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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穆里尔家出来,回到农纳都修道院时,已接近六点,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没什么比工作一晚上再骑上六到八公里自行车让年轻姑娘胃口大开的了。此时的农纳都修道院寂静无声,修女们都在小教堂,夜里值班的人也还没睡醒。虽然我疲惫不堪,但必须先整理好助产包,清洗消毒工具,然后写好报告放在办公室桌上,做完这些才能吃饭。
早餐已经在餐厅里等着我了,我可以比其他人先吃,然后上床睡几个小时。我对储物柜来了一次大突击。一壶茶、煮好的鸡蛋、吐司、自制醋栗酱、脆玉米片、自制酸奶和烤饼。天啊,修女总有这么多自制食物。都是在教堂的集市购买的,这种集市很多,似乎整年不断。美味的蛋糕、饼干和松脆的面包出自修女或很多来农纳都修道院工作的当地妇女之手。如果谁因为工作错过了吃饭时间,可以自由享用储物柜里的食物,对此我感恩戴德。医院可没这种好事,不管什么原因,一旦错过饭点,你就只能求爷爷告奶奶,求人施舍点食物给你。
享受过丰盛的“皇家”早餐之后,我留了一张便条,提醒大家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叫醒我,然后说服如灌了铅的双腿,把我带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去。我睡得像婴儿一样香甜,直到有人用茶将我唤醒。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我完全搞不清自己人在哪里,喝了茶才清醒过来。只有善良的修女才会这么好心,给熬夜工作的护士提供一杯热茶。医院里叫醒你的可不是茶,而是砸门时发出的那声巨响,仅此而已。
我下楼查看了工作日志,午饭前只需做三件事。去穆里尔家探视,并顺路瞧一瞧出租房里的两位孕妇。经过四小时的酣睡,我感觉又充满了活力,出门取了自行车,迎着明媚的阳光,精神抖擞地上路了。
无论天气好坏,出租房看上去总是那么糟糕。其建筑结构像一座围城,四面大楼,只有一面有出口,所有房间面朝内庭。楼房大约六层高,楼中间的院子几乎终日不见阳光,这里是租户的社交中心。每座大楼里住了几百家,所以院子里满是晾衣绳,各种衣物随风摇摆永远是出租房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垃圾箱也位于院子中。
在我所写的那个时代,20世纪50年代,家家已经有了室内卫生间和自来水。但在它们没有进入人们的生活之前,大家必须下楼去院子里上卫生间和打水。一些出租房依然还保留着卫生间,但已变成存放自行车和摩托车的地方了。这种小屋数目不多,也就三十间左右,出租房里有五百多户人家,我纳闷过去这么少的卫生间怎么够用呢?
我穿过飘扬的衣物,来到要上的楼梯前。出租房的楼梯都建在楼外,沿石制台阶拾级而上,即可来到面向楼里的阳台。阳台贯穿整座楼,绕过拐角继续横贯另一侧,阳台与所有房间相连。四面楼中间的院子是出租房的社交中心,阳台则通向社交中心的小巷,拥挤且充斥着流言蜚语。对出租房的女人们来说,阳台好比连栋房子的街道。阳台距离住所如此之近,我怀疑这里的人根本毫无隐私可言,街坊邻居对各家生活了如指掌。东区人对外面的世界丝毫不感兴趣,闲聊时的主要话题集中在家长里短的琐事上,而多数时候,张家长李家短是东区人唯一感兴趣的娱乐或消遣,这就难怪为什么出租房里常常打得鸡飞狗跳了。
我去的那天正值正午,出租房瞧上去是一片和乐融融的难得景象。我绕过院子中的垃圾、垃圾箱和晾晒的衣物,小孩子们见了我都围了上来。他们对助产士的助产包格外感兴趣,以为包里装着宝宝。
我找到入口,爬了五层楼来到我要找的房间。
出租房的所有房间格局相差无几:相互连通的两三间房。主卧角落里有一个石制水池,厨房里有煤气炉和橱柜。室内卫生间刚出现时只能设在水源附近,所以它们都位于靠近水池的角落里。家家户户拥有室内卫生间堪称公共卫生环境的巨大飞跃,院子里的卫生因此得到了改善。之前家家每天都要倒夜壶,女人们将夜壶带到楼下倒进水槽里。据说,那时候院子里的景象简直令人作呕。
伦敦东区的出租房约出现于19世纪50年代,住户多为码头工人及其家人。在那个年代,出租房算是不错的房子,足以容纳任何一家人居住。与之前充其量只能遮风避雨、地面依然是土地的简陋小屋相比,出租房的居住环境确实改善了。砖墙再加上石板屋顶,雨天室内也不会漏水,能一直保持干爽。一百五十年前,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会被认为是件奢侈的事,对于这点我毫不怀疑。十或十二口人的大家庭挤在两三间房里,也不会被认为过于拥挤,纵观整个人类历史,大家都曾有过这种经历。
可时代在进步,至20世纪50年代,出租房已然沦落成了难民窟。相比连栋的房子,出租房租金便宜很多,住户也换成了仅能糊口的特困家庭。根据社会法则,最贫困的家庭往往生的孩子最多,所以孩子在出租房里四处可见。传染病也如野火一般在楼里滋生传播,一同泛滥的还有各种害虫:跳蚤、体虱、壁虱、疥螨、阴虱、老鼠、大家鼠<a id="note1" data-amznremoved-m8="true" data-amznremoved="mobi7" href="#footnote1">注</a>和蟑螂。市里负责害虫防治的人总也闲不着。到了20世纪60年代,出租房被政府认定不适宜人类居住,并对其进行了疏散,在空置了十多年之后,出租房终于在1982年被拆除了。
伊迪丝个子不高,头发稀疏,性格像旧靴子一样坚韧。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有六个孩子。战争时,炸弹将他们炸出了连栋的房子,幸好炸弹不是直接命中,全家人才得以逃过一劫,接着孩子被疏散<a id="note2" data-amznremoved-m8="true" data-amznremoved="mobi7" href="#footnote2">注</a>。伊迪丝的丈夫是码头工人,她则在军需品厂工作。房屋被炸之后,她和丈夫搬进了出租房,因为这里租金更便宜。整个伦敦大轰炸时期,他们一直居住在这里,人口最密集的出租房在战争中奇迹般地毫发未伤。伊迪丝与孩子分开了五年,于1945年再次团圆。全家人继续住在出租房里,因为租金便宜,另外,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两个房间如何容下六个正在成长发育的儿童,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可他们却不以为然,认为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