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前的挽歌 A Song Before Sunset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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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录于选集《超越明天》(Beyond Tomorrow)1976.
著 大卫·格里格/David Grigg
译 刘媛
大卫·格里格并不高产,作品大多发表于1976至1985年间。这篇小说是他第一篇正式发表的作品,最初收录于选集《超越明天》(Beyond Tomorrow),这本书还收录了至少六位美国科幻奇幻作家协会大师奖得主的作品。2004年,这篇小说由有声书网站telltaleweekly.org的亚历克斯·威尔森朗读播送,同时也收录进大卫·格里格的个人短篇集《岛屿》(Islands),读者可以访问其个人网站rightword.com.au.免费下载。格里格曾数次荣获澳大利亚科幻界的迪特玛奖提名。
格里格直言,这篇小说的“种子”是契诃夫的戏剧《三姐妹》中的一句对白——男爵图森巴赫说:“一个人琴弹得这么出色,却根本没人懂得欣赏!”正是这句对天资虚耗所发出的感慨,让格里格思索在文明消失后,那些天才要如何应对。格里格发问,如果文化是文明的附带现象,那么一旦文明覆灭,文化能否独存?
他整整花了三个星期的时间才找到那把长柄锤。那天他在一家古老超市的破碎混凝土块与生锈金属堆里捕猎老鼠。太阳开始西沉,没入这座城市参差的天际线之后,在附近的建筑上投下一道道巨大墓碑般的阴影。这家店铺如今只剩遍地瓦砾,此时渐渐被暮色笼罩。
他在混凝土块底下用心翻找,小心地躲避扭曲的金属,寻觅适合老鼠藏身的孔洞或遮盖物,顺便用木棍翻开一块块松动的架板,徒劳地幻想能找到一罐经过多年洗劫仍未被人发现的食物。他的腰间挂着三只巨大的老鼠,鼠头被棍子敲得血淋淋的。现如今,他的眼神越发不济,使弹弓的技能也大不如前,幸好老鼠还算肥硕、笨拙,仍能被他出其不意地一棒打死。他休息片刻,嗅了嗅寒风。今晚会有霜冻,他的骨头能用疼痛来预告严寒将至。他已日渐年迈。
他六十五岁,岁月用饥饿消磨了他的锐气。曾经充满青春活力的肌肉变得松松垮垮,在他单薄的躯干上垂裹着。瘦骨嶙峋的脑袋上瞪着的两只眼睛,让他看上去像个好奇的洞穴巨怪。
他六十五岁,而头发早在多年前就已灰白了,如今则像一圈纯白的光晕,围着那张古铜色的面孔。他没想到自己能活这么久,早年的生活经验根本不是为如今这个世界的准备。然而他还是学会了战斗、杀戮和奔逃,这些必备技能帮助他度过了城市毁灭之后的漫长岁月。
现在的日子虽然艰苦,却不再像起初那般令人绝望难熬。他现在很少担心自己会饿死。但在最糟糕的日子里,他跟其他人一样,也用人肉充过饥。
他叫帕内尔,他活了下来。太阳西沉的速度很快,他转身往回走,想趁着天黑前离开这里。正当他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团暗淡的金属光泽。他凑上去看了看,伸手从碎石堆里捡起一把长柄锤。他把锤子举在手里挥了挥,掂了掂它的重量,试试称不称手。片刻之后他就不得不将它放下,手臂因用力过猛颤抖起来。但是没关系,只要多练练,这个工具一定能帮他实现这三个星期以念念不忘的心愿。他笨手笨脚地把长柄锤绑在腰带上,然后匆忙地从阴暗的城市中逃离,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这是一座饱经风雨侵蚀的石头房子,周围是杂草丛生、林木交缠的废弃花园。他走进房门,小心地点亮了客厅中每一支呛人的蜡烛,光亮逐渐散布到各个角落。他把门锁好并放下门闩,终于安心地在主卧房那架虫蛀的钢琴前坐了下来。他用手指击打破损泛黄的琴键,轻叹了一口气,当音符断断续续地拼出旋律时,熟悉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这架钢琴当年的主人也许是个音乐天才,但时间并没有厚待它。即便他不害怕从外面的黑暗中招来不速之客,弹奏这架钢琴也只会为他倍添痛苦,而非愉悦。
音乐曾是他的生命。而现在,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填饱咕咕作响的肚子。这时他的眼睛瞄到了在碎石堆里找到的那把长柄锤,他想起来了,这几个星期以来在他心头跃动的希望之火冒出了火苗。
现在没时间做白日梦,也没时间谈什么希望。在睡觉之前,他只来得及把刚捉到的老鼠清理扒皮。明天,他还要拿它们去跟褴褛婆做交易。
褴褛婆和她的男人住在一个旧修车场的一百辆废弃电车中间。所有前去跟她做交易的人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家安在那里。她在那儿居住,在那儿做交易。她商店的柜台是一辆电车,孤零零地停在距离修车场几米远铁轨上的,车身的漆皮已斑驳脱落,一幅不知绘于何年何月的广告画还可怜巴巴地留在上面。从外面看,电车里销售的是年代久远的假日礼品和芳香除臭剂,而在车厢里,褴褛婆则将那个死去世界的垃圾当作奢侈品来以物易物。琳琅满目的商品整齐排布在木质座椅上,或是悬吊在天花板上:带简易把手的马口铁罐,油腻腻的自制蜡烛,不知在哪块田地里种出来的可疑蔬菜,一排排的死老鼠、死猫、死兔子偶尔还有死狗,塑料勺和瓶子,鼠皮外套,以及其他从常被洗劫的商店废墟中回收的各色货物。
褴褛婆年事已高,是个黑人,而且丑陋不堪,当她看见帕内尔在寒冷的清晨缓缓朝她走来时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她比经历了那场危机的许多男人活得都要出色——她的手段远比他们在之前那些年里对她的态度更残忍无情。她揉搓双手,发出干燥的摩擦声,向帕内尔抛来个令人不忍直视的媚眼。
“两只老鼠,褴褛婆,昨天刚杀的。”他开门见山地说。
“我会给你好东西的,钢琴家先生。”她回答。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什么好东西?”
“24K金的钻石戒指,瞧瞧!”她举起那枚闪闪发光的宝石对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