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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牲口房里,新鲜的干草堆从屋子一头拔地而起,高耸着,草堆上方,一个四齿的杰克逊牌干草抓斗<sup><a id="noteref_1" href="#footnote_1">[1]</a></sup>绕过滑轮悬在半空。干草堆如山一般,一直向牲口房的另一头延伸,那里还空着,没被新割下的麦秆堆满。绕墙排着一溜显眼的饲料槽,透过挡板空隙,看得到马的脑袋。
这是礼拜天下午。马都休息了,慢条斯理地嚼一嚼槽里剩下的几把干草,顿一顿蹄子,啃一啃槽板,把辔头链子晃得叮当作响。下午的阳光透过畜栏墙板的缝隙照进来,在干草堆上投下道道光影。空中,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是慵懒午后的低吟。
外面传来马蹄铁撞上桩子的哐啷声和人们的喊叫声,嬉闹的、鼓劲的、嘲笑的。可牲口房里很安静,只有嗡嗡声,懒洋洋,暖烘烘的。
莱尼一个人待在牲口房里。他坐在干草上,在没被草堆填满的那头,身边是个包装箱,搁在饲料槽下。莱尼坐在干草上,看着眼前的小狗,它已经死了。莱尼看了很久,才抬起他巨大的手抚摸它,从头抚摸到尾巴。
莱尼温柔地对小狗说着话。“你为什么也会死呢?你不像老鼠那么小。我也没用力拍你。”他扶起小狗的头,看着它的面孔,对它说,“要是乔治发现你死了,也许就不会让我养兔子了。”
他扒出一个小坑,把小狗放进去,用干草盖好,遮住。却仍然盯着这座自己造出的新坟,目不转睛。他说:“这件事没那么坏,我还不用躲到灌木丛里去。噢!不要。这件事没那么坏。我去跟乔治说,说我发现它死了。”
他把小狗扒出来,细细地检查,从耳朵开始抚摸,一直摸到尾巴。可还是很伤心:“他会知道的。乔治什么都知道。他会说,‘是你干的。什么都别想骗得过我。’他还会说,‘现在,因为这个,你不能养兔子了!’”
他的怒火突然蹿起。“你这该死的,”他吼道,“你为什么会死?你又不像老鼠那么小。”他捡起小狗,狠狠扔出去。转身背对它。他跪坐在地上,低声说:“这下子,我不能养兔子了。这下子,他不会让我干了。”他伤心得整个身体都前后摇晃起来。
外面传来马蹄铁敲在铁棍子上的哐啷声,跟着响起一阵小小的欢呼。莱尼站起来,捡回小狗,放在干草上,重新坐下。他又一次抚摸小狗。“你还不够大。”他说,“他们跟我说了,说你不够大。我不知道你这么容易就死了。”他的手指抚弄着小狗软塌塌的耳朵。“也许乔治不会介意。”他说,“这个该死的小狗崽子对乔治来说算不了什么。”
科里的妻子绕过最后一间畜栏,从顶头上冒出来。她来得无声无息,莱尼没有看见。她一身鲜亮的棉布裙子,脚穿带红色鸵鸟毛的拖鞋。脸上化了妆,香肠似的小发卷烫得规规矩矩。到莱尼抬起头看到时,她已经走得非常近了。
他慌忙张开十指,兜起干草盖在小狗身上。一边不高兴地抬眼看她。
她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小伙子?”
莱尼瞪着她。“乔治说,我不能理你—— 不能跟你说话,什么都不行。”
她笑出了声。“乔治样样事都要管?”
莱尼垂头看着干草。“他说了,我要是跟你说话或者什么的,就不能养兔子了。”
她轻声说:“他怕惹科里生气。得了吧,科里的胳膊还吊着呢,要是科里硬来,你可以把他的另一只手也弄断。你们别想骗过我,说什么被机器弄的,没那回事。”
可莱尼没被她牵着鼻子走。“不,阁下。我不跟你说话,什么都不干。”
她走近他身边,在干草堆上跪下。“听着。”她说,“那些家伙都在比赛扔马蹄铁。现在才四点。他们一个都不会走开。我为什么不能跟你说说话呢?我从来就没人说话。我寂寞死了。”
莱尼说:“噢,我不该跟你说话什么的。”
“我很寂寞。”她说,“你可以跟人说话,可我没人能说话,除了科里。不然他就要发火。你愿意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吗?”
莱尼说:“噢,我不应该。乔治怕我惹上麻烦。”
她换了个话题。“你那下面藏的什么?”
莱尼的伤心一下子全回来了。“就是我的小狗。”他悲哀地说,“就是我的小狗崽。”他拨开盖在上面的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