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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的冬天全没有冬天的气象,雷不大,风也不大,站在户外你觉得太阳还有暖意,而室内却又给人一种砭人肌肤的凉意;剃头师傅一点也不喜欢这里的冬天,觉得它不透彻,温温吞吞的,让人觉得不爽快。他怀念新京的冬天,像个冬天的样子,雪是铺天盖地、洋洋洒洒地下,室外白茫茫的奇冷无比,而室内因着炉火的照耀却温暖如春。承德却不然,夏天时因了周围的山而稍有凉意,过得倒也自在,可一到冬天却总给人一种不阴不阳的感觉,剃头师傅就觉得皮肤痒痒的,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爬,人就有置身于湿冷的地窖的感觉。
剃头师傅住在女儿家里。女婿原来在外八庙一带开了家小型红砖厂,收入比较可观。日军侵占热河时,砖窑被炮弹轰炸,完全废弃。他只得转产做了药材生意。热河一带的山上珍奇药材较多,采者多为附近村屯的山民。然而近两年由于南满抗日游击队神出鬼没的行动,当局不允许山民进山采药材,以免给队伍提供物资和情报,药材生意也就不了了之。不得已,他只能龟缩在家开了家石碑作坊,给死者订做石碑,请了位精通石刻的老师傅。由于他读了一些书,又兼做为死者拟定碑文的事情。虽是小本生意,但仍能维持生计。先前剃头师傅没来,他们的日子稍为宽裕些,而如今多了一口人,开销的增大使手头有些紧得慌。
剃头师傅来承德两年了。他是三年前在一次战斗中负伤致残的。他先在一个小山村养了一年伤,后来才到承德投奔女儿的。他的右腿被炸弹炸飞了,右耳也没了。剃头师傅拄着拐,看上去就像被人给削了半边,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组织上考虑他的生活的不便,曾动议让他到四平的寻安客栈,郄里是地下党组织联络据点,一直很稳固,而且吃住有着落。剃头师傅断然拒绝了,他觉得如此残身,已做不了大事,到寻安客栈反倒给组织添麻烦,不如投奔女儿的好。于是就由两个战士化装成农民专程把他送到承德。女儿见父亲落到如此田地,哭得气息奄奄。女婿对待多年杳无音讯却从天而降的岳父颇多怀疑,岳父说他是与几个老乡进山打猎,落入捕兽的陷阱致残的。在他想来,这种解释是极不可靠的。但不管怎么说,岳父都是自己的长辈,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他,所谓遵守孝道吧。
剃头师傅初来承德的那年意志消沉,觉得自己这样括着,倒不如死了干净。组织上说将来会派人来与他联络,剃头师傅这才觉得还有盼头。女儿生有一个男孩,乳名福剩,五岁了,正是淘气的年龄,他带给了剃头师傅许多天伦之乐,否则他可能坚持不下来了。福剩喜欢偎在姥爷的怀里胡闹,用手揪着他的那只好耳,不厌其烦地问他的右耳哪里去了?剃头师傅今天说右耳让狼叼去了,明天又说它是冻掉的,后天则说它自己藏了起来,再过几年又会突然长出来。福剩听了咯咯地笑。
剃头师傅带到承德一份牺牲战士的绝密名单,这些人多数是战死后就地掩埋的,死者的亲属有的尚不知晓。名单后面注明了死亡时间和坟墓位置,组织上说将来有一天胜利了,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这些坟墓,祭奠英灵。剃头师傅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拿出阵亡者名单,轻轻抚摸那上面的每一个名字,泪水便不知不觉涌满了眼眶。
女儿家的房子在承德西北门一带,是三间青砖红屋顶的房子,由女婿的祖辈传下来的。屋檐角压着几块泰山石。上写“泰山石敢当。”是镇宅之物。飞鸟喜欢在泰山石上拉屎,天长日久了,那青石就成了白石,远远望去,倒像是几枝鸟蛋白亮亮地搁在那里。屋前的巷子狭长幽深,名为飞云巷,有一家大的人力车行在此。因而每日清晨,出车的黄包车一辆追着一辆,游龙般热闹。飞云巷还有一家保育院,两家杂货铺,一家米店和一家叫做杏花红的、名为裁缝店、实为妓院的场所。剃头师傅在天清气朗的时候偶尔拄着拐贴着飞云巷的边儿溜达,冬季时则只好蜷在家里看老师傅给石碑刻字了。
