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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圆月被云彩半掩的时候,吉来的姑姑把一张方桌摆在院子里,然后把一盘水果和一盘月饼端了上去。婆婆见儿媳在“供月”,就走出屋子唤着她的芳名说:“美莲,许个愿给月老吧,保佑你生个大胖小子!”美莲笑道:“要是生个丫头呢,就没我们娘俩儿的好日子过了吧!”丈夫刚好咬着半个苹果从屋里出来,他接过话头说:“那是,要是生个丫头,月子里就别想喝猪蹄汤,吃鸡蛋和小米粥了!”“这么毒啊!”美莲抚摸着肚子说:“没我们娘们的活路了,我还不如带着她回长春!? ”“你敢!”丈夫用手刮了一下媳妇的脸说:“嫁给我就跑不掉了!”婆婆见小夫妻恩恩爱爱地打情骂俏,心下觉得舒坦,就和颜悦色地对儿媳说:“你要是给妈生个丫头,我可就烧了高香了。”老人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为她生了五个孙子,她对孙子的热情已经逐日减淡,巴不得小儿媳给她生个女孩呢。“你别听妈嘴上这么说,她还是希望你生个带把儿的!”丈夫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哼,是你们自己想要男孩,倒把赃栽到我头上了。”婆婆故做生气地说,“赶明个进城,我去绸缎铺先挑上几尺鲜亮的头绫子,预备给我们的丫丫扎小辫用!”

婆婆所说的城是抚顺,它离平顶山并不远,只有八九里的路。平顶山人喜欢进城,因为抚顺有高楼和戏院,人流也多,而他们居住的平顶山不过四百多户人家,生活相对单调一些。人们进城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搭煤矿进城的方便车,有的赶着马车,还有的干脆步行。美莲嫁过来后总共进了三次城,每次回来都大包小裹的,左手是点心包,右手是瓜子和糖果,独独不见她买用的东西。婆婆知道儿媳在家是个老姑娘,过惯了散漫生活,对自己挑起门户过日子还有些陌生。大度的婆婆就进城为儿媳买居家用的东西,碗盆、手巾、肥皂等等,几回下来就使儿媳茅塞顿开,声言再进城时不单要买吃的了,还要买些纽扣、墙纸、勺子、针头线脑等东西。不过她还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她很快怀孕了,婆婆不让她进城,乘车怕车行不稳,颠着了她;走路又怕她劳累而动了胎气,这样她就闲在家里。她与婆婆相处很融洽,她们都开朗,有话说在明处,谁也不给谁脸子看,这令美莲的丈夫十分满意,左邻右舍的人都说他娶了个好媳妇。美莲呢,她觉得丈夫虽然看上去瘦小丑陋,但对她十分温存,在矿上工作也积极,觉得小家庭的将来也错不了,于是也柔情蜜意地服侍丈夫,声言要为他生许多孩子,唇角的笑意也就从长春一直跟到了平顶山,像晴空中亮丽的云朵一样动人地浮现着。婆婆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一个住在抚顺城里,另一个则在马圈子务农。住在城里的大儿子一家五口一大清早赶到平顶山来过中秋团圆节,婆婆被三个淘气的孙子闹得直头晕,一再声称她喜欢女孩子。美莲明白婆婆是在给她吃宽心丸,怕她头胎生个丫头而气馁。她才不气馁呢,她觉得凭着自己宽阔的骨盆和明朗的心态,想生多少孩子就生多少,生得多了,肯定就不会是一路色,男女都会有,那时他们的院子就会被小孩子闹得沸反盈天。供桌上的水果和月饼没等月亮沾沾嘴呢,他们就会一轰而上把它抢光吃掉。想到此,美莲不由用手抚摸着肚子喃喃道:“小淘气鬼,将来你要不听妈的话,妈就打你的屁股。”说到“妈”字,她的脸微微热了。她抬头望月,云彩飞走了,月亮圆圆满满地照着大地,使院子泛着一层明净的白光。她想起了远在长春的一家人,父亲弹棉花的生意可好,母亲的病体是否有起色,吉来上私塾是否挨了戒尺。她甚至想起了王小二,记得有一年中秋节晚上,他给美莲带来一块有脸盆那般大的月饼,是他亲自去灶房做的,馅里裹着枣泥、豆沙、水果丁、花生和芝麻,面是用鸡蛋和牛奶和的,他把它放在火炉上烤得外焦里嫩,只要掰下一小块来,从中就溢出一股极浓的芳香气,就像开着繁花的果园的气息。那一年全家分吃了那块她此生见过的最大的月饼。美莲不知道王小二如今怎样了,他还在馆子里炮堂么?他有了女朋友了?父亲上次来信把家里每个人的情况都介绍了一番,说是等她生下孩子满月后带吉来到平顶山来吃酒,只是只宇未提王小二。也的确,没什么理由提他嘛。美莲望着月亮便不免有了几分伤感。这时从城里来的三个侄子一个追着一个从里屋打闹着出来,他们见了桌子上的月饼和水果,就说:“婶婶,月亮吃过了吧?”不等美莲回答,他们的手就去盘子中抓着吃了。婆婆在院门口觑见这一幕,不由得数落他们:“真是不懂规矩,供月还没供了一个时辰,你们就拿供品吃。明儿月亮生气了,非给你们颜色看不可。”婆婆的长孙不以为然地说:“用不着它给我颜色看,我也不稀罕它照我,反正夜里我得睡觉。”最小的孙子随之附和道:“我也不要月亮照了,我只要睡觉,以后能天天睡觉就好了,白天黑夜都睡,连太阳也用不着见了。”婆婆觉得孙儿的话甚为不吉,就朝地上啐了口痰,骂道:“你们这几张小乌鸦嘴,看我不把它们都用针缝上!”

