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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尔顿太太也时刻关切地留意着康妮,将自己作为女性能提供的保护和作为看护职业人员能提供的保护延伸到她身上。她常常劝男爵夫人多出去走走,驱车去尤瑟维特看看,多呼吸新鲜空气。因为康妮已经养成了习惯,安静地坐在火炉旁边,假装着看书,或无精打采地做着针线活,几乎就不出门。
希尔达走后不久,有一个刮风的日子,波尔顿太太说:“这时候您干吗不去树林里散散步,到猎场守护人的小屋后边看看那些仙花呢?那是你在一天的路程里所能看到的最美景色。您还可以采一些仙花回来放在您的房里,野仙花总是让人看起来那样喜庆,不是吗?”
康妮对此欣然接受,甚至也接受了她把水仙花叫作仙花!野水仙!人毕竟不能自作自受。春天到来了……
一年四季不停轮转,但白昼总轮不到我,无论清晨的或黄昏的赏心乐事……<a id="ch1-back" href="#ch1"><sup>(1)</sup></a>
而那个猎场守护人,他的瘦削白皙的身体,就像一朵无形鲜花的孤寂花蕊!在极度的抑郁中她竟把他忘记了。但是现在有某种东西被唤醒了……“苍白地在门廊与大门的那边”<a id="ch2-back" href="#ch2"><sup>(2)</sup></a>……现在要做的,就是穿过那些门廊和大门。
她比原来强壮了,走起路来也更矫捷,树林里的风,不再像穿过花园的风那样紧吹着她,使她没精打采。她想忘却,忘却这个世界,忘却那些可怕的行尸走肉的人们。“你们必须重生!<a id="ch3-back" href="#ch3"><sup>(3)</sup></a>我信肉体的复活!<a id="ch4-back" href="#ch4"><sup>(4)</sup></a>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然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籽粒来。<a id="ch5-back" href="#ch5"><sup>(5)</sup></a>当番红花绽放之时,我亦显现而见天日!<a id="ch6-back" href="#ch6"><sup>(6)</sup></a>”在三月的春风中,无数经典话语从她的心头一股脑儿掠过。
缕缕阳光透进来,十分耀眼,树林边榛树枝下的白屈菜,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明亮的黄色光芒。树林里静悄悄的,越来越静,只有一缕缕的阳光在其间穿行。最初的一批银莲花已经绽放,无尽的小银莲花将白色撒满整个树林的地面,白茫茫一片。“世界因你的气息而苍白。”<a id="ch7-back" href="#ch7"><sup>(7)</sup></a>但这次却是珀耳塞福涅的气息;她在一个清冷的早晨,走出地府。寒风气息逼来,头顶上,被树枝缠住的风在怒吼。风也像押沙龙<a id="ch8-back" href="#ch8"><sup>(8)</sup></a>一样,被缠住后竭力想挣脱。那些银莲花看起来好冷啊,它们在绿色衣裙上抽动着赤裸的白皙肩膀。可是它们顶住了。小径旁边,最初的一些小报春花也一样,绽放着黄色的花蕾。
头顶上风的吼叫和摇撼还在继续,只有寒流逼到下边。康妮在树林里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她的两颊泛起了红晕,双眼冒着蓝色的火焰。她慢慢地走着,一边采些报春花和最初的紫罗兰,这些花发出甜美清冷的气息,甜美而又清冷。她就这么溜达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最后她走到了树林尽头的一片空地上,看见了那所涂成绿色的石头小屋,这小屋看上去差不多是玫瑰红色的了,就像蘑菇背面的肉色,小屋的石块在一阵子阳光中被晒热了。在门边,闪烁着黄色的茉莉花;门是关着的。但是无声无息;烟囱不冒烟;连狗也不吠。
她轻轻地绕到小屋后面,那儿地势隆起;她有个借口,来看水仙花。
那儿都是些短柄的野水仙,在沙沙作响。它们摇曳着,颤动着,那么鲜活,但是风把它们刮得背过脸去,无处躲藏。
它们在一阵阵痛苦中摇晃着鲜活的残缺小花瓣。不过,也许它们真的很喜欢这样;也许它们真的很喜欢这样摇晃。
康妮背靠着一棵小松树坐了下来,这小松树在她的身后摇曳着,有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富有弹性,力量充沛,昂扬向上。它挺立着,充满着生命,顶部的树梢沐浴在阳光里!她看着野水仙在阳光下变成了金黄色,一阵子温暖的阳光照在她手上和膝上。她甚至闻到了这些花淡淡的柏油似的味道。如此宁静孤单的她似乎进入到她自己命运的潮流之中。她曾经一直被绳索系着,像一条泊在岸边的小船,颠簸着,飘摇着;现在她脱开绳索飘移了。
阳光让位给寒冷;野水仙在阴影下静静地低垂着脑袋。它们将这样低垂着度过白天和漫长的寒夜。在它们虚弱的外表下,有着多么强悍的意志呵!
