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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秋兰的脸色越来越晴朗和鲜润了。王亭业几年来没有音讯,她渐渐习惯了周围人的说法,认定他死了,因而这两年每逢清明、七月十五和除夕时,她都要领着宛云在十字路口给丈夫烧些纸钱。让他在那里别穷着,嘱他该添置什么就添置什么。别心疼钱,他可以随时随地要。她则会随时随地寄。至于王亭业怎么个要法,她是不知道的。十一岁的宛云长高了。她学会了做家务,每天跟着母亲去南市街的酱菜园做工。早先是刘秋兰照看傻子阿永,宛云只是随从。可从去年始阿永只喜欢和宛云在一起,也不称刘秋兰为“兰”了,而是惊天动地地跺脚叫她的大名,直呼“刘秋兰”。阿永对宛云却仍如过去一般,叫她“云”,把好吃的都留给她。有时在街上看到了好玩的东西,就嚷着要给云也弄一个,朴善玉对儿子只能百般服从,听之任之。这样一来,宛云的小屋里就多了许多有趣好玩的东西,彩蛋、风车、泥人、花手绢、木船、镜子等等。张家老太每日晚都必来家中串门,每次都要看看宛云小屋里是否添了东西,一旦有了新发现,她就大惊小怪地唉哟哟叫着,夸宛云好福气。宛云一直不喜欢张家老太,懒得理她,有次听见她推门,就把刚从锅台上烫死的几只蟑螂放到她常坐的地方。恰好那天她穿着条绸裤子,平素不舍得穿的,回家后发现沾了一屁股的蟑螂残骸,气得来找刘秋兰,说她好心没得好报,串个门惹了一肚子的气。刘秋兰只能低眉顺眼地听凭数落,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过后还要给她带点小礼物,亲自把她送回家门口,张家老太这才算顺了气。

张家老太近一年来不厌其烦地给阿永说媳妇。她声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她的死老头子夜夜来梦中叫她去做伴儿,说是饭没人做、衣裳没人洗、地里的杂草也没人除。张家老太说她走了之后,不惦记自己的儿女,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永。她夸阿永心眼好,知冷知热,因为张家老太一去酱菜园,阿永就会自作主张地给她捞各式各样的酱莱,让她带回家里吃。张家老太介绍始阿永的媳妇,非老即残。按她的说法,那些老寡妇知道疼人,理家能力强。而残疾的姑娘有缺陷,就不会嫌弃阿永。所以她领进酱菜园的人,不是人老珠黄、瘦骨伶仃的,就是腿脚不利索、缺鼻子少眼睛的,再不就是聋哑人。即使如此,她们当中绝大多数都看不上阿永,找个借口就溜了,仿佛多留一刻就会被强行推人洞房。偶尔有一两个同意的,也不是冲着阿永,相中的是酱菜园,欲做它将来的女主人。朴善玉看透了这种女人的心思,因而断然拒绝。在对待阿永的婚事上,李金全抱的是无所谓的态度,因而他依然忙他的事情,吃茶,听戏,遛街,过着神仙般的日子。阿永的姐姐坚决反对弟弟娶媳妇,说一个傻子娶媳妇,纯粹是找罪受,不会有人心甘情愿伺候阿永一辈子的。因而她回家时若恰好赶上阿永相媳妇,就会又哭又闹地把事情搅黄。她也因此憎恨张家老太,骂她是母夜叉、毒老鸨,看见她就往地上一口一口地吐唾沫,朴善玉便喝斥女儿,嫌她太过分,别人都是一番好意,谁吃饱了撑的投事干找挨骂?阿永相媳妇时总要被穿扮得干干净净的,无论对谁,他的脸上都展览着笑意,仿佛他已经看中人家。逢到他比较乐意接受的女性,阿永就会在人家面前竖起太拇指叫一声“妙”,惹得朴善玉一阵脸红,不愿意将如此混沌不开的阿永塞给某一个女人,心想自己只要活一天,就能照顾他一天,若有一天自己不行了,给阿永提前做一顿美餐,在饭菜里下了毒便是。在朴善玉看来,傻子的命在父母健在时是命,父母死后也就不是命了。张家老太跟刘秋兰私下嘀咕,嫌朴善玉挑肥拣瘦的,这样会害了阿永。她总是坚定不移地认为,阿永只要说了媳妇,慢慢就会开窍,说不定还能抱上一个大胖小子呢。然而她的奔走却总未见成效,这使她忧心如焚。

