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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着那人轻轻的敲打声;听起来并不怎么愉快。他感到很懊恼。他的隐私被人侵犯了,这是多么危险的侵犯啊!还是一个女人!他终于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是孤独。然而他却没有能力去护卫他的孤独;他不过是人家雇的一个用人,而这些人是他的主子。
尤其是,他不想再和一个女人接触了。他害怕,他曾经因为过去的接触而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觉得要是他不能独自一人,要是人不让他孤独,他宁愿去死。他完全从外面的世界中退缩了;他的最后藏身处就是这个树林;他得藏在那儿!
康妮暖和起来了,她把火生得大了些,一会儿就感到热了。她走到门边,坐在一张小凳上,看着那人干活。他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但是他知道她在那儿。不过他仍然干他的活儿,似乎很专注,他褐色的猎犬坐在他的旁边,警惕地注视着这靠不住的世界。
那人修长、沉静、敏捷,把一直在做的鸡窝做好了,他把鸡窝翻了个个儿,试了试滑门,然后把它放在一边。接着他站起身,取来一只旧笼子,把它放在刚才干活的那块垫木板上。他蹲下来,试了试横木;有一些横木在他手上折断了;他开始把钉子拔出来,然后把鸡笼翻转过来,打量该怎么弄,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痕迹,表明他意识到有一个女人在这儿。
康妮出神地望着他。那天当他赤裸着身体的时候,她在他身上看到的那种孤独,他现在虽然穿了衣服,但她仍然能感觉出来:孤独又专心,就像一只独自活动的动物,但他同时又那么沉静地思索,像一颗退避的灵魂,从一切人类关系中退避出来的灵魂。即使是现在,他也在静默地、忍耐地回避着她。这种静默和无限的忍耐,在这么一个充满激情和渴望的男人身上体现出来,触动了康妮的子宫。她看着他低下的头,他敏捷而又沉静的双手,看着他那敏感的细腰蹲伏的姿势;那儿潜藏着某种忍耐和退让。她觉得这个人的体验比她的更博大精深;博大精深得多,或许更要命。想到这儿,她让自己轻松起来;就此不用负什么责任了。
于是,她就坐在那小屋的门边,一直沉浸在梦想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和身处的环境。她的思路渐渐远去,那人突然地朝她看了一眼,发现她脸上有一种十分静穆和期待的神情。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种期待的神情。突然,他觉得他的腰间,就在他背部的底端,有一条火舌在轻抚,他在心里呻吟起来。他被一种近乎死亡的恐惧震慑着,他害怕任何人类的亲密关系。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她能离开,让他一个人待在孤寂中。他畏惧她的期待,她的女性的期待,和她的现代女性的执着。而他最畏惧的是她冷酷的、上层阶级女性的轻率的自行其是。因为毕竟他只是一个用人。他厌恶她出现在这里。
康妮忽然不安地猛醒过来。她站起身。天色已近黄昏,但她无法走开。她朝那人走过去,他取立正的姿势站立,疲倦的面孔紧绷着,毫无表情,他注视着她。
“这儿真不错,很宁静。”她说,“我还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呢。”
“从来没来过吗?”
“我想以后有时间我会常来这儿坐坐的。”
“那好!”
“你不在这儿的时候,锁不锁这屋子?”
“锁的,夫人。”
“那你觉得我也可以拿一把钥匙吗?这样我可以经常来这儿坐坐。你有两把钥匙吗?”
“就俺所知是没有。”
他不知不觉中又说起土话来。康妮犹豫了:他在做出反对。小屋究竟是不是他的呢?
“我们不能再配一把钥匙吗?”她轻声问道,言语中包含着一个女人决意要按自己方式行事的声调。
“再配一把!”说着他带着一种愤怒和嘲弄的眼光瞟了她一眼。
“对啊,一把备用的。”她说着,脸有些红了。
“没准儿克里福德老爷晓得有没有备用的。”他在搪塞她。
“对啊!”她说,“他也许有一把备用的。另一种方法是我们可以用你那把去让人配一把。我想,那用不了一天的工夫。这段时间里可不可以不用你的钥匙呢?”
“俺说不好,夫人!俺不知道周围谁能配钥匙。”
康妮突然脸气得通红。
“好吧!”她说,“我去搞定。”
“好吧,夫人。”
他们的视线相遇了。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很是不快,充满了厌恶和轻蔑,对会发生什么情况全然无所谓。她的眼神则因为遭到回绝而愤怒。
但是,她的心却沉了下来,看得出来,当她与他发生抵触时,他有多厌恶她。她看到他处在一种绝望中。
“再会!”
“再会,夫人!”他行了礼,猛地转过身去。她唤醒了他心中沉睡着的猛犬,这些猛犬充满古老而饥渴的怒火,对固执女性的怒火。但他绵薄无力,绵薄无力。他明白!
而她呢,则对男性的固执感到愤怒。还是一个用人!她不快地走回家去。
她发现波尔顿太太在小丘上那棵大山毛榉树下等着她。
“我正在想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夫人。”她神采奕奕地说。
“我回来晚了吗?”康妮问道。
“啊……不过是克里福德老爷等着喝他的茶罢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替他沏呢?”
“啊,我觉得我的身份不适合那样做。并且我想克里福德老爷也不会喜欢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