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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电筒照了照这间窄小租处,除了斑斑壁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阿嘉走向门廊边,捧起挂在壁架上的安全帽戴上,然后一把抓起黑色吉他套。
「砰!」铁门用力的关上。
陈旧的水泥墙,满布经年累月雨水与空气污染所共同留下来不起眼的纹样,对映着有着一块块斑纹的路灯基座。夜幕上异样的微光彷佛凝结在空中,玻璃罩底积了一层黑垢的路灯闪了一闪,苍白的光线透过飞舞着的白蚁,照着干枯的水泥墙角,以及停在水泥水沟盖上,一辆老旧、不起眼,载满了行李的打档机车。
阿嘉拖着深黑色的吉他套,一边牵车,才刚跨骑上去,背带一松,吉他套落到地上,他不禁心中咒骂了一声——连吉他都要和他作对吗!
这把吉他是他从台中带上台北的,是大学热音社的社员们合买送他的毕业礼物,他一直很珍惜它,舍不得弄伤分毫。
四面八方的冷气机轰隆隆、嗡嗡响,明明早已规定冷气滴水要罚,但三楼的那台冷气机,冷凝水还是滴滴答答的打在二楼的石绵瓦上。
还要这把吉他做什么?
阿嘉把吉他套拉开,抽出那把曾是他的最爱,往回走。
「我操你!」
他高举吉他,接着往下对着路灯基座重重挥舞,音箱打在路登基座那用粗螺丝接合的角顶上,发出了「笃」的一声,随即是木头应声破裂,三分之一个音箱垮了下去,化为木块与木屑激射而出,原本绷紧的吉他弦松脱弹了开来,发出一些声响,然后就永远的沉寂了。
「我操你妈的台北!」
阿嘉第二下挥击,剩下的音箱也崩溃,完全不成形,四散飞射而去,只剩下吉他琴颈,带着新鲜的断面,阿嘉把它往地上一抛,跨上机车,引擎声响,一蓬白烟从排气管喷了出来。
他又看见了哪里都看得到的台北一○一大楼。还记得它建造到一半时,只是一个巨大的钢铁架构,工程日夜不停,每到夜晚,焊接的熊熊焰火,和所喷洒出的火花瀑流,此起彼落,间歇照亮那一条条阴森森的钢梁,彷佛科幻电影中,邪恶银河帝国用来毁灭宇宙的要塞。建好之后的一○一大楼,四面的腰上佩戴着一枚「孔方」,各层角落和边上,镶上代表金钱的「元宝」装饰。
这么说来,它的确是台北的象征。当初,阿嘉一个人来到台北,充满着希望,他曾经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梦想着金碧辉煌,就如同台北一○一大楼的外表装饰满了元宝,却不料那只是表象而已,其实里头都是冷酷无情的灰黑钢铁。
夜晚的黑幕掀起了一角,透进微明的晨光,阿嘉走进便利商店,想买些食物饮水,店里的广播正放着小野莉萨翻唱约翰?丹佛的那首英文老歌:
带我回家……
回到我属于的地方……
收音机让我想起了遥远的故乡……
我应该在昨天就回家了,昨天……
他什么都没买,急急走出店外,自动门「叮咚」了一声,阿嘉眼眶中不知何时微微湿了,擦了擦,又再涌出,他跨上车。
回家,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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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
不过早上六、七点,中华路上就已经车水马龙,阿嘉被包围在机车阵中,等待红绿灯时,每辆机车的引擎低沉怠速运转,排出废气,就如同在台北每一天的街头。
不自觉的,机车转进成都路,绕入西门町,或许是出于习惯,或许是有部分的自己,想在离开前,再看看自己曾经挥洒过热情的地方,但阿嘉没有任何感触,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在想,就这样穿过这块台北地下乐团们最后的集散地,晃悠悠的,机车已经上了中兴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