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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猎场守护人早已把住了轮椅的扶杆。克里福德也用尽了力量,想把轮椅转到大路上去,在一阵古怪的喧嚣声中,轮椅拼命往山上爬着。麦勒斯稳稳地在后面推着它,轮椅于是慢慢往上前进,好像自己又恢复了过来。
“你瞧,它又好了!”克里福德得意地说着,朝后面看了看,是一张猎场守护人的脸。
“你在推吗?”
“不推它走不动的。”
“不要管它!我叫你不要动它!”
“它不行的。”
“让它试试看!”克里福德怒声喝道。
猎场守护人退了回去,取过他的枪和外衣。轮椅仿佛立即又不行了,懒洋洋地停在那儿。克里福德像个囚犯似的困在那儿,脸都气白了。他用手猛力推动着操纵杆,腿脚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轮椅被他鼓捣得发出怪响。他极度狂躁,转动着轮椅上的小柄,结果怪声更大了,但轮椅还是一动不动。不,轮椅简直是丝毫不动。他停住引擎,在恼怒中僵硬地坐着。
康妮坐在路旁荒芜的土堤上,看着那些可怜的、被碾碎的风信子。“有什么能比得上英国的春天这样可爱啊!”“我会做好我的那一份统治。”“现在我们需要的是鞭,而不是剑。”“统治阶级啊!”
猎场守护人拿着枪和外衣大步走上前来,弗洛西小心地跟在他的脚边。克里福德叫这人在发动机上干这干那。康妮对这些机械和技术的东西是一无所知,但对于半路抛锚的事件却很有经验,她耐心地坐在土堤上,等着,好像她根本不存在。猎场守护人又趴到地上去了。这些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的人啊!
他站起来耐心地说道:“再试试看。”
他的声音是从容安宁的,似乎在对一个孩子说话。
克里福德把引擎开动了,麦勒斯赶紧走到轮椅后边,开始推起来。轮椅终于走动了,但几乎一半是动力,一半是人力。
克里福德转过头来,气极了。
“你让开一点儿好不好!”
猎场守护人立刻放了手,克里福德继续说道:“你这样我怎么知道它到底走得怎么样!”
那人把枪放下,开始穿上外套。他要做的都做了。
轮椅开始慢慢往后退。
“克里福德,你得刹车!”康妮喊道。
三个人立刻手忙脚乱起来。康妮和猎场守护人轻轻撞在了一起。轮椅停住了,一时间,树林中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显然,我是非听人摆布不可了!”克里福德说着,气得脸都发黄了。
没有人回答他。麦勒斯把枪挎在肩上,脸上除了一副心不在焉的忍耐神情外,再也没有任何表情。狗儿弗洛西几乎站在主人的两脚之间守望着,它不安地移动着,狐疑而厌恶地望着那轮椅,这三个人的举动让它不知所措。在那些被碾碎的风信子丛中,这真是一幅生动的情景,大家都缄口不语。
“我想它是该让人推一推了。”最后,克里福德故作镇静地说道。
还是没有人回答。麦勒斯心不在焉的神气,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康妮焦急地朝他看了一眼,克里福德也回过头来探望。
“麦勒斯!你不介意帮我把轮椅推回去吧!”他用一种高傲而冷酷的语气说道,“但愿我刚才说过的话没有让你见怪。”他不悦地加了这么一句。
“没什么,克里福德老爷!你要我把轮椅推回去吗?”
