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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弗莱对克莱姆的情况深表同情,然后他又说,“瞧,如果你从事的是像我一样的下等人的工作,你可以照样把这活儿干下去。”
“不错,我行的,”约布赖特沉思着说。“你割这些荆柴能卖得多少钱?”
“一百斤半克朗,眼下白天这么长,这种日子里,我靠卖柴的钱能过得相当不错呢。”
在约布赖特朝爱尔德沃思的家往回走的一路上,他沉浸在一种遐想之中,情绪还是挺高的。等他走近家门口时,尤斯塔西雅在打开的窗户里跟他说话,于是他向她走去。
“亲爱的,”他说,“我觉得我高兴多了。如果我母亲同我和你和好的话,我想我就会非常高兴了。”
“恐怕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她说道,那对美丽的眼睛忧郁地向远处望去。“情况毫无改观,你怎么竟会说出‘你高兴多了’这话的?”
“这是因为在这个不幸的时刻,我终于找到了我能干的一样工作,我们能靠它生活下去。”
“真的吗?”
“我准备去当一个砍荆柴和挖泥煤的工人。”
“不,克莱姆!”她说,脸上那一丝明显可见的有了希望的神色又消失了,她的脸色比先前看起来更为忧郁。
“我肯定能做得到。在我能够通过一个诚实的工作来维持支出时,如果我们还要继续用掉手头那么点儿钱,这么做算是明智的吗?户外的劳作对我大有好处,有谁知道呢,说不定过几个月我就能重新开始看书呢?”
“可是如果我们提出要求的话,外公会资助我们的。”
“我们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如果我去砍荆条,我们会过得挺不错。”
“那是跟奴隶、埃及的以色列人以及这类人相比吧!”一道苦涩的泪水从尤斯塔西雅的脸上淌了下来,不过他并没有看见。他讲话的声音里流露出一种若无其事的声调,让她明白,他对如此一种结局毫无懊丧之心,然而这对她来说,却是一种绝顶可怕的事。
第二天约布赖特就去了汉弗莱的小屋,向他借了裹腿、手套、一块磨刀石和一把镰刀,等到他能够自己去买这些东西后再还他。然后他跟他的这位老相识和新劳作伙伴一起出发,他选了一块荆柴长得相当厚实的地方,挥出了他选定这个新行当的第一镰。他的眼力就像拉塞拉斯<a id="w1" href="#m1"><sup>[1]</sup></a>的翅膀,尽管对他的宏伟目标无济于事,但对干这种有限的活计却是尽够了,他还发觉,干上一段时间后他的手掌会磨硬,不起水泡,到那时他砍起柴来会更自如了。
一天复一天,他随日出而起身,打好裹腿,前往与汉弗莱的会合地点。他习惯于从清晨四点干到中午,然后在日当正午天气最酷热之时回家睡上一两个小时;这以后又出去一直干到晚上九时日落西山。如今这位从巴黎来的年轻人已面目全非,他穿上皮装饰,还不得不戴上护目眼罩,这一来如果他最亲密的朋友打他身旁经过,或许都会认不出他是谁了。在一大片橄榄绿色的荆豆丛中,他只是一个褐色的斑点,仅此而已。不过在没出去劳作之时,他经常会想到尤斯塔西雅的境况和他母亲对他的疏远,他便会感到十分沮丧,而在沉浸于全身心的劳作之中时,他就觉得十分振奋,心绪平静。
他过起了一种微不足道的奇怪生活,他整个的世界局限于个人周围几英尺的一个范围里。他熟悉的东西成了那些爬行动物和在天上飞翔的小动物,而且它们似乎也已将他吸纳为它们中的一员。蜜蜂在他的耳边嗡嗡飞翔,带来了一股其乐融融的气氛,这些蜜蜂成群结队地在他身边的石南和荆豆花上辛勤采蜜,它们的重量似乎要把这些枝条压到泥地上去了。埃顿荒原特有而别处见不到的、琥珀色的怪蝴蝶在他嘴唇呼出的气息中颤抖着,停在他弯下的腰背上,它们随着他手中的镰刀挥起又落下的闪光而飞舞嬉戏。一队队翠绿色的蚱蜢不断打他的脚背上跃过,狼狈地跌了个四脚朝天,来了个倒栽葱或是屁股着地,活像些笨拙的业余运动员,全要看各自的运道了;要不就是起劲地在蕨叶底下吵吵闹闹地跟一些颜色很普通的不出声的蚱蜢调情。从不知道食品柜和铁丝网为何物的大苍蝇实在是十分猖狂,它们在他四周嗡嗡嘤嘤飞来飞去,不知道他是个人。在长满蕨类植物的小山谷里游动出没的小蛇,身披鲜艳的蓝黄相间的伪装,因为这个季节一到,它们立即蜕去了原有的那身皮,显出了最鲜亮的色泽。一窝窝的小野兔从洞穴中跑了出来,在小山坡上晒太阳,热烘烘的阳光照透了它们长满茸毛的小薄耳朵,把耳朵照得通红透明,让人看得清里面的血管。它们对他一点不感到害怕。
这种单调的工作令他觉得心绪宁静,体会到一种愉悦。人的努力在受到环境限制时,会使一个毫无野心的男子觉得安于平常生活是有理由的,就他的良知而言,在足以发挥自身实力的情况下,原本是根本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一直保持默默无闻的。因此约布赖特有时独自哼哼小曲,有时在不得不陪着汉弗莱去寻找荆条来捆柴时,他会讲一些巴黎的生活和人物的趣事轶闻来让同伴解解闷儿,以此来打发时光。
就在这样的一个暖和的下午,尤斯塔西雅一个人出了门,信步朝约布赖特干活场所的方向走去。他正起劲地砍着荆条,摊在地上的一长排柴禾从他脚下向后延伸,表明了他这一天的劳动成果。他没有看到她走拢来,她站在了他的身旁,听到他低声哼着小调。这真让她十分震惊。刚看到他在那儿,一个可怜的受苦的人儿,挥汗如雨地挣钱来养家活口,不禁让她一阵心酸,不由得落下泪来;可是听到他在哼歌,根本一点不在乎这样的工作,相反却很自得其乐,她的心立时冷了下来,作为一个受过教育、有身份的女子,这大大地伤害了她的心。他却一点不知道她就在近旁,还在哼唱着:
破晓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