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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真地思考着什么,一边听着暴风雨的声音。
“上校死了以后,你觉得作为军官和绅士的生活还是愉快的吗?”
“不!他们多半是些卑鄙的家伙。”他突然笑了起来,“上校常说:小伙子,英国的那帮中产阶级,吃在嘴里的每口东西都得咀嚼三十回,他们的肠子太窄,一颗豌豆大的一点东西都能让肠子堵塞。他们都是一帮娘娘腔的下流坯,卑鄙透顶:自以为了不起,连鞋带系得不对头都会让他们大惊小怪,一些臭肉般的败类,还总是有理。这些玩意儿算是把我给交待了。点头哈腰,奴颜婢膝,舔沟子把舌头都添老了,却还总是有理。对什么都吹毛求疵!吹毛求疵!娘娘腔的一代吹毛求疵者,蛋儿只剩了半拉儿。”
康妮笑了起来。外面大雨倾盆。
“他这么恨他们!”
“不!”他说,“他不操这份闲心。他只是讨厌他们。这是有差别的。因为,他说,连大兵都同样吹毛求疵起来,成了半拉儿蛋儿的小鸡肠子。朝那方向走,这就是人类的命运。”
“普通的民众也是这样的吗?劳动人民呢?”
“都一样。他们的精气都已经死亡。汽车、影院和飞机吸走了他们仅存的一点精气。告诉你:现在是黄鼠狼下崽儿,一代不如一代,肠子是橡皮管做的,加上铁皮脸、铁皮腿。铁皮人!这是一种断然的布尔什维克在扼杀人性,推崇机械化的东西。钱,钱,钱!所有现代人都只会从古老人性的泯灭中得到极大乐趣,他们把从前亚当夏娃的自然质朴情感碾得粉碎,还以此为乐。他们就是这样!世界也都是这样:它只会扼杀真实的人性,包皮一英镑,蛋儿两英镑!小妹妹不就是一种打炮机器!——都一样。付给他们钱,他们就能把世界的鸡鸡割了。钱,钱,付钱给他们,他们拿走人类的精气,留下一些运转不动的机器。”
他坐在那小屋里,脸上带着讥讽的神情。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竖着耳朵,留神倾听外面林中的风雨声。这风雨声让他觉得更加孤寂了。
“但是,这一切终究会有个了结吧?”她说。
“是的,会有的。世界会要自己拯救自己。当最后一个真正的人被杀之后,当他们——白色、黑色、黄色,各种肤色的顺民们——全都很驯服时:这时候他们全都精神错乱了。因为健全心智的根在精气之中。这时候他们都将精神错乱,举行隆重的auto da fé。你知道auto da fé意思是宗教裁判吗?嘿,他们将举行自己隆重的宗教裁判。他们将互相把对方当成牺牲品。”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会互相残杀?”
“对,亲爱的!我们要是照现在这样的速度走下去,不出百年,这岛上将不到一万人,也许连十个都没有。他们将煞费苦心地消灭对方。”隆隆的雷声渐渐远去。
“多不好啊!”她说。
“很不好!想一下人类的灭绝,想一下人种的灭绝和随后一段其他物种产生之前的长期间隔,那足以比任何其他东西更能让你平静下来。要是我们照着这条路走下去,每一个人,包括知识分子、艺术家、政府、工业家、工人,全都疯狂灭绝最后一丝人类情感,最后一丝直觉,最后一丝健全本能;如果像现在这样以代数级数进行下去,那就对人类说拜拜了!再见!亲爱的!大蛇吞掉了自己,只剩下一种虚无感,相当乱七八糟,但不是绝望。真不赖!当凶悍的野狗在拉格比狂吠,凶猛的井下野马践踏特沃希尔的煤井时!te deum laudamus<a id="ch1-back" href="#ch1"><sup>(1)</sup></a>!”
康妮笑了,但并不很开心。
“那么你应该很高兴他们都是布尔什维克。”她说,“你应该很高兴他们匆匆赶往末路。”
“是的。我不阻止他们。因为就算我想,我也做不到。”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痛苦?”