一家人说说笑笑着,直到吃了月饼,觉得外面有了夜露的凉爽气息,这才张罗回屋睡下。婆婆和三个孙儿挤在一铺炕上,大儿子和大儿媳住在小后屋。美莲与丈夫熄了灯后偎在一起说话。丈夫十分委屈地用嘴亲吻她的脸颊和胸脯。抱怨孩子占着老婆的肚子还不出世,害他受了这么些天的苦。发誓生了这一胎后,绝不让第二个孩子来调皮捣蛋了。“还不如让我呆在里面呢。”他拍着美莲的肚子半是威胁地说,“再憋下去我就去逛窑子了。”“你敢!”黑暗中美莲揪住丈夫的耳朵,“回来后惹上一身疮,我就把你当做癞皮狗一样埋了!”说到“埋了”的时候。美莲觉得团圆夜说这样的话有些诅咒人,便抚摸着丈夫的胡须说:“再过一个月,孩子就给你腾地方了。”说得小夫妻俩都笑了。

子夜时分,美莲被响声惊醒。她推了丈夫一下,睡眼惺忪地说:“外面很闹,出了什么事了。”丈夫翻了个身嘟嚷一句:“才睡多一会儿,你就弄醒我。”美莲就不再理他,摸黑下地穿鞋。才出屋门,就见婆婆慌慌张张地迎过来,说:“配给店失火了,煤场也起火了!”其实不用婆婆说,美莲已经看见不远处熊熊的火光了。火烧得很旺盛,半边天都是红的了,空中的月亮被映成了玫瑰色。月亮看上去就像未出阁的少女的脸,粉面桃花的。左邻右舍的人也都起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嘁嘁喳喳地议论着。知内情的人说这是抗日游击队要去攻打抚顺,路过采炭所,为了给小日本一个下马威,而采取的纵火行动。有个矿工说游击队早几天就开始在杨柏堡一带活动,他们让住在工人宿舍的人带来采煤矿场的引火材料和煤块,缠上破布,用线绳捆扎结实,做成火把,眼前露天煤矿南面一带的火光,肯定就是火把引燃的。

