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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家对上述论证,第一个反应是提出反证:时间因素。这个论证目的在于“对付”热带地区有肤色浅的土著的事实。他们说:那些族群不是热带地区的原住民,而是最近才从纬度高的地区迁入热带的移民。他们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演化出深色皮肤。举例来说,现在美洲印第安人的祖先,移民到新大陆才不过1万1千年,也难怪热带南美还没出现肤色深的族群。但是,要是你用时间因素解释热带地区的浅肤色族群(肤色的气候理论的反例),那些似乎支持肤色的气候理论的例子,也必须接受时间因素的检验。
达尔文经过将近900页的讨论之后,最后相信:答案是(响亮的)“当然”。他特别提到:我们选择配偶或性伴侣,对乳房、头发、眼睛与肤色的注意,实在过分。他还注意到:世界上不同的族群,以他们熟悉的事物界定乳房、头发、眼睛与肤色的美学。于是,斐济群岛岛民、南非霍屯督人与瑞典人,从小就学习那些无厘头美感标准,这个过程使整个族群都向那些标准靠拢,因为“搞怪不从”的人,不容易找到另一半。
热带地区的族群,为什么皮肤是深色的?既然至少有8个理论在流传,我们就没有理由说自己知道答案。仅凭这一点,倒不足以否定(深色皮肤的)自然选择学说。说不准深色皮肤可能有多重功能,说不定有一天科学家能搞清楚。自然选择学说的最大障碍是:深色皮肤与日晒的关系并不完美。有些地区的土著,肤色很深,可是当地的日照,并不怎么“严重”,例如塔斯马尼亚岛民;可是热带东南亚地区的土著,肤色却不怎么深。新大陆的土著(印第安人),没有肤色深的,甚至在南美洲赤道地区都没有。要是将大气云系也一并考虑,世界上有几个地区日照量非常小,平均每天3个半小时而已,例如赤道西非、华南、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可是这三个地方土著的肤色,分别是最深、最黄、最白的。所罗门群岛各岛屿都在同一个气候区内,可是肤色深与肤色浅的族群,住在相邻的村子里。从证据上说,阳光并不是影响肤色的惟一自然选择因素。
在达尔文过世之前,我们选择配偶的方式,还没有人好好研究过,以验证性的选择理论。最近几十年这样的研究日益增加,前一章我将研究结果做过摘要。我报告过人们择偶有同气相求的倾向,也就是寻觅与自己相似的人作终身伴侣。这里谈的是每一个想得出来的特质,包括头发、眼睛与肤色。我们为什么那么“自恋”呢?依我推测,我们发展美感的方式,是在童年时将身边的人“铭印”在脑海里,特别是父母与兄弟姐妹,也就是我们接触最频繁的人。可是父母与兄弟姐妹也是与我们体貌最相像的人,因为大家的基因组中,至少有50%是共有的。于是,一个肤色淡、蓝眼金发的人,在一群肤色淡、蓝眼金发的人中间成长,就会认为肤色淡、蓝眼金发的人最美,就容易与这样的人坠入情网。
一个颇受注目的理论,将焦点放在阳光中的紫外线与维生素D之间的关系上。原来皮肤的色素层之下,有维生素D的前体,受到紫外线照射后,就会转化为维生素D。因此热带地区的族群演化出黑皮肤,为的是避免受到太多紫外线照射,否则肾脏容易衰竭——身体要是制造了太多维生素D,肾脏的负担就会增加(别忘了肾脏是排泄器官)。北欧人演化出白皮肤,是因为北欧的冬天漫长而昏暗。为了充分捕捉阳光中的紫外线,生产足够的维生素D,免得患佝偻症,就得消除皮肤的黑色素。另外两个流行的理论是:在热带地区,黑皮肤可以滤掉红外线,保护内脏,免得过热;或者,相反地,黑皮肤帮助热带族群在气温骤降后保暖。要是这四个理论还不能满足你的求知欲,我还可以举出四个来:深色皮肤在热带密林中是最好的保护色;浅色皮肤比较不容易冻伤;在热带地区,深色皮肤可以防止铍中毒<a href="#m6">[6]</a>;在热带地区,浅色皮肤会造成叶酸不足。
为了严格验证我这个择偶的铭印理论,你也许会希望将一群瑞典新生儿送到新几内亚寄养家庭去,或者将他们的瑞典父母亲“漆成”黑色。20年后,等他们长大了,再研究他们找什么人作性伴侣,瑞典人(肤色白)还是新几内亚人(肤色黑)?再一次,我们面临不可逾越的困难,即使找寻关于人性的“真”,也无法违抗人性中“善”的指令。但是我们可以用动物做同样严格的实验。
不幸的是实况不是那么单纯。首先,皮肤晒伤与皮肤癌,不会使人动弹不得,死亡率并不高。作为自然选择的媒介,它们对族群人口的冲击,比起各种儿童传染病,瞠乎其后。因此学者另外提出了许多理论,解释肤色在赤道/北极之间的连续变化。
就拿雪雁来说吧。这种鸟有两种颜色,有的蓝,有的白。白雪雁与白雪雁交配,蓝雪雁与蓝雪雁交配,这种性偏好是后天学来的,还是先天遗传的?加拿大的科学家先以温箱将雪雁孵化,再将幼雏放入“寄养家庭”的巢里。结果那些幼雏长大后,选择毛色与养父母相同的异性交配。要是将刚孵化的幼雏放进一个“大家庭”——两种颜色的雪雁各占一半——它长大后,选择性伴侣时就没有颜色偏好。最后,要是将父母“染成”粉红色,幼雏长大后就会偏爱染成粉红色的异性。看来雪雁对颜色的偏好是学来的,而不是遗传的,将父母与手足“铭印”,是学习的机制。那么,世界各地的地理族群,怎样演化出彼此的差异的呢?我们看不见身体内部的构造,身体内部的构造是由自然选择形成的,所以生活在热带疟疾肆虐地区的人,体内有抗疟基因——制造“镰刀形红血球”血红素,瑞典人体内就没有。我们身体表面的许多特征,也是自然选择形成的。但是,我们与其他动物一样,性的选择塑造了身体表面令人觉得性感的特征,我们凭那些特征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