老师傅姓王,剃头师傅就唤他王师傅。王师傅开始时唤剃头师傅为老爷,剃头师傅便大笑着说自己不过是个剃头匠,唤他剃头师傅即可,如此,两人仿佛一下子拉近了距离,被此能讲些知己话。王师傅住在城东,家有九十高龄的老母亲,由他的老伴侍候着。他每天来飞云巷,路上就得花掉一个小时,他步行来,午饭就和剃头师傅一块吃。他镌刻碑文时敛声屏气,不吭不响,生怕哪一笔会因走神而懈怠。他说给活人做事可以马虎些,而为死人做事则要全心全意,不能应付,不应有任何纰漏,否则就是不公。他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容易啊。”王师傅镌刻的碑文字迹浑厚、朴素,但又不失飘逸之神采,给人一种生气勃勃的感觉。他说石头是死的,可字是活的,字若能让死者觉得他的气息还在游动,那字的功夫才算到家了。剃头师傅在王师傅刻字时就坐在一旁默默看着,时不时给他递上一杯水或者送上一把扇子。午饭之后,他们会抽上一袋烟,聊聊家常。王师傅不乐意谈时局,觉得世上生来就有那么—伙子人,喜欢挑衅,喜欢打仗,喜欢耍耍流氓习气。你今天打跑了这伙儿,明天那伙儿又来了,就跟韭菜一样,你刚割完,另一茬很快又长起来了。他所关心的,是老母亲能多活几年,老伴的气管炎不要老犯,子女们都能吃上饭。然而事情并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他的儿子王开元从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归来后,却特别热衷谈论时局,他在新京的一家通讯社当记者,每回来承德看望家人都是风风火火的,能从从容容在家里吃上一顿饭就算是好的。王师傅说:“这些毛头小孩哪里懂什么世事,头脑一发热,什么都胡说。这世上不过是由几个流氓头子统治着,大流氓打败小流氓,能坐江山,他便是英雄豪杰,轮到这些毛头小伢,不过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瞎嚷嚷,管屁用!”说完,很愤愤不平的样子。他说女儿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在纺织厂工作,很顾家,是个孝顺孩子。只有这个多喝了几年墨水又留学东洋的儿子满脑子忧患意识,王师傅担心儿子不但说不上媳妇,没准哪一天还会招灾惹祸。他不得意记者这个行当,说是风险大,不像他是个刻字的,不会惹什么麻烦。剃头师傅自然不会附和他,然而并不反驳王师傅,女婿在家里,有时也讲听来的各路消息。八路军近期在雾灵山一带括动频繁,雾灵山是燕山山脉的主峰,在兴隆境内,是满洲国的西南边境的一道天然屏障。八路军挺进雾灵山,是想与处境艰难的东北抗日联军呼应,抗日联军由于近几年日伪的疯狂讨伐,损伤很大,势力大减,余部也逐渐向苏联境内撤退,以图东山再起。剃头师傅想八路军出现在雾灵山一带,定然会使日伪当局心惊肉跳,他们不会对八路军撕开满洲国的口子而善罢甘休的。果然,日伪纠集了丰宁、滦平等地的几千名士兵,对八路军出没之地进行多头并进的扫荡,使一些刚刚建立的根据地受损,致使许多积极配合八路军战斗的群众被害。女婿说有几个在狗背岭养伤的八路军,不仅全部被杀,他们所养伤的人家也被斩尽杀绝。女婿说完,还把筷子重重蹾在桌子上,说是咽不下饭了。剃头师傅正暗暗为女婿而骄傲的时候,他很快又捧起了饭碗。饭后竟然又和颜悦色地与独生子嬉戏,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剃头师傅有些后悔不该来承德投奔女儿,他应该去寻安客栈,那里的生活也许还能让他感觉到激情。在这里。尤其是无雪无风却万物凋零的冬天,他真的有活到尽头的感觉。每天看见女婿把青的或白的石头运到院子,经由王师傅镌刻后,不几天又有形形色色的人来把碑取走。取碑的人也看不出面上的悲哀有多深,可见死亡是件多么平常的事情。剃头师傅想这些寻常的人死后还能有座坟,还能由亲属们买块碑竖在坟头,而他的一些战友在战斗中死了之后,不过就地掩埋,哪里有碑让你记着姓甚名谁,也许几十年后,连那坟也塌陷和荒芜了。剃头师傅就掩饰不住内心巨大的悲凉感,常常唏嘘泪流。女儿见他每每神色黯然,就劝他多出去走走,交几个可以聊天的朋友。然而他一旦出现在飞云巷,招来的就是好奇的目光。尤其是小该子,就像看到了马戏团的杂耍一样,兴致勃勃地跟在他身后,嘁嘁喳喳地闹个不休,使他没有了闲逛的心情。因而春夏时节,他若出门溜达,大抵选择月儿西沉的时分。这时巷子里很少有人影,他踽踽独行,拐杖点地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他的影子被月光给斜斜地拉长,青白青白的,像一缕烟。