康妮站起身,感到有点僵直了,她采了几支野水仙,走开去。她很讨厌去摧残这些花朵,但是她想采那么一两朵回去。她还得回到拉格比去,回到那围墙中,她现在有多么讨厌那个地方,尤其是那些厚厚的围墙!围墙啊!然而,在这种大风天,人们却需要它。
她回到家,克里福德就问她:“你上哪儿了?”
“就在树林的那一边!你瞧,这些小水仙花可不可爱?想想吧,它们出自泥土呵!”
“同样出自阳光和空气。”他说。
“却是在泥土中形成的。”她很迅速地驳斥了他,连她自己都有点吃惊。
第二天午后,她又去了树林。她沿着那条宽阔的马道走。这条路蜿蜒向上,穿过落叶松林,通到一口叫作约翰井的泉水边。这边的山坡上寒气袭人,落叶松笼罩在阴暗中,一朵花也没有。但是那冰冷的泉水,却在它白里带红的纯洁的鹅卵石泉眼处轻缓地向上喷涌。多么冰凉,多么清澈啊!很鲜艳!那新来的猎场守护人一定捡了些鲜艳的鹅卵石。漫溢的泉水往山脚下流淌,她可以听到轻微的流水声。那落叶松林在山坡上的幽暗中挺立的,光秃秃的,一副狰狞的样子,在松林发出的涛声之上,她还能听到泉水的叮咚声,如水铃的声音一般。
这地方有些阴森,又冷又湿。然而这口井想必几百年来一直都是饮水之处。现在却不是了。这块小小的空地杂草丛生,又冷清又阴沉。
她起身慢慢往家里走去,走着走着,听见了右边一阵轻轻的敲击声,她站住倾听。到底是敲打声还是只啄木鸟的声音?一定是敲打声。
她继续走,一路听。之后便发现了藏在小杉树之间的一条狭窄的小径,小径不知通往何方。但她觉得这条小径是有人走过的。她壮着胆子走到小径上,两旁浓密的杉树林很快就淹没在老橡树林中。她沿着小径走下去,在这风声鹤唳的树林所特有的静默中,敲打声越来越近了,这些树木即使是在风声中,也能产生一种静默。
她看见了一块隐秘的小空地,和一所粗木筑成的隐秘小木屋。她以前从未来过此地!她明白了这是饲养野山鸡的安静所在;那猎场守护人穿着衬衣,正跪在地上敲打着。猎犬朝她小步跑来,短促地尖声吠叫,猎场守护人忽然抬起头,看见了她。他的眼中闪现出一丝惊愕。
他站起身向她行了一个礼,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他不喜欢被人侵扰,十分珍视他的这份孤寂,他把这看成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自由。
“我正奇怪哪儿来的敲打声呢。”她说着,觉得自己虚弱得有气无力,当他那样直视着她的时候,她还有点怕他。
“俺正给小鸡准备个窝。”他用浓重的土话说。
她不知该说什么,浑身软弱无力。
“我想坐一会儿。”她说。
“到屋里来坐吧。”他说着,在她之前进到小屋里去,把一些木料和杂物推到一边,拖出了一把榛树做的粗陋椅子。
“俺给你生火吧?”他用一种怪怪的方言天真地问道。
“哦,不用麻烦了。”她答道。
但是他看了看她的双手:它们都冻得有些发青了。于是他马上拿了些松枝放在屋角的小壁炉里,一会儿,黄色的火苗就蹿到了烟囱里。他在那砖炉边给她留开了地方。
“在这儿坐着暖暖身子吧。”他说。
她顺从了他。他有那种保护者的权威,使她立即服从了他。她坐下来,在火苗上暖着双手,不时地往火里面添些木料,而他又在外面开始敲敲打打起来。其实她并不想坐在那儿,在屋角里拨弄这堆柴火;她宁愿站在门边看他工作,但是她正在受着照料,所以就得服从。
小屋里很舒适,嵌着没有上过漆的松木,在她坐的椅子旁,有一张原木做的桌子和一把小凳,一条木匠用的长板凳,还有一只大箱子,一些工具,和新木板、钉子;墙壁的木钉上还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大斧头、短柄斧、几个捕兽的夹子,几袋东西和他的外衣。房间里没有窗户,光线是从开着的门那儿射进来的,这里杂乱无章,却也是一种小小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