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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也能凑合。这时候他们就开始胡说八道。但是,我看不出谁会想要布尔什维主义,因为这些年轻人要的只是金钱,以供他们享乐,那些女孩也是一样,光知道打扮:其他事情他们一概不管。他们的头脑不足以成为社会主义者。他们没有足够的认真态度来真正认真对待任何事情,他们是从来都不会当真的。”
康妮心想,其他所有的阶层和这里所讲的下层社会是多么相似啊。所有的都一样,不管是小村庄特沃希尔,还是伦敦贵族区梅菲尔,还是肯辛顿。现如今的社会只有一个阶层:那就是拜金阶层。不论是男拜金主义者还是女拜金主义者,唯一的不同就是你能挣到多少和你想挣多少。
在波尔顿太太的影响下,克里福德开始对煤矿产生了新的兴趣。他逐渐找到了归属感。一种新的自我肯定又回到了他身上。毕竟,他是特沃希尔真正的主人,他实际上就是这些矿场。他又感到了一种新的动力,而在此之前,他对此是一向感到畏缩的。
特沃希尔矿的煤越来越少了,如今只有两处煤场:一处叫特沃希尔,另外一处叫新伦敦。特沃希尔曾经是个出名的煤矿,利润也很出名。但是它的黄金时代已经结束。而新伦敦从来就不是那种富矿,要在平时,还能勉强维持。但现在时世不佳,遭废弃的就是这种矿场。
“许多特沃希尔的人都跑到斯达克斯门和怀特欧芬去了。”波尔顿太太说,“您可能还没去过斯达克斯门,看过他们战后开的那些新工厂吧,克里福德老爷?咳,您哪天真得去看看,那边可全是新玩意儿:巨大的化学工厂建在煤坑上,那根本就不像一个煤矿。人们说,他们从那种化学副产品上赚得的钱,比出煤赚的钱还要多——我都忘了那东西叫什么来着。还有那些工人的新宿舍,多漂亮的公寓啊!难怪这帮乌合之众要趋之若鹜了。但是很多特沃希尔人到那边去了之后,过得挺不错的,比我们自己的人过得好多了。他们说特沃希尔要完了,要结束了,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它是迟早要倒闭的。新伦敦肯定会先关门。哎哟,要是特沃希尔都停工了,那可不是好玩的!罢工的时候就已经够糟的了,但要真的彻底关门,我看那跟世界末日也差不多了。我小的时候,这里是全国最好的煤矿,人们那时要是能在这儿工作真是幸事。哦,在特沃希尔挣的钱不少呢!但是现在人们却说,这是一条即将沉没的轮船,该是大家逃走的时候了。这听起来能不令人寒心嘛!但是当然,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有许多人不会离开的。他们不喜欢那些新玩意儿,挖得那么深,全用机器作业。有些人很是害怕那些铁人,他们就这么叫的,那些开矿机器取代了以前人的工作。而且他们说,那也很不经济。但是,浪费在机器上的,可以在工钱上找回来,还能省好多。这样看起来,地球上的人很快就会毫无用处了,一切都用机器来做。但是他们说,这些话早在人们放弃织袜机的时候就有人说过了,我还能记得起一两架这样的织袜机。但是说实话,机器越多,人也越多了,看上去就是这么回事!他们说。你从特沃希尔的煤炭中提取不出和斯达克斯门那儿一样的化学材料,多可笑啊,这两个煤矿相距不过三里地。可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但是大家都说,如果不开发点什么来改善一点男人的生活,并雇用女孩,那也太不像话了!所有的女孩每天都在往谢菲尔德跑。我看,现在每个人都在讲特沃希尔煤矿要完了,它是一只快要沉没的破船,所有的人都得赶紧抱头鼠窜,各找活路。要是特沃希尔煤矿又有了起色,那可真还有戏可看哪。可是人们说得太多了。当然,在大战的时候,有过一段欣欣向荣的时间。那时候乔弗利老爷给自己搞了个信托基金,让钱在某种意义上变得永远安全了!他们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现在又说甚至连老爷和老板们都得不着什么钱了。真是难以置信啊,你说能信他们的话吗!我可是一贯觉得这煤矿能永远继续下去的。但我年轻的时候,哪能想得到今日这种情形呢!新英格兰公司已经关门了,考尔维奇·伍德公司也一样:是啊,那些场景会时时萦绕在我的头脑里,穿过小树林去看看废弃的考尔维奇·伍德煤矿矗立在树林间,灌木在矿井口四处丛生,那些轨道都红锈斑斑。一座死亡的煤矿就像死亡本身一样。天啊,要是特沃希尔也倒闭的话,我们将会怎样——真是一想起来就难以忍受。除了罢工的那个时候,矿上总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即使在罢工的时候,风扇轮也是不会停下的,除非整个儿停工。这世界多可笑,你今年不可能知道明年会发生什么事,世事难料啊。”