春节过后,刘秋兰一直为丁立成对她的热情而犯难。这个豁唇的单身伙计常常来她家帮助做活儿,宛云开始时很喜欢他,愿意看他令人眼花缭乱地耍刀子,也喜欢丁立成叠的各式各样的纸玩具。她和阿永买了颜料,将那些纸玩具涂得五彩缤纷的。后来她多长了一岁,就多长了一些心眼,发现丁立成并非是喜欢她,而是把她当做了通向母亲的一块跳板,宛云对丁立成就没那么友好了。她不再接受他的小礼物,而且申明她看见他耍刀子就头疼。丁立成一来家里,宛云就冷着脸子,不留下他和母亲单独在一起,而是大模大样夹在其间,讲父亲的故事。王亭业的音容笑貌就在宛云的叙述中生动地呈现,弄得丁立成红头涨脸,分外尴尬。刘秋兰也苦不堪言,她再去酱菜园时,看见丁立成的目光就躲躲闪闪,觉得很对不起他。虽然她心里认定王亭业死了,但因为未见尸首,总觉得自欺欺人。

春节后天气渐渐转暖,地上的雪一天天发乌了。朴善玉经常分派丁立成和刘秋兰一同出去送酱菜,他们推着独轮小木车,装着几坛酱菜,去餐馆和食杂店送货。订酱菜的多是老主顾,他们对南市街酱菜园的酱菜一直赞不绝口。他们在街巷中行走的时候很少讲话,有时只是默默地彼此观望一下。宛云若是恰巧领着阿永在街上相逢了母亲,便不由分说地跟在他们身后,弄得他们连观望的机会也丧失了。阿永走累了便跟宛云撒娇,憨声憨气地说:“云,我累,云,我走不动了。”这时宛云就唤阿永坐上独轮车。阿永发育得好,身子沉,一坐上去独轮车就不稳了,左摇右摆的。有一次他还踢翻了一坛酱菜,摔在地上,惹得众人围观。朴善玉听刘秋兰细说原委后就劝宛云,让她不要过于难为母亲,她实在不容易。宛云就说:“那谁容易呢? 我也不容易!我本该去上学的,凭什么要天天看阿永?”顶撞得朴善玉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下回就不敢贸然派刘秋兰和丁立成一同去送酱菜了。

二月初二的早晨,刘秋兰起大早给阿永穿龙尾时惹了风寒,不断打喷嚏、流眼泪,就唤宛云独自去酱菜园,跟朴善玉告个假,同时让宛云把穿好的龙尾带给阿永。那龙尾是用空心的蒿秆和花布穿成,花布铰成铜钱形状,五颜六色的,煞是可爱。本来是幼儿在龙抬头的日子挂在胳膊上的东西,刘秋兰却给阿永穿了一串,在她的心目中,阿永就是个幼儿。宛云提着那串龙尾向南市街走。虽然天气晴朗,可风还是冷飕飕的。走到南平街,就赶上路口戒严,军警穿着长靴喝斥过往行人闪开,宛云便知皇上又要出宫了。宛云不喜欢皇上,因为皇上没来新京时,她还有爸爸。她认为爸爸突然离去与这个倒霉的皇上有关,心中认定皇宫就是个茅屎坑子,从里面出来的人都像绿头苍蝇一样令人恶心。可她不敢跟任何人说这种话,包括她的母亲,省得她为此提心吊胆。南平街的一些店铺赶紧关门闭户,做小买卖的连忙窜人幽僻的巷子。在一处茶馆门前,宛云遇见了李金全,她叫了他一声“伯伯”。李金全穿着灰布裤子,黑缎子对襟棉袄,戴顶呢毡帽,肩头还搭着条驼色围巾。他问宛云:“你妈呢?”宛云说:“她受风了,没有力气,今天我一个人去 ”李金全“哦”了一声,指着宛云手中的那串龙尾说:“怎么不戴在胳膊上?”宛云笑了,说:“这是我妈给阿永做的。”一提阿永,李金全的脸就拉长了。本来他的个子就高,加上这一瞬间脸长了,使他看上去高得直晃荡。李金全还要说什么,赶上有人与他打招呼,宛云就赶紧钻入另一条小巷子,绕着去南市街。她不喜欢看皇上的“卤薄”经过,以往皇上出宫时,街上也一律戒严,有时会有一些欢迎的人群站在路两侧,手中晃动小旗子,不过宛云见这些人的表情是冷漠的、木然的。此时的十字路口都由荷枪实弹的军警把持着,行人不敢越雷池一步。然而狗却不识时务,狗胆包天地在戒严的路口摇尾巴。宛云在去年初夏时就碰到过这样的事,那是个晴朗的上午,阳光照着街道和树叶,使街道像河那般亮堂,而树叶则绿得宛若涂了蜡。宛云领着阿永到六马路的一家冷饮店,正赶上皇上的车队出来。兴运路、长通路、六马路、朝日通、大经路等等都已戒严,过往行人敛声屏气,静默在路旁,更像是在守候灵柩通过。宛云扯着阿永湿乎乎的手,候在街的一侧。阿永见路上的行人都被吆喝到两侧,路突然就像被掏空了食物的肠子一样空起来,就乐得手舞足蹈的,非要去跑一跑不可。宛云吓唬他,若是他去路中央,她以后就不再理他,绝不会陪他上街吃雪糕了。恰好此时有一条狗溜到路中央,很威风地叫着,阿永就指着狗说:“狗能去跑,怎么就不让我跑?”说着大吵大闹着。宛云拽不住他,就求旁观者帮忙,上来两个男人捺住了他。而路中央的狗被撵得东逃西窜的,不得不离开六马路。皇上的车队经过之后,路面解除了戒严,宛云领着阿永回南市街时,阿永满肚子的不乐意。他不断地指着天空的云彩说:“坏!坏!”并且使劲地“呸”地唾弃一口。宛云也不计较,百般哄着把阿永带回了酱菜园,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所以宛云去街上时,一旦领着阿永,最怕皇上出来。阿永跟狗一样不识时务,说不准什么时刻会蹦到清理得空荡荡的街上,到时军警用枪托揍一下他,也就是个白揍,宛云可不想让阿永受罪。

