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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2006年在波尔多做过的行人相遇实验,算是我的入行洗礼式,也是我与科研的第一次真正接触。那时我的感受还相对模糊,喜忧参半。过去脑子里留存的关于科学家生涯的印象及想象,是达尔文乘“小猎犬号”在太平洋上航行考察,或是伽利略首次用天文望远镜探索星空,很明显,这些都跟我刚刚经历的相去甚远……
“数据整理”(dépouillement)这个词用得真是恰如其分。按照权威的《拉鲁斯法语词典》,这个词的本义是“剥夺某人拥有的一切的行为”。在科研语境下,我们可以将其解释为“剥夺一个博士生全部研究热情的行为”。几天以后,我眼也红了,指头也疼了,为了省时间,我连实验室也不去,干脆宅在家里干。事实上,我甚至不出卧室,不下床。从早到晚,我穿着睡衣,电脑搁在腿上,点击、点击、点击……录像慢吞吞地滑过屏幕,波尔多实验室走廊里那闷死人的场景,我又从头经历了一回,只不过身上穿的实验室白大褂换成了条纹睡衣。
345 600帧画面!
全都靠右!
研究行人行为模式很容易形成一种强迫症。道理很简单,你一出门就被你的研究对象包围。地铁里、超市里、大街上、音乐会散场时……行人无处不在。这就好比医生日夜被病人包围一样,足以令人发狂。我只要碰见一个路人,就不禁想到我的实验。在路上,你肯定也会碰到陌生人迎面走来的时候,你不假思索就会侧让一步。而我呢?每次都被这个问题困扰。想想吧,同一侧的人行道上,两人相向而行,为了不互相撞上,他们迟早得互相避让,两人都面临着同一选择:向左让,还是向右让?“那又怎样?”你会问。事实上,这两个人必须选择同一边,都向左让,或者都向右让。他们选哪一边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一致。而且这个决定必须在几秒钟之内做出。这两个行人既不互相认识,也不做任何临场交流,而且他们只能试一次。在此条件下,理论上说人们都只能碰运气,随便选一边,比如选左边继续前进,并且指望对方做出同样的选择,也就是从自己的右边通过。在这种情形下,按照概率论法则,行人只有50%的概率能避免互相冲撞。但在现实中,我们并不会每两次相向而行就撞上一次。幸好如此,我们出门买面包才不必戴上防护头盔。到底是什么魔法指引每天走在路上的我们打败统计学的法则?在所有这些避让的瞬间,我们是如何达到一致的?正是为了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才穿上了XL号白大褂,每日端坐在实验室。
我终于熬到了隧道——或者说实验室走廊——的尽头,到了看最后结果的时刻,我已将所有数据熟记于心。我怎么能记不住?过去的几个星期,我都是在看着这十来个小时的慢放录像中度过的,以至于我能准确地讲出那个大个子、那个穿夏威夷花衬衫的小个子以及其他近百个被试在每1/12秒的时间里都干了什么。
“各就各位,预备,走!”
很明显,行人之间并不需要任何暗示动作,比如抛一个眼神或者动一下下巴,来协商彼此的行动。他们几乎不考虑对方,各自靠直觉前行。在出脚之前,他们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要往哪边避让,没有犹豫,没有信息的交流,没有明显的手势,我们的实验结果清楚地表明:81%的被试“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往右避让,这似乎是一种本能行为。
老实说,最初我看到这个课题时,除了想起好莱坞电影中看过的几个恐慌场景以外,脑子里一片茫然。不过重要的是能搞研究,至于研究什么,对那时的我来说似乎无关紧要。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冒险,而六个月以后,你瞧,这就是冒险的结果……
这现象难道不惊人吗?毕竟,这条人行道法则既没有明文规定,也没人教过我们。此外,这种条件反射只在我们感到需要配合的时候才会出现。如果前方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行人从右边和从左边绕开他的可能性是一样的。更奇妙的是,法国人走路往右让,日本人却往左让。事实上,避让的方向是一种文化特征。通过分析网络摄像头直播的世界各城市中心的画面,我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要盯着纽约时代广场的摄像头直播看上几个小时,就足以得知行人是习惯向右避让,还是向左避让。话说,我也花了好些天干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