“请。”
那人走上前去,但是这一次毫无结果。刹车被卡住了。他们又推又拉,猎场守护人重新脱下外衣,放下枪。现在克里福德一言不发了。最后,猎场守护人把轮椅的后部抬离地面,同时,把脚伸进去,想拨动车轮,使它摆脱羁绊。但是没有用,轮椅掉下来。克里福德紧紧抓住轮椅两侧,那人因为用力过猛,直喘气。
“别弄了!”康妮向他喊道。
“要是你能把轮子这么拉过来,就行了。”他一边说,一边告诉她该怎么做。
“别!你不要去抬轮椅。会把自己扭伤的。”她说着,因为恼怒而一脸通红。
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睛,朝她点了点头。她不得不上前去握着轮子,准备着。他又把轮椅抬了起来,她把轮子一拖,轮椅摇晃起来。
“老天啊!”克里福德吓得叫了起来。
但是轮椅已经好了,刹车不再被卡住了。猎场守护人在轮子下面垫了一块石头,走到土堤边坐了下来。刚才的这一番力气让他心跳加速,面色苍白,几乎要晕倒。康妮看着他,气得差点喊起来。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默。她看见他的双手在大腿上颤抖。
“你怎么样,伤着没有?”她走过去问他。
“没有。没有!”他几乎有些生气地转过脸去。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克里福德金黄色脑袋的后部一动不动。甚至连那狗儿也站着一动不动。天上已经阴云密布了。
最后,守林人叹了口气,用红手帕揩了揩鼻子。
“那肺炎真让我丧失了不少体力。”他说。
没有人说话。康妮心里估量着,要把那轮椅和笨重的克里福德抬起来,一定得花不少气力:这对他来说太费力了,那得要多大一番体力啊!就算没要他的命,也够他受的了!
他站起来,重新拿起外衣,把它挂在轮椅的扶手上。
“您准备好了吗,克里福德老爷?”
“好了!”
他弯下腰,把垫着的石头拽开,用全身的力气推着轮椅。康妮从没看过他这么苍白,这么乏力。克里福德这么重,山坡又这么陡。康妮走到了猎场守护人身边。
“我也来帮着推!”康妮说道。
她说着也推起来,她因为生气而使出了一股妇人的蛮力。轮椅走得越来越快了,克里福德转头来。
“你有必要这样吗?”他说。
“当然有必要!你想要了人家的命吗!要是刚才机器还没有坏的时候,你就让它走——”
她并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经喘起来了,她稍微放慢了一点儿速度;这真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作。
“噢!慢点儿!”猎场守护人在她身旁说道,眼神中有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真的没有受伤吗?”她严肃地说道。
他摇了摇头。她看着他那只短小而充满活力的手,由于风吹日晒而变成了棕色。这就是那只爱抚过她的手。她以前竟从来没有看它一眼,它的样子是这么安静,就像他一样,有着一种怪内向的宁静,康妮想握紧它,就好像她无法够得着它一样!她整个灵魂突然倾向了他那一方:他是这么沉默,这么不可接近!而他呢,也觉得他的四肢重新有了活力。他左手推着轮椅,右手放在康妮白皙的手腕上,温柔握住,爱抚着。一股力量的火焰沿着他的背往下走,来到腰间,他又恢复了生气。她突然弯下腰,吻了吻他的手。而这时,克里福德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动不动的后脑勺就在他们面前。
到山顶时,他们歇了歇,康妮很高兴能够休息一会儿。她曾想过让这两个男人结成友谊,但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梦想: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孩子的父亲。她现在才知道,这种梦想是多么荒唐。这两个男人水火不容,誓不两立。她第一次体会到,恨是一种多么奇怪而微妙的感觉。而这也是第一次她有意识地、全然地痛恨起克里福德来,这是一种鲜明的愤恨:她恨不得他从这块大地上消失。说也奇怪,她这样恨他,并且自己也承认恨他,然而她却感到了自由,感到了生命的充盈。——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是这么痛恨他,我再也不能继续跟他生活在一起了。她心想。
平地上,猎场守护人一个人就能推动轮椅。克里福德于是跟康妮交谈了一会儿,以显示他的处乱不惊:他说起迪耶普的伊娃姑母,说起麦尔肯爵士,这个麦尔肯爵士曾写信来问起康妮是希望和他一起坐他的小汽车去威尼斯呢,还是想跟希尔达乘火车去。
“我更希望坐火车去。”康妮说,“我不太喜欢坐汽车走远路,尤其是有尘土的时候,但我还是得听听希尔达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