阿永在酱菜园门前已经张望宛云好一刻了,见到宛云,他咧开嘴大声笑着,连声叫着“云”。宛云说:“鼻涕都冻出来了,怎么不回屋?”朴善玉循声出来,迎着宛云说:“今天二月二,我跟他说让云领着去剃龙头,他就急得火烧火燎的,炕也坐不住了,非要到外面去等。”宛云摘下围巾,告诉朴善玉,母亲早起给阿永穿龙尾时受了风寒,今天就不来了。朴善玉拈着那串龙尾很内疚地说:”都是我们阿永拖累的,真是不好意思。他这么大个人了,还得让大家当小孩子哄着。”说着,叹了口气,将龙尾挂在阿永的胳膊上,问:”漂亮不漂亮?”阿永抖着肩膀,看着龙尾摇摇晃晃的,十分可爱的样子,连连嘻嘻笑着说“漂亮”。朴善玉又对宛云说,今天二月二,她炒了一些黄豆,回头给刘秋兰带些回去。还说领阿永剃完头后,早早把他带回来。别由着他逛个不休,这样她可以早些回去照顾母亲。宛云在火炉前烤了烤手,问朴善玉领阿永去哪一家理发店剃头。朴善玉说:”他一个鬼头,去王大疤拉家开的就行。你要是去金发宝,等的人多,一时半会也剃不上。”阿永的头平素在金发宝剃,离家近,剃头师傅也熟悉阿永,知道该怎么剃。不过每年的二月初二,金发宝的生意都红火得让人难得有插足的机会。而且这一天价格高。朴善玉不愿意儿子去。她想人一多,阿永若是驻足其间,就会成为被人取笑的对象。所以二月初二时,她都领着阿永去王大疤拉开的理发店。那家理发店门面不大,剃头师傅绰号王大疤拉。王大疤拉给人剃头时喜欢叼根烟,心不在焉的样子。你让他理个平头,他却给你剃个光头;你让他理个分头,他却又给你理成个平头。因而他的理发店生意衰败。王大疤拉的老婆一向风骚,风传她最近与几个日本宪兵打得火热,穿着打扮也讲究起来,而且趾高气扬地对邻里的招呼视而不见。宛云听母亲和酱菜园的人议论过这个女人,说她个子很高,十指的指甲总是涂得油红,一双眼睛抹得乌青乌青的,像是两粒要烂的紫葡萄。宛云明白,母亲若是讨厌的人,一准是把她形容得比鬼还不如,而她看得起的人,即使相貌平平,也会被她形容为嫦娥。阿永给宛云抓来一把黄豆,让她拿在路上吃。阿永喜欢边走路边吃东西,无论冬夏。刘秋兰不让宛云在路上吃,一则不雅观,二则路上有灰尘,风又大,呛进胃肠里会生病。可是随心所欲的阿永在路上吃过东西后从不闹毛病,也许正应了那句俗话“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宛云把黄豆塞进棉袄口袋里,留在指缝里两粒,放到嘴里一嚼,对阿永说:”好,香!”阿永便笑得如沸腾的水似的,哗哗响,并且抑制不住地晃着腰,扭秧歌似的。

