“亲生子女”的信心。任何一个动物,要是花时间、精力照料的是“野种”,就是演化竞赛中的输家,下种的是赢家。女人不可能遭到欺骗养育别人的孩子,因为孩子是“亲生的”,除非在医院里给人“掉包”了。实行体外授精的动物,雄性不可能“戴绿帽”。举例来说,某些鱼种的雄鱼会看着雌鱼产卵,立刻跟上授精,并将受精卵藏好照顾,以确定“自己的种”能安全孵化。然而,实行体内授精的动物种,包括人类,雄性就很容易受骗,“戴上绿帽”而不自知。男人惟一能确定的,就是“授精”这回事,然后那位女士就生了个孩子。除非那位女士的受孕期受到全程监控,确定没有别的男人下种,不然他无法确定生出来的真的是他的种。
为了让男人肯定妻子生的子女是自己的种,传统中国宫廷发明的一套制度,大概是世上最严密的。明代内宫设有敬事房,由太监掌管,负责皇帝与后宫后妃的性事。每次皇帝与后妃“办事”,都有敬事房太监记录年、月、日,作为受孕的证据。皇帝后宫既然养了大量美女,当然得设法防止其他男人觊觎。任用太监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之一。晋朝张华(公元232—300)著的《博物志》,就记载了监视处女的办法:用赤砂喂食蜥蜴,等到蜥蜴通体赤红,再捶捣万杵,然后“点女人肢体,终本不灭,有房事则灭,故号守宫”。
由于两性的生物差异,男性从“婚外性行为”或多偶制能够得到的“好处”,比女性多得太多了,要是以“生殖成就”(子女的数目)做判断的话。(女性读者要是觉得非常愤怒,准备把本书丢开了,或者男性读者觉得“受到鼓舞”,我得警告你:请继续读下去,“婚外性行为”问题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人类“婚外性行为”的统计资料并不容易建立,但是人类多偶制的资料是现成的。世上惟一有记录可考的“多夫制”社会,在中国西藏,学者发现:有两个丈夫的女性,平均子女数目比较“少”。相对地,19世纪美国摩门教徒中的男性,从多妻制得到巨大的生殖利益:只有1个老婆的男人,平均有7个孩子;2个老婆,16个孩子;3个老婆,20个孩子。摩门教男人平均有2.7个老婆,15个孩子。至于摩门教的男性领袖人物,平均有5个老婆,25个孩子。西非塞拉利昂的滕内人也是多妻制,男人的平均子女数目,与老婆的数目成正比:1个老婆,1.7个孩子;5个老婆,7个孩子。
其他文化类型的男人,为了肯定妻子生的子女是自己的种,采用的方法也许没那么复杂,却可能更恶劣。这些方法限制妻子“出墙”的能力,或者使女儿或姊妹“守宫”,以便待价而沽。相对来说温和一些的措施,包括监控甚至监禁女性的身体。地中海国家广泛流行的“荣辱”规约,也是为了同一目的而形成的(搞“婚外性行为”,是我的权利,不是你的;要是你搞了,会使我蒙羞)。更过分的措施,还有野蛮的毁阴手术——把阴蒂或者大部分外阴部割除,降低女性的性趣(无论婚内还是婚外)。还有一种名副其实的锁阴术,更万无一失,就是将大阴唇缝起,让女人无法交媾。女人的大阴唇缝了之后,为了生产或孩子断奶后让丈夫下种,剪开缝线就是了;要是丈夫远行,也可以再缝死。目前世界上仍有23个国家保存毁阴/锁阴的习俗,分布在非洲、沙特阿拉伯与印尼群岛。
对男人来说,生育的最低投资,是交媾的行动,所费时间与精力有限。今天让一个女人受孕的男人,明天可以让另一个女人受孕,他做得到。不过,对女人来说,为了生孩子,她除了交媾,还得怀胎,并花上几年抚育(人类历史上几乎没有女人逃得掉)——那可是个巨额投资。所以,男人的生殖潜力比女人大多了。19世纪有位英国人访问印度南部海德拉巴邦尼扎姆王朝宫廷,这是个容许多妻的小国。根据他的报道,在他逗留的8天之中,后宫就有4位嫔妃生产,而且还有9位正在待产,预产期在下个星期。最高的男性生殖记录,是摩洛哥嗜血的穆莱·伊斯梅尔国王创下的,据说他有888个孩子。而最高的女性纪录,是19世纪的一位莫斯科妇女创下的,她生了69个孩子,不过其中有许多三胞胎。生产超过20个孩子的女性就很少了,可是在多偶制的社会中,有些男人很容易达到那个目标。
要是通奸法律、宫廷记录,甚至强制禁锢,都无法保障男人的“父权”,最后的“绝招”就是谋杀了。美国许多城市的谋杀统计显示:“性嫉妒”是最常见的谋杀动机。通常是被戴了绿帽的先生干掉老婆,甚至老婆的情人;不然就是这位老公被“奸夫”杀了。我将美国底特律1972年的统计数字表列出来,让读者对真实世界有个概念。人类历史上,“性嫉妒”一直是战争的导火线,希腊史诗《伊利亚特》描述的特洛伊战争(木马屠城记)是个典型的例子。在现代新几内亚高地,“性嫉妒”仍然可以引爆战争。直到中央集权的统治机器出现,“职业军人”才改变了战争史的轨道。
我们一旦以“竞赛”看待问题,立刻就会恍然大悟:两性的最佳策略不同。因为两性的生殖生物学,在两个方面有深刻的差异:为了达到生殖目的,最低的必要投资,以及受骗的风险。我会在下面进一步说明;其实我们人类对那两个差异并不陌生,只不过熟悉并不带来甜蜜,而是痛苦。
性嫉妒造成的谋杀案(1972年,美国底特律)
竞赛规则是由物种的生态学与生殖生物学设定的。参赛者面临的问题是:规划赢的策略,坚贞不二?杂交(大同世界)?或者“混合型生殖策略”?但是我话得先说在前头:虽然这个社会生物学进程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动物的“外遇”行为,但是对人类“外遇”的问题社会生物学能不能提供睿见,颇有争议,我会在后面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