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弗•沃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天渐渐黑了。我一整天都在走来走去,瞧着门当着我的面关上。我可以告诉你,我也开始感到绝望了。正准备回火车站,就像我跟你说的,我很沮丧。我走在一条两边是商店,楼上是公寓的街上,那情景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我只问过那些看起来有很多房间的房子,没有试过公寓。”
“有一个女士,我绝不会忘了她。走进一家商店旁边的门,我问那个女士:‘你有房间可以租给我吗,女士?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我就是这样说的,然后她说‘有’。”
“那个女士就是天使,”伦恩陷入沉思道,“若不是她,我们早死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天是星期六。伦恩和那位女士商定,他周日接上家人,周一搬进来,之后也正是这样做的。
“我告诉康和孩子们,我们要去乡下度假。”
伦恩只对房东说要搬家。他们留下所有的家具,只带上能拿在手里的东西。
那位女士租给他们的房间被称为后厨房,是一间位于一楼,地面铺着石头,相当宽敞的房间。房间通往一个小后院,从那里可以上到楼上的公寓,也可以去旁边的商店。房间里有一个水池、自来水管、一个锅炉和一个煤气炉。楼梯下还有一个大橱柜,没有任何取暖设备,也没有插座式电暖器。房间里有电灯和室外厕所,但没有任何家具。我不知道孔奇塔当时是怎么想的,但那时她年轻、适应力强,只要和她的男人还有孩子们在一起,其他事都不在乎。
他们在那里生活了三年,期间伦恩回过几次伦敦,拿了一些能用手推车推走的家具和床上必需品。不久,他母亲也和他们住在了一起。
“我不能把我的老妈妈留给炸弹,是不是?”
显然,每个白天和夜晚,伦恩母亲是在角落的扶手椅上打发时光的。岁数大的孩子们开始上学了。伦恩当上了送奶工。他之前没骑过马,不过那是一匹温顺识路的老马,本就聪敏的伦恩很快学会了骑马,可以一路悠闲地吹着口哨。孩子们一有机会就陪伦恩去送奶,小家伙们坐在马后感觉自己像是山大王。
孔奇塔负责照顾孩子,做女人分内的事——洗衣服和打扫房间。家庭的里外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之后又迎来了两个宝宝。当第九个孩子要出生时,当地疏散机构的官员认为该给伦恩家分配更多的房间,于是他们拥有了两个房间、一个厨房和一间浴室。
用现在的标准来衡量,这环境听起来依然很糟——三个大人,八个孩子,只有两个房间。但事实上,他们是幸运的。当时时局艰难,你瞧瞧旧新闻短片里那悲惨的画面就知道了,成列的火车载着东区的孩子,他们身上贴着标签,背着小包,被分批从伦敦疏散。多亏他们的父亲,沃伦家的孩子们才能在整个战争时期一直有父母照顾。
伦恩和孔奇塔的子女个个漂亮。很多孩子遗传了母亲乌黑的头发和大大的黑眼睛。岁数大的女孩儿们个个美丽动人,轻松就可以成为模特。孩子们在一起时说奇怪的混合语言,和母亲只说西班牙语,和父亲或其他说英语的人则说地道的伦敦方言。这种讲两种不同语言的能力令我叹为观止。可惜我没能对他们有更深入的了解,主要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太健谈了,一直和我聊个不停。丽兹是沃伦家唯一和我有联系的孩子,她大概二十岁,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女裁缝。我对衣服总是情有独钟,所以我成了丽兹的老客户。几年里,她给我做了好几件漂亮衣服。
沃伦家里永远人满为患,但据我所知,家人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不快。如果小孩子之间发生争执,伦恩会心平气和地说“不,不,我们要避免这样”,仅此而已。我曾目睹过其他人家的兄弟姐妹互相打架,可沃伦家的孩子们从不这样。
他们如何睡觉,这对我来说是个谜。我曾见过一间卧室里摆着三张双人床。我猜楼上的两间卧室里也一样,大家都睡在一起。
孔奇塔临产的最后一个月,我每周都会去探视。某天晚上,伦恩提议我和他们一起吃点晚餐,我很开心。饭菜闻着很香,我和平常一样,正饥肠辘辘。对于吃用早上洗宝宝尿布的锅做出的饭这件事,我并不反感,于是我欣然接受了邀请。伦恩说道:“我觉得我们的护士需要一个碟子,丽兹,你给她拿一个好吗,我的宝贝?”
丽兹用碟子盛了一堆意大利面递给我,然后又递给我一个叉子。只有这时你才能看出孔奇塔确实出身于农家。因为所有人共用一个碗吃饭。桌上放着两个大浅碗,是那种过去卧室里用来做老式马桶的碗,碗里满满装着意大利面。大家每人手拿叉子,从公用的碗里吃饭,只有我单独拿个盘子。这种情形我以前见过,那时我住在巴黎,和一个搬到巴黎来找工作的意大利农民家庭生活过一周,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吃饭的,从放在桌子中间的一个大碗里吃饭。
孔奇塔已临近分娩。但因为不清楚最后月经时间,无法确定预产期。不过胎儿胎位正常,孔奇塔看上去也马上就要生了。
“我很开心有了这个宝宝。她太累了。我不准备再出去工作了,活儿可以交给孩子们。我准备休息,照顾康和孩子们。”
令我吃惊的是,伦恩说到做到。那个年代,自尊的伦敦东区男人是绝不会屈尊去做被其称为“女人的工作”的。大多数男人连桌上的脏碟子或马克杯都不碰,甚至不会捡自己丢在地上的脏袜子。可伦恩所有家务活样样精通。孔奇塔天天早上或是很晚起床,或是早起坐在厨房舒适的椅子上。她有时会和小家伙们玩,但伦恩总在一旁监督,发现孩子太吵,就坚决带他们去别的地方玩。十五岁,刚从学院毕业,还没参加工作的萨丽在家给父亲帮忙。尽管如此,伦恩所有活儿都要干:换尿布、给蹒跚学步的孩子喂饭、收拾烂摊子、购物、做饭,还有无休止地洗熨衣服。一切家务活总伴着伦恩的歌声或口哨声,还有他那无穷无尽的好脾气。顺便说一句,伦恩是我见过的唯一可以一只手喂宝宝,另一只手卷烟卷的人。
孔奇塔的第二十四个孩子是在夜里出生的。晚上大约十一点我们接到电话,羊水破了。我蹬着自行车尽快向莱姆豪斯区赶去,因为我估计这次分娩会很快。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
赶到沃伦家,一切已准备就绪。孔奇塔正躺在干净的床上,身下铺好了棕色防水纸和胶皮垫。房间温暖,并不过热。婴儿床和婴儿衣服已备好。厨房里正在烧着热水。伦恩躺在孔奇塔身边,为她按摩肚子、大腿、后背和胸部。他准备了一块凉毛巾给孔奇塔擦脸和脖子,每次宫缩,他都紧紧抱住夫人,嘴里念叨着鼓励的话语:“我的女孩儿,我的宝贝。马上过去了。我抱着你呢,抱紧我。”
看到伦恩在场我吃了一惊。我本以为陪着孔奇塔的会是邻居,或是伦恩的母亲,或是年长的女儿。我之前从没见过分娩时有男人在场,医生除外。可这次正如其他事一样,伦恩行事总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