天空灰蒙蒙的,这种天气往往让人以为没出太阳,可伸头一望,太阳却明明白白站在空中,只是苍白乏力,颤颤巍巍的,缺乏生气,宛云抬头望天的时候阿永知道她找什么,就指着太阳说:”在那儿!”沿街的铺子都开了,生意最好的确实是理发店。路过金发宝的时候,宛云听见了里面的喧闹声,门口的台阶上散着一些被剃下来的寸长的头发,一定是打扫卫生的往外扫垃圾时遗漏的。他们经过的每一家铺子的主人都热悉阿永,若是刚好他们出门来。就问阿永:”阿永千什么去?”阿永就会拈起龙尾给人家看,然后说:”剃龙头去!”有好事的还接着问一句:”阿永相没相媳妇?”阿永就会说:”相了,我没相中!”口气蛮大的样子,逗得人家哈哈笑。每逢此时宛云就加快步伐,阿永也只能快步跟上,这样就能摆脱好事者。她不喜欢别人轻贱阿永。

王大疤拉家开的理发店名叫“寸草”,店铺只有十平方米,憋屈得很,屋子里糊着低矮的纸棚,棚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屎,足见历年的夏季苍蝇在理发店里生活得是多么的热闹。王大疤拉矮个,圆脸,光头,微胖,喜欢喝茶,抽烟,嗜好掏耳屎。他的脸原先是满脸麻子的,有个自称神医的跛脚先生说是只要给他糊上三次草药。就能让那些麻子像黎明前的晨星一样消失。结果麻子倒是连根除掉了,却落下一脸的疤拉。那些白色疤痕在他的黑脸上就像一群银鱼在游动,看了令人眼晕。王大疤拉是招赘的女婿,他岳丈岳母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想要一个养老女婿,王大疤拉就跟着上门了。他待岳丈岳母很孝敬,先后为他们送了终。岳丈家比较富裕,临街有三间瓦房,还有一个小仓库。王大疤拉没正经事做,就把仓库腾空了,改造成理发店。由于他手艺不好,加之铺子寒酸,来的人就比较少。王大疤拉也不介意,只不过是想让白己别闲着,有个营生做而已。王大疤拉一夭里掏几回耳屎,一掏就龇牙咧嘴的。掏得耳朵都背了,你得大声跟他说活才是。他老婆礁不起他,骂他时就当着他的面小声嘀咕,他一句也听不到。风传他女人要夜夜睡野汉子,否刻会熬不住。王大疤拉也因此多了另一个绰号,老王八头。

宛云推开寸草的门时见王大疤拉正忙着给一个老头剃头,他肩上搭条白毛巾,嘴上叼着烟,烟灰随时落着,弄到顾客的肩上。见宛云和阿永进来,王大疤拉乐了,他直起腰冲阿永吆喝:”阿永,你美呀,还挂了串龙尾,谁给你缝的?”“刘秋兰!”阿永大声叫道,喀喀笑着凑到王大疤拉身边,流着涎水歪头看那位顾客的脸。老头抬起头,冲阿永说:”没见过别人剃头?”阿永就吓得往后跳了几步,撞在对面的镜子上,给撞出了两道有弧线的裂痕。王大疤拉说:“阿永,你可得赔我的镜子了!”阿永自知惹了祸,讪讪地溜到角落的椅子里,抓住宛云的手,说:“云,不剃龙头了。”王大疤拉笑了,说:“我这是吓唬你呢,你就是把我的店放火烧了都行。你是谁,你是阿永呀,我能和你掰扯么?”说得阿永手舞足蹈,起身走到王大疤拉跟前,稳稳实实地亲了他两口,弄得王大疤拉的半面脸湿淋淋的。那些银鱼似的疤痕仿佛得到了水的滋养,愈发地活灵活现了。

