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失审判 Judgment Passed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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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 杰里·奥尔申/Jerry Oltion
译 刘媛
杰里·奥尔申著有长篇小说《路过天堂》(Paradise Passed)、《特别出逃》(The Getaway Special)、《除了这里的任何地方》(Anywhere But Here)。1998年,他以中篇小说《原地离弃》(Abandon in Place)荣获星云奖,后将之扩写成长篇小说。他还写过100余则短篇小说,大多数都发表在《科幻奇幻杂志》(The Magazine of Fantasy & Science Fiction)和《类比》(Analog)杂志上。
《错失审判》是本书首次收录的原创作品,从理性主义者的角度讲述了一个圣经审判日的故事。一艘星际飞船上的船员返回地球,发现所有人类都被上帝带走了。奥尔申对宗教有鲜明的观点,他认为那是人类苦难的根源。正是这种看法使他写出了这篇作品——探讨被“留下”究竟是不是一件坏事。
那是个寒冷的早晨,我踏着在靴底嘎吱作响的积雪沿路寻找乔迪。前一夜的暴风雪在冻结了一星期的旧冰层上铺了一层深及脚踝的新雪,乔迪醒目清晰的足迹穿过那片光秃秃的杨树林,在转弯处从视野里消失。她朝群山的方向去了。我甚至不用跟随她的脚印,就知道她是独自一人去的。
除了乔迪的脚印,到处都没有人类的痕迹。林中只有我的靴子在雪地里行走的声音。热气随着呼吸从嘴里喷出来,在我身后留下一团团白雾。我被羽绒服包裹着,与外部隔绝,一股强烈的孤独感袭上心头。我知道乔迪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在这个本就应当很空旷的地方,她不会再想着去寻找那些已不再的人。
我看见她坐在围栏上,目光越过被白雪覆盖的田野,望着远处的山脉。她坐在下层栏杆上,戴着手套的双手握着上层栏杆,下巴搁在手上。齐肩的棕色秀发从绿色绒线帽下披散开来。双脚轻轻晃动,在雪地里犁出一道沟。她听见我从身后靠近,便回过头来。“嗨,格雷戈尔。”然后转过头去继续望向远山。我在她身边坐下,学她的样子把下巴托在手上,也望向远处的山脉。
山峰沐浴在阳光中,使整片雪原白晃晃的,甚是耀眼,岩石也笼上一层虚假的温暖之色。山脉两侧参差崎岖草木不生,只有岩石与寒冰。
大提顿山脉<a id="ch1-back" href="#ch1"></a>啊,我想。上帝之国。真是贴切。
“我都忘了这片山脉有多美。”我说,呼出的热气让手套的边缘凝起白霜。
“我也一样,”她说,“离开太久了。”
整整过去了十二年。去程五年,返程五年,还在那颗环绕陌生恒星运转的尘埃星球上住了两年。她说:“在旱地星上可没有这样的景色。”
“没有冰川。只有冰川才能雕琢出这样的山岭来。”
“嗯。”
我们抬头看着被阳光点亮的山峰,各自想得出神。我在想旱地星。我们在抵达两个月之后才给它命名,但这个名字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旱地星炎热、干燥,沙尘暴肆虐,有时甚至能连续刮上好几个星期——倘若真有地狱的话,绝对非它莫属。可我们八个人,作为首个星际远征团的成员,却在那里整整生活了两年,致力于探测和收集各类数据。之后,我们收拾行囊,回到故土——一个空荡荡的地球。到处都找不到一个活人。迎接我们的只有野生动物和一座座废弃的城市,城里堆满了发黄的四年前的报纸。
从那些报纸上的内容来看,耶稣一开始就是在这里现身的。不是耶路撒冷,不是梵蒂冈,甚至不是盐湖城,而是大提顿。山脉的最高处,粗粝之美,正适合神的儿子降临。我几乎能看见他从峰顶飘然而至,落在耶稣变容教堂门口,我们过夜的那间旅馆就在教堂背后。要相信这一幕很难,但想象起来却很容易。
接下来就是难以相信的部分。他据说给了人们六天时间来准备,然后到第七天时,他叫他们全都来接受审判。对虔诚的信徒没有优待,对不信者也没时间施以惩处;他把所有人都叫到自己面前,可能想等以后再慢慢筛选。报纸对他使用的手段避而不谈,显然,所有记者、编辑和印刷工人也都跟其他人一样前来迎接这伟大时刻,但我却想象不出他是怎样办到的。大多数人都以为会升上天空,可海拔超过一万五千英尺人就会缺氧窒息,到了超过四万英尺的高度,他们的血液就会沸腾。就连《旧约》里的神恐怕都不会让他的信徒去承受这样的痛苦。进入另一个维度倒是更有可能,但我也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子。
我在脑海中勾勒这幅不可思议的画面,然后想起来找乔迪的原因。“队长过会儿就要举行仪式了。她想你也许也愿意参加。”
乔迪注视着我的神情像是在看个傻乎乎的小弟弟。“干什么,要祈祷吗?想吸引上帝的注意力?”
我点点头。“是戴夫的提议。他认为祈祷的人越多,发出的信号就会越强。”
“还真科学。”
“戴夫是个工程师。格温也同意这办法。”
“我想她会求上帝把耶稣送回来。”
“没错,大致就是那样。”我开始觉得尴尬。她又朝我投来一个那样的眼神。“你不会真觉得这能奏效吧?”
“值得一试。试试又没坏处,对吧?”