“我不痛苦!我不在乎我的小弟弟是否最后一次欢唱。”
“可你要是有孩子呢?”她说。
他低下了头。
“唉。”他终于说道,“对我来说,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是一件错误和痛苦的事情。”
“不!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她恳求道,“我想我很快就会有个孩子了。告诉我你会喜欢的。”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
“你要是快活,我也会很快活的。”他说,“但是我觉得,这对那个没有出生的小生命来说,似乎是一种可怕的背叛。”
“哦,不!”她震惊地说道,“那么你不可能真正要我!如果你是这样觉得的话,你就不可能要我。”
他又一次缄默了,脸上闷闷不乐。屋外只有噼啪的雨声。
“这不是真的!”她低语道,“这不是真的!还有另一个真相。”她觉得他此刻的苦痛,部分是因为她要离开他,故意走开,去威尼斯。这使她又有些高兴起来。
她把他的衣服扯开,露出了他的小腹。她吻着他的肚脐,然后把脸颊依偎在他的小腹上,两臂环绕在他温暖而沉静的腰间。他们独处在灭世洪水中<a id="ch2-back" href="#ch2"><sup>(2)</sup></a>。
“告诉我你希望要个孩子!”她喃喃地说着,把脸压在他的肚皮上。“告诉我你想要!”
“啊!”他终于说话了:她感觉到他变化中的意识与放松造成他浑身上下的一种奇异颤抖。“哦,我有时候在想,这矿工中咋就没人想想办法!他们现在工作很糟糕,也挣不了多少。如果有人能对他们说:不要只想着钱。要说需求,我们要得很少。让我们不要为了钱而活着——”
她温柔地把脸颊放在他的小腹上轻轻蹭来蹭去,用手把他两个蛋子捏在一起。小弟弟蠢蠢欲动,像是奇异地活了起来,但没有挺起。外面大雨如注。
“让我们为别的啥么活着吧。让俺们不为挣钱活着,不为俺们自己,也不为别人。现在,俺们没得办法。俺们不得不为俺们自己挣一点点,为老板挣许多许多。让俺们阻止这种状况!让我们一点点阻止它。我们不必大喊大叫。让俺们一点点丢开整个工业生活,往回走。钱只要最少的一点点就行。每个人都这样,你我,老板和老爷,甚至国王。最少一点点钱真的行。只要你下定决心,你就可以脱离苦海。”他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
“俺会跟他们说:瞧呀!瞧乔!他动作优雅!瞧他的动作,活泛、警觉。漂亮!再看看乔纳!笨拙、丑陋,因为他从不愿意振奋起来。俺要告诉他们:瞧呀!瞧你们自己!肩膀一高一低,双腿扭曲,脚都走了样。你们对自己做了些什么?这该死的劳作!你们毁了自己。别再那么辛勤劳作了。脱下衣服瞧瞧你们自己。你们本应该充满活力而优美,可你们现在却这么丑陋,半死不活。所以,我要告诉他们。我要让我的人穿不同的衣服:或许是合身的红裤子,鲜红的,还有白色短上衣。啊,要是男人们有两条穿着精美红裤子的腿,单这一点就足以使他们在一个月内得到改变。他们将会重新成为男人,成为男人!女人们也可以随心所欲地穿着。因为男人一旦穿着鲜红的裤子走起路来,那鲜红的臀部便会漂亮地显露在短小的白上衣下面,那时女人才会开始成为女人。这是因为现在男人不是男人,所以女人也必然不是女人。——早晚要把特沃希尔推倒,建几座漂亮建筑,让我们大家来住。再把乡村整干净。也不要许多孩子,因为世界太拥挤了。
“但是我不会去跟人们说教:只是把他们的衣服剥了,说:瞧你们自己!为钱卖命就是这样!——听听你们自己!这就是为钱卖命!你们一向在为钱卖命。瞧特沃希尔!多可怕啊!那是因为这块地方是在你为钱卖命的时候建的。瞧你们的女人!她们不在乎你们,你们不在乎她们。这是因为你们把你们的时间花在挣钱上,花在为钱操心上了。你们无法说话、动弹、生活,你们无法真正和女人在一起。你们白活了。瞧瞧你们自己吧!”
接着是一阵死寂。康妮一半在听,同时把她来小屋路上所采的几朵勿忘我插在他腹部下面的毛丛中。外面的世界一片静寂,开始有点冷了。
“你身上有四种颜色的毛。”她对他说,“你的胸毛差不多是黑色的,但头发却并不怎么黑;你的胡子是硬硬的深红色,而你这儿的毛,你的阴毛,却像一丛耀眼的金红色槲寄生。这是最可爱的了!”