美莲的丈夫也趿拉着鞋出来了。他光着脊梁,穿着又肥又大的花裤衩,大家见了都笑。有个矿工开玩笑道:“你看你穿的这个德行,你媳妇的肚子都那样了,你还不老实。”说得美莲的脸热辣辣的,她嗔怪丈夫:“还不快回去多穿点衣服,伤风感冒了难受可是自己招惹的。”

大家对这冲天的火光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兴奋的是有一批勇敢的人能与日本人交锋,害怕的是赖以维持生计的煤矿全部焚毁之后,他们要到哪里吃饭去了?他们就这样担惊受怕地捱到黎明。火光渐渐熄灭了,只是不知抚顺城里会是什么样子。很快有消息传来,说是采炭所所长渡边宽一被处死了,采炭所的仓库、机械工厂、木工厂、选炭所、变电所无一幸免地被焚毁。美莲的婆婆忧心忡忡,不知道大儿子一家五口马上回抚顺安全呢,还是继续留在平顶山太平。最后是觉得家人都团聚在一起更有主心骨,于是就让他们一家留在了平顶山。

美莲一家人的早饭和午饭是连在一起吃的。美莲与大嫂打了一锅疙瘩汤,大家无精打采地吃了,侄儿们嚷着要去纵火点看烧焦了的煤炭。这时美莲见先吃了饭而出去探听风声的丈夫脸色灰黄气喘吁吁地走进屋来,他倚在门框上断断续续地说:”不好了,日本守备队、包、包困了、村子,谁也、出、出不去了—”婆婆正在埋头擦拭锅盆,因为心烦,为了消磨时光她已经把铝质锅盖擦得纤尘不染,亮得能照出人的五官来。她一声不吭地走进里屋,只一会工夫,手托着一个红布包出来了。她召唤家人都靠过来,然后打开红布包,指着那一小堆金银细软对儿孙们说:”妈苦了一辈子,和你死去的爹就攒下这点家底。原先怕你们哥几个将来不孝心,就留着它防防老,买口棺材。现在看来用不着了。”她首先拿起三条银项链给三个孙子,嘱咐他们长大了要做正派人,不许在外面吃喝嫖赌。三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接了项链都喀喀地笑,他们打算着用它去换吃的和玩的东西。婆婆又把两个红玛瑙手镯分给两个儿媳,说:”结婚时你们每人都给了一个戒指,这手镯是我年轻时跟你爹去天津买的,夏天穿短袖衣裳戴上了最漂亮。我原想着进棺材时截着它们去见你爹,怕他嫌我老了认不得了。认不得人,他该认得这镯子。”说着,她的眼泪和儿媳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当她抽出两个镶玉的烟斗要对身边的两个儿子说句话时,院子里一阵骚动,日本兵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婆婆把那个红包塞给美莲,飞快地说:”剩下的还有老二一家的东西,将来见了他们,不要忘了带过去。”她又对小儿子厉声喝道:”别一副吓得尿了裤子的熊样,护好你媳妇,她肚里的孩子可是你的根!”

穿着土黄色衣裳的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闯了进来。他先是用日语叽里咕嚕地乱吼一气,样子就像一只发情的公狗。然后他才用生硬的汉语摇头晃脑地说:”照相照相的。出去出去的!”美莲将头靠在丈夫肩头,希望能得到一点力量,然而他的肩膀在剧烈颤抖着,更加深了她内心的恐惧。倒是婆婆镇定自若地说:”我们都有相片,能不能不去照相?”日本兵火了,他端起刹刀逼向美莲的丈夫:”不照相的,死了死了的有!”

