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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正如王尔德(Oscar Wilde)所说,“艺术本无用”。生物学家对这句话的理解,就是:艺术并不“实用”,所谓“实用”,是从动物行为与演化生物学的角度来说的。换言之,人类的艺术不能协助创作者取得生活资源,以及传递基因——大多数动物行为,最容易察觉的功能,也不过是生存与生殖两事。当然,人类的艺术创作者,用作品向同胞诉说他们的感受与想法,从这个角度来观察,人类的艺术品有沟通的功能,可是那到底与传递基因不同。相对来说,鸟儿歌唱,有明显的功能——吸引异性前来交配,守御地盘,以达成传递基因的目的。
我们很容易理解这个概念,只需想想我们日常见到的广告。例如英俊的男人拿着闪闪发光的钻戒,送给似乎有生育能力的年轻女性。钻戒有什么用?又不能吃。但是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女性都知道:钻戒代表这个男人动用资源的能力(以及他供应给子女和她的资源的数量)。要是他拿出来的是一盒巧克力,即使可以吃,也逊色多了。对了,巧克力含有有用的热量,那又怎样?任何愚笨的人都买得起巧克力。另一方面,男人买得起不能吃的钻戒,就有钱供应他的女人以及她生的孩子,而且他赚取那些金钱的能力,例如智慧、坚毅、精力等,也能遗传给孩子。
如果我们主张真正的艺术只有人类才能创作,那么那些类似人类艺术创作的动物表现——如鸟鸣——与真正的艺术有什么差别呢?论者通常从三个特征入手论证:他们认为人类的艺术,是为艺术而艺术,没有实用价值;人类的艺术创作冲动,受美感的支配,而美感是愉悦的源泉;人类的创作天赋,须受艺术传统的熏染浸润,而不是镂刻在基因中的机械操作。让我们逐一讨论这几个特征吧。
于是,在演化过程中,花亭鸟的雌性就把注意力从雄性身体的天生装饰,转移到雄性建造的装饰。虽然大多数动物种中,性的选择的作用都是强化两性身体装饰的差异。在花亭鸟中,性的选择却让雄鸟强调“身外物”,而不是身体上的装饰。从这个角度来观察,花亭鸟与人非常相似。我们也一样,很少裸露身体,不假装饰地追求异性。或者至少可以这么说:很少裸体展开对异性的追求。我们以衣服遮盖身体,非常讲究颜色,还以香水、各种涂料(化妆品)装饰,并以珠宝甚至跑车强化“美色”。我有一位开跑车的朋友,他一定要我相信:平庸的年轻男人,总想弄台花哨的跑车打点自己。如果那是真的,花亭鸟与人类就更相像了。
人类与其他动物之间当然有差异,可是这些发现使我们再也不能自以为是“天地自我开生面”的物种——除了艺术。我们相信艺术是人类顶天立地、别开生面的发明,时间是4万年前。也就是说,我们花了696万年蜕去猿性,终于在4万年前修成正果。也许最早的艺术是木刻或体绘,但是它们已经消失,我们无从查考。人类艺术最早的迹象,包括:保存在尼安德特人骨架上的花;在尼安德特人营地遗址找到的带抓痕的动物骨。不过,很难证实它们是有意创作的遗迹。直到4万年前克罗马侬人出现了,我们才有了毫不含糊的证据,显示他们从事艺术创作,例如著名的法国洞穴壁画、人像、项链,以及笛子等乐器。
谈过了花亭鸟的例子之后,让我们再回顾那三个人类艺术的特征,看看它们是否仍然能够分别人类的艺术与动物的作品。花亭的风格与人类艺术的风格,都是后天学来的,而不是天赋遗传的,因此第三个特征就算不上特征了。至于第二个特征(美感愉悦),没有法子得到答案。我们无法问花亭鸟:观赏自己的作品,可觉得赏心悦目?我怀疑许多人说他们欣赏艺术,不过是附庸风雅、装腔作势罢了。现在只剩下第一个标准了:王尔德说艺术无用,那是以狭隘的生物学观点来看艺术。以花亭鸟的花亭来说,他的论断绝对不能适用,因为花亭有吸引雄性的功能,那可是生殖大业,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了。但是假装我们的艺术品没有生物功能,也是荒谬的。艺术品能协助我们生存,以及传递基因,办法不少。
许多我们原先以为的人类特征,最近的动物行为研究已经揭示了它们的前世今生。因此,人与其他动物之间,不再有不可跨越的鸿沟。人与其他动物的差异,只是程度上的,而不是本质上的。举例来说,上一章我就描述过东非长尾黑颚猴的初级语言。说起吸血蝙蝠,你也许不会认为它们有什么高贵的德行,但是它们能够相濡以沫,互利共生,这点学者已经证实。至于人性的阴暗面,谋杀并非人类专利,许多动物种都有谋杀暴行:狐狸与黑猩猩进行灭族斗争,鸭子与红毛猩猩的强奸罪行,蚂蚁有组织地从事战争与奴役俘虏,全都铁案如山,无可推诿。
第一,拥有艺术品的人经常能享受直接的“性利益”。想要勾引女人,不妨邀请她来观赏你收藏的蚀刻画。这可不是个笑话。在真实世界里,跳舞、音乐与诗,都是性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