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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所有这些看来有希望的尝试,最后都失败了。畜养动物并不只是从野外抓来几个野种,把它们驯养了就算成功。它们在兽笼或兽栏中能够繁殖才成,那样人类才能选拔“优良”的个体进行培育,最后野生种变化成适合人类需要的品种。马大约6000年前被驯化,几千年后驯鹿也被驯化了,此后欧洲再也没有大型哺乳动物被驯化过。换言之,我们的祖先实验过几百种动物,我们那几种哺乳类家畜,很快就脱颖而出,其他的就被放弃了。
驯养动物当畜生的实验,大多数都失败,为什么呢?归纳起来,一种野生动物,若不具备一组不寻常的特征,就无法驯化成畜生。第一,以大多数例子而言,它必需是一种过群居生活的社会动物。在社群中,低阶个体对“老大哥”会本能地表现出顺服行为,它们还能将人类(饲主)当作“老大哥”一样顺服。北美洲的大角绵羊与西亚绵羊的祖先,是同一属的不同物种。但是西亚绵羊的祖先有本能的社会顺服行为,北美大角绵羊却没有——对印第安人来说,这可是个要命的差别,难怪他们无法驯养大角绵羊。独居的陆生动物中,只有猫与白鼬(ferrets)成了家畜。
第二,瞪羚以及许多鹿与羚羊,非常敏锐,难以管理,因为它们只要一发觉情况不对,就会奔逃,而不像其他动物,遇上危险就原地不动。我们至今无法把鹿驯服成家畜,尤其令人难以理解,因为在过去1万年中,几乎没有几种野生动物像鹿一样,与人类那么接近。虽然人类密集地猎杀鹿,偶尔驯养过几只,世上41个鹿种中,只有寒带的驯鹿(peindeer)被人类成功地变成了家畜。其他40种,要么有领域行为(据地自雄,不容其他同胞闯入),要么非常敏锐,或两者皆是,因此都没资格当人类的家畜。驯鹿能容忍异类闯入它们的活动空间,群居而没有领域观念,是当人类家畜的料。
最后,许多动物在兽栏中,看来驯服而健康,却可能拒绝交配——动物园经常有这种烦恼。你愿意在大庭广众前对异性展开长时间的追求,并公开交配吗?别说你不愿意,许多动物也不愿意。这个问题使许多动物不能成功地变成家畜,其中有些若是成功了,就对人类非常有用,实在可惜。例如南美野骆马(vicuna)是安第斯山脉的土著种,它们的毛是世界上价值最高的动物毛。但是印加人与经营现代牧场的人,都无法驯化它们。要得到它们身上的毛,只好到野外捕捉。从古代亚述的王公贵族到19世纪印度的王公贵族,都驯养过猎豹——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陆地哺乳动物,时速可达110公里以上——协助打猎。但是,他们的每一头猎豹都是从野外抓回来驯养的,甚至动物园直到1960年才成功地让猎豹在兽栏中繁殖。
欧亚大陆那5种主要家畜,以及它们的亲戚物种,当得成家畜或当不成,上述理由总括来说,就可以解释了。美洲印第安人无法驯化野牛、野猪、貘以及野山羊、野绵羊,也是同样的理由。由于马有军事价值,所以用马来说明“物种间的微小差异,注定了一个物种对人类特别有价值,而另一个完全没用”特别有趣。马属于哺乳纲奇蹄目,属于这个目的动物,特征是脚上有蹄,脚趾数目为奇数,包括马、貘与犀牛,共17个物种。其中所有的貘(4种)与犀牛(5种),再加上8种野马中的5种,从没有畜养成功过。非洲土著若骑着犀牛、印第安人骑着貘,任何欧洲来的入侵者都会给踩死的——但是没发生过那样的事。
野马的第六个亲戚,是非洲的野驴,就是家畜中驴的祖先。驴是良好的载重与运输畜生,可是无法用来列阵冲锋。野马的第七个亲戚,是西亚的野驴,在5000年前,曾经用来拉车,有好几百年。但是所有关于它们的记载,都指出了它们的乖戾脾性:脾气坏,暴躁,难接近,顽劣或冥顽不灵。这种危险的畜生,必须戴上口罩,免得照料它们的人给咬伤。大约4300年前,中东引进了驯化的马,野驴才给放弃了。
马剧烈地改变了人类战争的面貌,其他的动物,没有一种可以相提并论,即使象与骆驼也不成。马驯化后不久,也许就成为最早的印欧语族群扩张的利器——最早的印欧语族群是牧民,他们的扩张故事,下一章会讨论。几千年之后,马与战车结合,成为古代战场上无人能挡的坦克。马鞍与马镫发明了之后,匈奴族阿提拉(Attila the Hun)赖以重创罗马帝国;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骑兵,所向无敌,建立了横跨欧亚的帝国;西非输入了战马后,也兴起了军事国家。16世纪初,西班牙人科尔特斯与皮萨罗凭着几十匹马,外加百来名军士,就颠覆了新世界两个人口最多、文明最进步的国家——阿兹特克(今墨西哥境内)与印加(今厄瓜多尔至智利境内)。1939年9月波兰骑兵不敌侵入波兰境内的纳粹机械化陆军,马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时代才正式结束——马在6000年前成为家畜,所有家畜中,只有马在世界各地都受到重视,就是因为它的军事功能。
讽刺的是,其实美洲原先有马,与科尔特斯与皮萨罗带到美洲的马是亲戚。要是美洲马没有灭绝,蒙提祖马与阿塔瓦尔帕也许就能以骑兵冲散那些西班牙“征服者”,将他们击溃。但是,也许是天意吧,美洲的马早就灭绝了,事实上,美洲与澳大利亚原有的大型哺乳类,80%—90%都灭绝了。大灭绝发生在人类进入美洲与澳大利亚殖民后不久,他们是现代印第安人与澳大利亚土著的祖先。新世界丧失的不止马而已,还有其他有畜养潜力的动物,例如大骆驼、地树獭,还有象。结果,澳大利亚与北美洲一个可以畜养的动物种都没有,除非印第安犬是从北美狼演化出来的。南美洲只剩下天竺鼠(可做食物)、羊驼(alpaca,可以剪毛)、骆马(llama,可以运货,但体型小,人不能骑乘)。<a href="#m1">[1]</a>
所以,美洲与澳大利亚土著从未以哺乳类家畜作为蛋白质来源,只有安第斯山脉的居民有那个荣幸(天竺鼠),然而,比起旧世界的居民,他们从家畜得到的蛋白质,少得可怜。美洲与澳大利亚的土著哺乳类,从未拉过犁、车、战车,从未生产过奶,从未运载过人。新世界的文明凭着人类肌肉的力量蹒跚前进,而旧世界的文明却有兽力、风力与水力之助,一马当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