一家人只能战战兢兢地相挨着走出屋子。路过院子的时候美莲想起忘了给鸡喂食,就朝鸡架走去。丈夫连忙用手拉住她:”找死去哇!”丈夫的手心又湿又黏,仿佛刚从河里捉泥鳅出来。她看见篱笆上葡匐的植物枝蔓已经变黄,这才想起还有个沉甸甸的留做种子的倭瓜没有收;若是再经历几场秋雨,非要把它沤烂不可。她还想起到裁缝店做的那件蓝底白花上衣到了取的日子了。

左邻右舍的人也都被从家里强行给拖出来。未经世事的小孩子在大人的肩头快乐地拍手叫着,他们望见户外树梢上蹦跳的小鸟和在路口哀怜地走着的绵羊了。他们蹬着腿,想学学鸟儿飞翔的姿态,也想当一回绵羊去啃篱笆间的青草。大人们的脸上阴气沉沉,他们一言不发。几朵铅色的浮云像失了群的马一样在荒凉的天空流浪。美莲见后一趟房的九十二岁的老奶奶也颤颤巍巍地走在路上,她的两个儿子架着她,她边走边流鼻涕,手中抓着个手绢,老想跃跃欲试地擦擦鼻涕,而儿子们不让她擦。她就嘟嘟囔囔地说:“我这么大岁数了还照什么相,我又不是新媳妇了!”然而没人再为她的话而笑一下。只有一个人脸上挂着始终如一的笑容,他身上总共套了五件衣裳,一堆花花绿绿、形形色色的领子像野鸡的羽毛一样聚在颈口。他的裤袋里斜插着玉米秆,手中摇着一根赶羊的鞭子,嘴角流着口水,是个三十多岁的整天在村子里游荡的痴呆。他不时地出其不意地晃到一个行人的脸前,挡住人的去路,展览他那无忧无虑的笑意。

午后一时许,全村男女老幼都被逼到东山坡的洼地里。在中途曾有几个人想试图逃走,都被日本兵用枪托暴打给赶了回来。人们被勒令坐在地上。大家也确实支撑不住了,纷纷坐下来。有些人一坐下来就尿湿了裤子。美莲坐在婆婆与丈夫之间,婆婆小声埋怨自己不该把大儿子一家人留在平顶山,“兴许城里还是没事的呢。”她颇为后悔地说。美莲的大嫂善解人意地宽慰婆婆:“城里也许更糟糕呢,我们一家人能在一块,就是……也值。”她把“死了”二字微妙地略去。

他们所处之地的南面站着一排排手端刺刀的日本兵,北面的奶牛饲养场的铁丝栅栏像网一样阴森森地绝断他们的后路。西面的断崖陡壁如冷面杀手一样让人不可逾越,东面的山坡上则放着几个用布盖着的带支架的东西。人们窃窃私语着,把它们当成一台台气派的照相机。有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孩子叼着妈妈的奶头香甜地吮吸着,他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裹奶声,就好像鱼儿在水中悠闲地吐气泡。一对平素总是吵闹不休的小夫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男的不时用手去揉搓妻子的头发,使那头发蓬起如一堆乌云。正在人们惊魂未定的时候,蒙着什么东西的布被刷拉拉地扯开了,一挺挺机关枪把它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众人。就在一个日本军官挥手之间,机关枪的火舌像炽烈的岩浆一样喷涌而出,顷刻间,人群中血肉横飞,惨叫声惊天动地地响起。一个八岁的孩子当时正啃着月饼,子弹当胸穿透他的脊梁,他弹跳了一下,手中的半块月饼飞向空中。这月饼落下时滑着一个老人血肉模糊的脸,立刻就成了血饼了。美莲眼见着婆婆先中弹倒下,哥嫂连忙把三个哇哇乱叫的孩子压在身下。美莲的右肩中了弹,她倒下时丈夫立刻趴在她身上。开始美莲还能觉得丈夫用唇温存地舔她的嘴,一如他们做爱前甜蜜的爱抚,后来她突然觉得身上的丈夫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仿佛他在高潮时的举止,然而涌到美莲身上的不再是滋养她的纯白芬芳的生命之泉,而是汩汩流下的血水。她从未觉得丈夫是如此沉重。她的肚子开始觉得一阵阵剧痛,体内的小生命仿佛在挥着手哭喊着。美莲所听到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机关枪和步枪的火舌却仍然杀气腾腾地袭来。她努力仰起头想看一看天,然而她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就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不久枪声止息了,美莲听见许多日本兵哇啦哇啦地叫着走来,他们在用刺刀挑开最上层的人,看看压在底层的还有没有活着的。只要逢到一息尚存的,锐利的刺刀就会穿透这人的咽喉,人会发出最后的“呃— — ” 的呻吟,如同吃饭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的声音。美莲觉得自己身上的重量忽然减轻了,丈夫被剌刀给拨拉到一边,她连忙闭上眼睛装死。这时她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凉爽,在一阵狞笑声中她的裤子被扒下来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览无余地呈现在苍天和手持刺刀的士兵面前,她微微颤动的肚子把生命喘息的信息危险地传达出去了。她只觉得肚子突然一阵粉身碎骨般的裂痛,刺刀已经挑开了她的肚腹。美莲惨痛地狂叫着,恍惚中看见刺刀忽然挑出一团紫红的东西,她觉得肚子空空如也。她拼足力气挣扎着起来扑向那团血肉, 日本兵机敏地将刺刀端头的婴儿抛绣球般掷向远方,然后返身麻利地刺中美莲的咽喉。美莲照例同经历这个瞬间的其他人一样“呃”地叫了声,再无声响了。她的肚腹却依然喷出一汪汪的血水,远远一看,就像艳极了的红牡丹的花瓣在临风舞动。就在人们的肉体经受着枪林弹雨、暴怒鞭笞的同时,平顶山人居住的房屋已是一片火海。日本兵纵火焚烧着那一座座还残留着炊烟的房屋。水缸在烈火中的进裂声就像除夕夜燃放爆竹,挂在山墙上的农具的木柄被烧得赤红,远远看去就像鲜艳的冰糖葫芦一样一串串地挂着。房屋被烧落架的声音“噗— — 噗—— ”响着,鸡鸭鹅狗在小巷中狂乱地奔逃,能够飞向空中的麻雀得天独厚地靠着它们的翅膀飞离了这片火海。没有人语了,有的只是烈火跳荡的声音和动物的哀鸣。