他低下头,看着他腹股沟的毛中那些乳白色的勿忘我。
“是啊!正是插勿忘我的好地方,在男女的阴毛上。但是,你真的不担心将来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啊,我担心着呢,我担心得很!”她说。
“因为当我感觉人类世界注定灭亡,注定以其卑鄙的兽性毁灭自己的时候,我觉得殖民地也还不够远。月球也不够远,因为即使在那里,你也可以回头看见地球,在所有的星球中,唯独它又脏又乱又差,一股恶浊气;被人类弄得污秽不堪。我感到自己是把怒气往肚子里咽,它正在彻底将我吞噬,没有一个地方是够远的,远得足以让你去逃避。可我一转身就又忘了这一切。然而,近百年来对人做的事情是可耻的:男人被完全变成做苦力的虫子,他们的全部阳刚之气和真正生活被剥夺。我想把机器像一个黑色污点一样从地球表面抹去,彻底终结工业时代。但是由于我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到,我最好还是保持我的宁静,试着去过自己的生活:我很怀疑我是否有这样一种生活可以去过。”
外面的雷声停止了,但是小下来的雨又突然倾盆而下。天上闪着最后的苍白电光,正在远去的暴风雨发出低沉的声音。康妮感到不自在。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长时间,实际上是在对他自己说,而不是对她说的。绝望似乎完全降临到他头上,而她却感觉很快乐,她讨厌绝望。她知道,她要离开他,他才刚刚从内心里明白过来,这把他重新投入到这种心境中。她有一点得意。
她打开门,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那直直落下的密集雨点就像钢珠做成的帘子一般,她蓦然生出一个愿望,她想冲到雨中,飞奔而去。她起身很快脱掉袜子、衣裙和内衣;他屏住了呼吸。她那乳头尖尖、敏锐而肉感的乳房,随着她一举一动,颠簸晃荡。在微微发绿的光线中,她浑身呈象牙颜色。她又穿上胶鞋,发出一阵轻轻的狂笑,跑了出去,她朝大雨挺起双乳,伸开双臂,朦朦胧胧地在雨中奔跑,做出她多年前在德雷斯顿学的韵律体操的舞蹈动作。一个在奇怪地上下起伏的白色人影,一会弯下腰,让雨点光闪闪地砸在她丰满的屁股上,一会儿重新直起身,在雨中挺起肚子,然后又弯下身去,丰满的腰部和臀部向他做出一种致敬的姿势,重复一种野性的朝拜。
他苦笑了一下,把自己的衣服一扔。太妙了!他跳起来,裸着白皙的身体,微微战栗,冲入斜打下来的大雨中。弗洛西狂吠着冲在他前头。康妮的头发全湿透了,粘在她的额头上,她转过那张热情洋溢的脸,看到了他。他蓝色的眼睛兴奋地闪烁着,她奇异地迈开步向前狂奔,出了那片空地,跑到了小径上,湿树枝抽打着她。她飞跑着,他只看见圆圆的湿脑袋、飞奔中前倾的湿脊梁、闪亮的圆屁股:一个裸奔中缩着身子的奇妙女人。
他赶上她时,她几乎跑到宽一点的马径上去了。他伸出赤裸的手臂搂住她那柔软潮湿的裸腰。她尖叫一声,挺直身子,把一个柔软、冰凉的肉身贴到他身上。他疯狂地把这柔软、冰凉的肉身使劲按到自己身上。这肉身一接触以后,很快像烈焰一般温暖起来。大雨倾注到他们身上,直到他们身上冒出蒸汽。他一手一个,把她圆滚滚的可爱屁股蛋握在手中,疯狂地按到自己身上,在雨中一动不动地战栗。然后突然,他抱起她,和她双双倒在小径上,在大雨咆哮的沉默中,他迅速刺激地占有了她,像动物一样,迅速刺激地做完了事。
他很快站起身来,揩去了眼睛上的雨珠。
“进屋吧。”他说,两人开始跑回小屋去。他径直猛跑:他不喜欢淋雨。可是她来得较慢,一边采着勿忘我、剪秋萝和风信子,一边她跑几步,看着他离她远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拿着花儿回到小屋时,他已经生了火,柴火在噼啪作响。她漂亮的乳房一起一落,头发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脑袋上,脸上通红,身体闪闪发光,往下滴水。她眼睛大睁着,气喘吁吁,小脑袋湿淋淋的,丰满而稚气的屁股滴着水,看上去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拿来一张旧床单,给她擦身子,她像个孩子似的站着不动。然后,他把门关上,再给自己也擦了擦。炉火熊熊燃起。她把脑袋埋在床单的另一端里面,擦着她的湿发。
“这样共用一条毛巾揩身体:我们会吵架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