王大疤拉一边剃头一边跟宛云说话,问她今年还不上学么?不上学这么耽误下去怎么行?宛云噘着嘴不作答,手中反复揉搓着给阿永剃头用的纸币,很委屈的样子,看着窗外渺茫的天色,后悔把阿永带到这里来。正心神不定的时候,店门“咣”地被人撞开,一个高个子女人带着三个矮个日本宪兵进来了。那女人个子高高,高得就像风筝的长线,穿一件雪青色呢子大衣,肩搭湖绿色围巾,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睛抹得乌青,像两颗鸟蛋;而脸上则涂了厚厚的白粉和胭脂。待到她把双手伸出,露出十指蔻丹之后,宛云明白这就是酱菜园的人经常议论着的王大疤拉的老婆了。理发店只有两条长椅,阿永和宛云坐了一条,那女人吆喝王大疤拉:“行了,行了,今儿头晌别的活儿不能接了,先剃这仨儿头!”她指了指那三名日本宪兵,然后笑着撵阿永:“你回家吧,要来就下午来,上午你等不上了。”说着去揪阿永的衣领。她的衣袖碰着了龙尾,阿永叫道:“你敢动我,我让龙尾咬你!”女人不在意,让那三个日本人坐在长椅上,将阿永拉开。阿永跺着脚骂:“我来得早,我先剃!”王大疤拉将烟蒂吐在地上,对女人说:“一个傻子,你让他先剃了再说。”日本宪兵穿着土黄色制服,个个都留着小胡子,他们指着阿永用母语叽里呱啦议论着。阿永最忌讳别人叫他傻子,他暴跳如雷,把已有裂痕的镜子又踹了个粉碎。宛云怕阿永惹更大的事,就对他说:“咱们回家吧,下午再来。”阿永却斩钉截铁地宣称:“我来得早,我先剃。”然后冲到日本宪兵面前,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他们来得晚,他们后剃!”说着,飞起一脚踢到一个宪兵腿上,骂:“这是我和云的凳子,滚开!” 日本宪兵被激怒了,三个人一齐上前捉住阿永,对着他拳打脚踢。阿永哭叫着,眼睛立时被打得乌青了,鼻血也哗哗地流了出来,吓得呜呜直哭的宛云只得央求高个女人:“求求你,别让他们打他了!”女人笑着捏了一下宛云的肩膀,说:“你是不是这傻子的小媳妇?”阿永号啕大哭着,不断地叫着“云”。 王大疤拉扔下剃头推子,那位老头也扯下了蒙在胸颈处的白布,嘟囔一句:“真不像话。”然而他什么也不管,推开门带着他的牢骚走了。阿永最后像摊烂泥似的倒在地上,身上到处是血。一名宪兵摘下帽子,坐到了刚才老头坐过的皮椅上,示意王大疤拉该给他剃头了。王大疤拉帮助宛云去搀阿永,可阿永打着挺儿,说什么也不起来。女人只得唤另外两名宪兵将阿永强行抬到门外,然后关上店门。宛云再推门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只能哀求过往行人,让他们帮助她把阿永弄回去。后来一个卖糖葫芦的动了恻隐之心,把阿永背到小车上,推他回酱菜园。朴善玉正出门扔霉烂的菜叶,见阿永被打得如此模样,立刻就吓白了脸,手也哆嗦起来。阿永肿着眼睛跟母亲诉苦:“不让我先剃,还揍我,云也不管,坏!”他们手忙脚乱地把阿永搀进屋,朴善玉拿出棉球和药水为儿子擦拭伤口,边擦边落泪。宛云也哭着,说是头没剃上,反倒挨了揍,都怪王大疤拉不帮忙。朴善玉骂遭:“王大疤拉这个老王八头,真是该杀!”继而又骂王大疤拉的婆娘不是个东西,说她早晚有一天会横尸街头。咒她脸上长天花,肚子长瘤子,胳膊生烂疮。阿永听后这才笑了几声。宛云依照吩咐给帮忙的人装了一包酱菜,岂料卖糖葫芦的拒不接受,他说:“别以为人人都像王大疤拉!”朴善玉只能口头上对他千恩万谢。待屋里只剩下宛云和阿永的时候,朴善玉骂:“那些狗兵的头是头,我们的头就不是头了?!”然后将阿永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说:“妈给阿永剃头,以后再也不让阿永出去受欺负了。”说着,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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