这一日天气阴沉,剃头师傅觉得闷得慌。他拄着拐站在院子里看天,灰色的云密密实实地遮着天空,给人一种天要掉下来的感觉。这时从巷子里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福剩穿一件红棉袄跑出屋来,他叫着:“姥爷,我要糖葫芦!”剃头师傅从兜里掏出几角钱给他,说:“自己会去巷子里买么?”福剩一个劲地摇头,让姥爷领他去。卖糖葫芦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她推着个四轮小车,每日要在飞云巷吆喝几个来回。木车上矗立着几个高低不同的圆柱形草捆,各色糖葫就斜斜地插在上面,像谁的头发在飞舞,看上去就跟几个神采飞扬的孩子站在木车上唱歌似的。那糖葫芦有火红的山楂,也有黑色的如羊粪蛋一样的山枣,还有橘黄色的太平果。它们因为包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衣,看上去十分鲜艳,令人馋涎欲滴。老婆子的吆喝声听起来像唱戏,“糖——葫——芦——唻——”,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悠长,一声比一声清脆。这叫卖声在巷于里起伏着,扰得小孩子坐卧不安的。买不起的就跟着小车走上一程,淘气而嘴馋的就趁老婆子不备而伸出舌头去舔一下,尝到甜头后拔腿就跑,气得老婆子跺着脚骂他们没有教养,不是正路来的孩子。而正路来的孩子是什么样,谁也是不知道的。福剩的牙不好,他的爸妈就不允许他吃糖,剃头师傅就帮着说情,说反正福剩到了八九岁要换一口新牙,这些乳牙索性让它们坏到底,别拗着孩子,该吃糖就让他吃。因而入冬以来。他偷着给福剩买过好几串糖葫芦。老婆子知道石碑作坊来了个宠外孙的残疾老头。因而经过这里时,就多吆喝几声,大有不出来人就不罢休的架式。福剩每每听到这声音就心神不宁,不过爸蚂在场他不敢张嘴就要,他们双双不在作坊时,福剩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央求姥爷了。
剃头师傅领着福剩一出门,就看见了将木车停在巷子边的老婆子,她见了剃头师傅殷勤地笑,说:“看着是要下雪的样子,瞧瞧天这个温吞,要下就痛快下嘛。”剃头师傅附和说:“就是,这种天让人难受,这里的冬天真是不爽快。”说话间,福剩已经自己拽出一串山楂葫芦,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剃头师傅把钱付给老婆子,她边找零钱边继续和剃头师傅搭讪,问他从哪里来,腿是怎么坏的,原先是做什么的。剃头师傅明白一般到了这般年龄的老婆子大抵都爱打听事,你不理睬她,她就刨根问底个没完,因而简明扼要地应付了她几句。不料老婆子的好奇心却被调动起来了,她嚷着:“掉进山上捕兽的陷阱里了?啊嚏!”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接着说:“那陷阱会那么深么?你掉进去那里面没有逮着野兽吧?”剃头师傅摇摇头,老婆子说:“幸亏是没野兽,不然你掉了下去,它会把你当成一个月的粮食给慢慢分吃了。”老婆子的想像力够丰富,惹得剃头师傅笑了起来。由于久已不笑,这一笑倒把自己给吓着了。老婆子接着又问他有没有老伴,就承德这一个女儿么?剃头师傅一一作答。引着已吃得满嘴花哨的福剩回家。老婆子大约还役聊够,她说:“没事出来晒晒太阳么,老呆在屋子里多闷气。”剃头师傅抬头看看天,意思是哪有什么太阳可晒,老婆子笑了,说:“就是不出太阳,外面还是比屋子敞亮。”
剃头师傅回屋后正赶上王师傅刻完了一块碑,他放下老花镜,坐在草墩上喝茶。剃头师傅向他说起卖糖葫芦的老婆子,王师傅一搓脸,笑着说:“她呀,就爱跟人搭话儿,年轻时干这个落下的毛病。”王师傅摸摸胸脯和屁股,剃头师傅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也跟着笑了。王师傅说:“她命不好,嫁个男人是土匪,人家一走多少年,对她不管不顾的。她生下一个孩子,三岁时就死了,从那后她就自己在家里干起了那个生意。人家叫她是挂粉灯的。”原来,她家的门首挂盏荷花形的粉灯笼,她想接客时,那灯笼就亮着。当她身子不便时,那粉灯笼就灭着。有个街头无赖,专爱和她恶作剧,她这里明明点着灯,他偷偷摘了灯将其吹灭;而当灯黑着的时候,无赖又把灯点燃。弄得她不该接客的时候来了客,非常尴尬。