波尔顿太太的一番话,引起了克里福德内心新的斗争。他的收入是稳定可靠的,就像刚才波尔顿太太所说的,因为他父亲的信托基金,虽然这笔收入不多。他对矿上的事真的不怎么关心。他想获得的是另外一个世界,文学和名望的世界;也就是功名的世界,而不是那个劳动的世界。
现在,他认识到了扬名的成功和工作的成功之间的差异:因为有享乐的民众和工作的民众。他作为个人,一直在用他的小说迎合享乐的民众。而他投合了人心。但是,在享乐的民众之下,是工作的民众,做着讨厌的、肮脏的、相当可怕的工作。他们也得有人为他们提供工作。为他们提供工作,是比为享乐的民众提供娱乐讨厌得多的事情。当他写着小说,“出人头地”的时候,特沃希尔却在走向衰败。
他现在明白了,成功的荣华富贵要的是两样东西:一样是作家和艺术家给予的吹捧、奉承、抚慰、挑逗;另一样更为凶残,就是敲骨吸髓。而荣华富贵所要求的敲骨吸髓则是由在工业上赚钱的人来完成的。
是的,两大群恶狗都在争夺着荣华富贵:一群是谄媚者,他们提供各种娱乐、小说、电影、戏剧;而另一群则不那么张扬,然而他们却更残忍,他们敲骨吸髓,攫取实实在在的金钱。那群文质彬彬、爱炫耀的娱乐狗相互争斗、相互吠叫,争夺荣华富贵。然而同必不可少的敲骨吸髓狗之间默默进行的你死我活争斗来,简直算不了什么。
但是在波尔顿太太的影响下,克里福德也开始对参与另一群狗的斗争产生了兴趣,他想用工业生产的残忍方式,去争夺荣华富贵。不知怎的,他也跃跃欲试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波尔顿太太使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康妮却从未做到过。康妮的冷眼旁观,总是让他很敏感,让他时刻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波尔顿太太则让他只意识到外面的世界。他的内心开始变得绵绵然,但是外表上他却开始变得很有实效。
他甚至振作精神重新去了一趟矿上:他去了那儿之后,坐矿车下去,在矿车里被牵引着到各个工作区去。战前学的、似乎全被遗忘了的东西,现在又重新回到他这里。他现在是残疾人,坐在矿车里,由井下的经理用强光电筒照着给他看煤层。他没说什么话。但心里已经开始活动起来了。
他又开始重新读起采矿业的技术著作,研究政府报告,他还把用德文写成的关于采矿业、煤炭化学工业和页岩勘探的最新趋势仔细地读了读。当然,最有价值的发现肯定是尽量保密的。但是一旦你开始在煤炭开采技术上进行研究,开始对方法和技术、对煤炭的副产品和煤炭化学工业的可能性进行研究之后,你就会惊叹于现代技术思维的创新及其不可思议的智慧,似乎魔鬼把他自己的才智给了这些工业技术家。这种工业的技术科学可比艺术、比文学、比那些感情用事的弱智玩意儿有意思得多。在这个领域中,人就像神或魔鬼,有创造发明的灵感,致力于将其付诸实现。在这种活动中,人们超越了任何可以计算的心理年龄。但是克里福德明白,在涉及感情生活和人生的时候,这些靠自己奋斗成功的人只有大约十三岁的心理年龄,是弱不禁风的孩子。这种天壤之别真是令人惊讶。
但是管那个干吗,让人在情感心理和“人的”心理上滑落到普遍的愚钝中去吧,克里福德才管不了那么多呢。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他现在只对现代采煤工业的技术感兴趣,他要把特沃希尔拯救出来。
他日复一日地到矿场里去,琢磨着,那些总经理、井上经理、井下经理和工程师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对他们这么严厉。力量!他感到一种新的力量掠过他的身体:这是一种超越这些人之上的权威,是对成百上千的矿工们的权威。他明白了:渐渐地他能控制住这里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