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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这样说很安全,因为她断定邦纳小姐所指的正是布莱克洛克小姐梦寐以求的富裕生活。
然而这句话却引发了邦纳小姐的不同看法。
“钱!”她尖刻地说道,“除非一个人有了切身的经历,您知道,我不相信谁能真正体会有钱或者没钱的意义。”
马普尔小姐同情地点了点满是银发的头。
邦纳小姐很快继续说下去,她越说越起劲,脸也变得绯红。“我常常听到人们说:‘我宁愿桌上只有鲜花,也不要在进餐时没有鲜花陪伴。’可这些人饿过几顿呢?他们不知道真正挨饿的滋味——没有挨过饿就不可能知道。面包,您知道,一罐肉汤,一丁点儿植物黄油。天天一个样,多么渴望有一两盘堆得满满的肉和蔬菜啊。然后说说衣服——破破烂烂,补了又补,就怕露出肉来。还有申请工作,他们总是说你年纪太大了。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毕竟你没那么营养充足,于是你就会晕倒。结果你又重蹈覆辙了。可房租——总是有房租——非付不可呀,不然你就得滚到街上去。那些日子,剩不了几个子儿。养老金又维持不了多久——真的根本用不了多久。”
“我明白。”马普尔小姐温柔地说。她满怀怜悯地望着邦纳小姐颤抖的脸。
“后来我给莱蒂写了封信。我碰巧在报上看到她的名字。那是为资助米尔切斯特医院而举行的一次午餐会。白纸黑字,莱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小姐。这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我很多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您知道,她给一个非常有钱的人——戈德勒——做过秘书。她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是那种在世上勇往直前的人。人不可貌相,可她就是这种性格。我当时想——对,我是这样想的——兴许她还记得我——正是我可以去求助的人。我的意思是,我们认识的时候大家都还是姑娘——在一起上学——她们是真正了解我的——她们清楚我不是一个会写信求人的人——”
多拉·邦纳的眼里涌起了眼泪。
“后来洛蒂来把我领走了——还说她需要有个人帮她。当然,我非常吃惊——吃惊得很——可报纸确实也会把事情弄错呀。她可真好心——真是富于同情心啊,对以前的事儿又记得那么清楚……我什么都会为她干——的确会的。我也很努力,但恐怕有时候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的脑子不如以前了。我丢三落四,净说傻话。可她非常有耐心。她最好的地方就在于她总是假装我对她有用。这是发自内心的仁爱,难道不是吗?”
“对,这是发自内心的仁爱。”马普尔小姐温柔地说。
“即便来到小围场后,您知道,我经常感到担忧,因为万一——万一布莱克洛克小姐有什么不测,我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毕竟出事的机会是很多的——汽车呼啸而过——这谁也无法预料,对吧?不过我自然没有说出来,可她肯定是猜出了什么。有一天,她忽然告诉我说,她会在遗嘱里为我留下一笔小数目的年金——还有我所珍视的东西——她的全部漂亮的家具。我简直是喜出望外……而且她还说,没有谁像我这么爱惜家具——这倒是千真万确——我无法忍受看见别人打碎漂亮的瓷器,或是把湿乎乎的杯子放在桌上,在上面留下印子。我确实在为她打理东西。有些人——特别是有些人——是那么的粗心大意——有时候比粗心大意还要糟呢!
“我其实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笨,”邦纳小姐继续懵懂地说,“我看得出,您知道,如果布莱克洛克小姐遭到暗算,有人——我不愿指名道姓——可他们会从中渔利。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也许太过于相信别人了。”
马普尔小姐摇摇头。
“这可是个错误。”
“是呀。我和您,马普尔小姐,都了解这个世界。但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她摇了摇头。
马普尔小姐觉得,作为一个大金融家的秘书,布莱克洛克小姐按理也应该是深谙世事的。不过,多拉·邦纳的意思可能是说莱蒂·布莱克洛克一贯养尊处优,因此不了解人性的深不可测。
“那个帕特里克!”邦纳小姐说,其话头之突然,口气之严厉,着实把马普尔小姐吓了一跳。“据我所知,至少有两次朝她要钱。还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是欠了债,诸如此类的。她太过慷慨了。我劝她的时候,她只对我说:‘那孩子还年轻,多拉。年轻的时候就要肆意行乐。’”
“唔,这倒是句实话。”马普尔小姐说,“再说又是这么一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
“仪表堂堂就得有仪表堂堂的风度,”多拉·邦纳说,“可他太喜欢拿别人取乐了。我估摸他跟不少女孩子都有牵扯。我只是他取乐的一个对象——就是这么回事儿。他好像没有意识到别人也有感情。”
“年轻人就是这样不顾别人。”马普尔小姐说。
邦纳小姐忽然神秘兮兮地把身子凑了过来。
“您不会泄漏一个字儿吧,亲爱的?”她请求道,“可我不禁觉得他肯定搅和到了这件可怕的事儿里去了。我想他认识那个年轻人——还有朱莉娅也认识。我不敢向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小姐暗示这种事儿——可至少我还是做了,而她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然,这种事儿尴尬极了,因为他是她的侄儿嘛——或者至少是她的表弟。如果说那个瑞士年轻人是开枪自杀的,那帕特里克可能在道义上有亏欠,难道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他让那家伙干的话。我实在被整件事弄得糊里糊涂的。好几个人都对进客厅的另一道门小题大做。这是又一件让我心烦的事儿——警督说门给上过油。因为您瞧,我看见——”她突然打住话头。
马普尔小姐字斟句酌着。
“对您来说真是太难做了,”她同情地说道,“您自然不愿让这些事儿传到警察局去。”
“一点儿不错,”多拉·邦纳大声说道,“我夜里躺在床上都没法儿合眼,忧心忡忡——因为您看,有一天,我在灌木林里撞见帕特里克。当时我在找鸡蛋——一只母鸡下的——他就在那儿,手里拿着—片羽毛和一个杯子——是个油腻腻的杯子。一看见我,他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吓了一大跳,还跟我说:‘我正在纳闷这玩意儿放在这里是干什么用的。’当然啦,他脑子转得很快。我敢说他是在被我惊到的瞬间就编出那个借口的。如果他不是来找那东西的,如果他不是完全清楚那东西就在那儿,他怎么会跑到灌木林里找那种东西呢?当然了,我那时什么也没说。”
“对,没错,当然不能说。”
“可我给了他点脸色,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多拉·邦纳伸出手来,拿起鲑鱼色的蛋糕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