快近黄昏的时候,在日本兵已经撤离屠杀现场还没来得及焚尸的时候,美莲十岁的二侄从一堆僵硬的胳膊和腿中拔出头来,他的手中还紧紧攥着奶奶分给他的银项链,如今它已成了血红的了。他的左侧是母亲的胳膊,右侧则是父亲千疮百孔的腿。父亲头趴在下面,母亲则仰着头,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那眼神就像她在路口张望儿子回家一样,充满了乞望。他的哥哥和弟弟已经没有呼吸,而他的小婶美莲的肚子就像腐烂了一样,血肉模糊得让人看不得。十岁的杨浩鼓足力气从亲人们身上爬过去,他的手不时被鲜血给滑着。他爬一会就停下来倾听一下是否还有脚步声,结果他什么也听不见,四周静极了,静得好像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这些尸体只是哪个懂魔法的人给随意点化成这样的。也许巫师再吹一口气,这些人就会像盛夏水边的芦苇一样一支支地挺起来。他们该回家烧饭的就去烧饭,该去吆喝牲口的就去吆喝,该擦拭农具的就去擦拭,平静而均匀的呼吸又会从每一个人口中呼出。杨浩顺着南面的缺口奋力爬着,当他爬出陈尸累累的人丛后,他加快了爬行的速度。他不敢站起来,怕他的身影会引起注意,他尽可能使自己紧贴土地。当他终于爬出南坡的缺口,跌跌撞撞地进入一片玉米地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一把抱住了他。老汉轻声说:”孩子,你命大哇,我没见过哪个孩子能活着出来。”他抖开一条麻袋说:”我把你装进麻袋里,你要蜷着身子,不要吭声,要是被鬼子发现咱爷俩都没命了。”杨浩就一头钻进麻袋,老人倾尽力气把他抗到肩头,慢慢地沿着一条小路朝前走了。麻袋里臭哄哄的粪味包裹着杨浩,这是一只装粪的袋子。杨浩蜷缩成一团,觉得自己就像一盘牛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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