后来知道是那无赖干的,她就干脆拜他为兄弟,使他出入她家门既方便,又能在外为她撑腰,免得一些贪小便宜不花钱的嫖客欺负她。那无赖确也为她两肋插刀,久而久之有了感情,两个人干脆把粉灯彻底收了回去,欢天喜地地成了亲。岜料这无赖生性好斗,以往也是个欺行霸市的主儿,得罪了不少人。有一回在街头与人挑衅,被宿敌包围了,狠狠地打了一顿,也算他命薄,回家后养伤吃药,被郎中错开了药方,一命呜呼了。那郎中当夜携着家眷逃走,再无踪影。和上回一样,两个男人离开她时,她都怀了孕,这回生下了个闺女。她没能力养活,燕子五个月时,她又把粉灯挂在了门首。生过孩子的她越发丰满可人,去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她在不知不觉间把别人家的客儿都抢来了,于是便招来一些妓女的欺负。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坚持着挂粉灯,直到把女儿养大,才把灯给烧毁,用积攒的钱做些小本生意,人也就一天天老了起来。她原指望女儿养活她的,岂料女儿考上了天津的大学后,嫌母亲肮脏,不爱理睬她,但不管怎么说,每年的假期还是回家看看她,回来也不爱和母亲一同上街,在屋子里呆个三天两天就走了。大学毕业后,这女孩留在天津,嫁了人,对她更是置之不理了。老婆子好脸,别人若问起她女儿,她就说女儿出国留洋了,要好些年才能回来呢。人们都说她老来寂寞,没准要找个伴儿呢。剃头师傅听完王师傅的一番话,不由唏嘘感叹:“她倒也够可怜的了,她女儿真不是个东西,她妈妈还不是为着她嘛!”王师傅说:“养孩子就是这样,你也别太指望着,免得最后受了冷落伤心。”王师傅建议,过两天选个有太阳的天气,他去车行雇辆黄包车来,拉他到城外看看宫墙和庙宇,也烧上几炷香,让心里松快松快。剃头师傅连说算了,他行动不便,出门也是让别人陪着受罪。王师傅一拱手说:“跟我就不用客气了,咱老百姓见不上康熙帝和乾隆帝,见见人家住的屋子也行啊,也沾点仙气。再说,这时节去那里的人少,清静,咱哥俩儿能玩个尽兴。”如此,剃头师傅只能答应了。余下的事,就轮不到他们做主了,太阳究竟哪一天心境明朗,只有一天一天地等着瞧了。
剃头师傅因为有了个盼头,心情就不那么沉郁了。他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院子里看天。一阴天他就有些惆怅。老天仿佛成心与他做对,一连多日都是满面愁云,太阳远远的躲在云层背后,就像被挟持的人质一样,听凭乌云的摆布。剃头师傅只得和王师傅呆在家里聊天。王师傅的活儿,一到了冬季就冷清了,最旺的时节是清明,竖碑的人多。女婿见石碑作坊里的石头大都在院子闲置着,就忧心忡忡的,想着再做点别的生意。在饭桌上,女婿若提起生意的艰难,女儿就连忙把话岔开,以免剃头师傅多心,以为是多了他这一双筷子的缘故。而人一旦残疾了偏又是格外敏感的,剃头师傅还真的往那里想了,觉得自己白吃闲饭不好,既然一双手好好的,何不旧业重操,开个理发店呢?剃头师傅先把这想法说与王师傅,王师傅坚决拥护,说是挣钱倒在其次,关键是要找个营生做,这样日子就好打发了。剃头师傅便在饭桌上跟女儿女婿说了,女儿坚决反对,说是这样让外人笑话,以为他们不孝顺他。女婿先是附和女儿的话,后来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是开个理发店也不错,一年四季都会有生意,而且飞云巷没有做理发的,想来会有赚头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女婿把石碑作坊一辟为二,中间用木板隔断,打开了一间门,王师傅和剃头师傅可以随意走动。各自有生意时,只管将门一关,各忙各的。女婿买来了皮椅和几个方凳,一块一人多高的长镜子,剃头的工具等一系列东西,不出十天便使理发店像模像样了,起了个“好兆头”的吉祥名字,挂了个匾,就算开张了。第一天生意就不错。来了六个人,都说剃头师傅手艺好,这样不出半个月,飞云巷的住户就都来好兆头理发了。天气虽然冷,可理发店生意红火起来,剃头师傅心里就热乎乎的了。他已经不盼着有好日头的时候去看宫墙和庙宇了。只是晚上累得腰酸背痛的时候他会想,自己转了一大圈,原来又过上了以前的日子,心里总有些怅怅然。
剃头师傅盼望着胜利的那一天,他亲手呈上阵亡者的名单,使这些英雄广为人们称颂和纪念,完成他的最后一项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