她大笑。“这口吻就像个真正的不可知论者。”
我挪了挪位置,好让栏杆上的一个疙瘩不再扎我的大腿。这一动,让栏杆跟柱子之间的连接轴发出了嘎吱的声响。“我们都是不可知论者,”我指出,“或者说从前都是。”在远征团规划者挑选成员的时候,他们要的是会根据手头信息做出决定的人,而不是依赖祈愿或是轻信传言。被选中的人基本都是不可知论者。
“我现在也是。”她说。
我惊讶地望着她。“这怎么可能?地球上所有人都消失了,我们找到的每份报纸上都登着基督复临的消息——还有图片。所有墓地都空了。这难道还没把你变成信徒?”
她摇摇头,简单地问道:“那我们为什么还在这儿?”
“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我应该相信真有基督再临,审判日再次上演,所有灵魂全都被带往天堂里,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他怎么不把我们也带走呢?”
“我们当时不在地球上。”
“月球上的三千名殖民者当时也不在地球上,他们就被带走了。”
“我们那时候正以相当于光速98%的速度飞行,身在3.5光年之外。”
“所以是上帝把我们落下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倘若他真是无所不能,必定会知道我们在那儿。”
其实返回地球之后,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或许他知道呢,”我说,“嗯?”
“或许上帝知道我们的存在。或许他是故意把我们留下的,作为我们不信他的惩罚。”她不屑地说,“那么无神论者呢?其他的不可知论者呢?怎么就只丢下我们八个人?”
我摊摊手,说:“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上帝。”
“如果你是上帝的话,你一定会比他做得好。”
我不知道应该把这句话当作是奉承还是什么,于是决定装作没听见。“那你觉得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上帝干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外星人把人类都带走当奴隶了。可能我们本来就是实验对象,他们得到了所需要的全部数据。可能我们吃起来像鸡肉。有很多解释都比上帝可信。”
“那耶稣的照片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她用一只手套擦了擦红鼻头。“如果你想要收割一整个星球上的所有住民,难道不用当地的宗教来当幌子吗?”
“耶稣对犹太人可没这么大的影响力,”我指出,“对穆斯林和无神论者也没有。”
“一个读过报纸之后就选择相信他的前不可知论者如是说。”她语气温和,却言辞尖锐。
“听着,”我说,“格温马上就要开始仪式了。你到底去不去?”
她耸耸肩。“管它呢,听听不可知论者怎么布道应该也挺有意思。”
我们从围栏上荡下来站好,然后沿着来时的足迹返回。旅馆建于上世纪之末的一栋大型木质建筑,当时是为了给前来造访地球上最后一块净土的游客们提供住处。
我用左手牵住乔迪的右手,并肩往前走。这是不假思索就做出来的自然举动——我们此时虽然不是搭档,但之前合作过好几次。因为飞船上只有我们几个人,还要花很多时间去做实验,所以每两位成员之间至少都搭档过一次。我拉着她在新雪中跋涉,心中涌起一阵温暖与宽慰,庆幸从没和她真正闹僵过。看来我们又要共同度过另一段时光了。
乔迪肯定也有同样的感觉。当我们走进杨树林时,她说:“假设这一切真的都是上帝在背后操纵,而且这不只是什么过火的恶作剧,那或许这是对我们的奖励。”
“奖励?”
她点点头。“我喜欢这个地方,美丽又宁静。上一次我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个动物园。到处都人山人海,排成长龙的房车和越野车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垃圾被风吹得遍地都是。我觉得现在我终于看到它本来的样子了。”
“这正是上帝的意图?”
“嗯,说不定。”她露出一个不可知论神学家的笑容,接着说,“可能我们就是下一艘挪亚方舟。我们已经准备好去开拓新的殖民地。我们是联合国太空管理局所能找到的最优基因族群,冷柜里还存着更多的受精卵。也许上帝决定现在是时候了,他要清除掉所有乌合之众,给人类一个全新的开始。”
“这气候对伊甸园来说有点冷啊。”我说。
“整个地球都是我们的。”她指出。
我想了想这句话。有道理,至少在现有的飞机和飞行汽车散架之前确实如此。就凭我们八个人的力量,怎么也无法将一个科技文明无限维持下去。用联合国那些社会科学家的话说,我们的殖民设备只能保证我们停留在所谓的“人工强化工业时代”,直到人口增加到足以建造我们自己的工厂,但即便那样也不能保证让我们的活动范围扩大到全世界。方案是要选择一块区域定居下来,而不是在一个新的星球上满世界乱跑。当然,那个星球至少得有一块适宜居住的地区,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才在两年之后放弃寻找,选择返回地球。
“我从没想过生活还能继续,”我说,“在基督复临之后,我从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乔迪耸耸肩。“我们才刚降落,一直忙着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假以时日,我相信我们当中的多数人都会思考这个问题的。我是说,要是我们做得正确,这里就能成为我们要找的天堂。”
我的脊背突然掠过一阵寒意,那并不是源自积雪。“我们也许没时间了,”我说,“若是格温的小祈祷起了作用,上帝今天可能就会回到我们身边。”
乔迪抬头看着我,脸上现出与我相同的忧虑表情。“该死!”她说,然后飞也似的朝教堂跑去。我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大喊:“格温!格温!等一等!”
在雪地里奔跑并不是件易事。原本行走时能承受我们体重的冰壳,现在被我们一步一步踏碎,每一步都跑得分外艰难。等冲进教堂时,两人都已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才气喘吁吁地喊出一声:“不要祈祷!”
格温站在布道台后面,身穿白色长袍,袖口上缝着一掌宽的金边。那是她在神父的圣器收藏室里找到的。她身后的墙面上都是窗户,正适合开这样的圣会。戴夫、玛丽亚、哈马德、阿朱娜和姜坐在前排;提顿山脉的美景在格温身后,与她自身的优雅相映生辉。所有人闻声都转过头来,这时乔迪又说了一遍:“不要祈祷。我们得先把这件事情想明白。”
格温皱起眉。“还有什么可想的?我们得与上帝取得联系。”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