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前的挽歌 A Song Before Sunset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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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内尔感到更加沮丧,“你是说美术馆?”
“对,据说是那里。跛子杰克今天早上到南边去了,是他告诉我的。那群汪达尔人不喜欢什么书啊画啊,绝对不能容忍。”
怒火在帕内尔体内熊熊燃烧,继而变成无名的沮丧。那场危机使他珍爱的大多数东西都毁于一旦,现在就连仅剩下的那一丁点也正在莫名其妙地消失。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他不解地问道,坐在一张空座位上,好让自己不再战栗,“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谁在乎那些?”女人反问,“反正书又不能拿来吃,待在画堆里也暖和不了身子。那群放火的汪达尔人的确是疯了,可谁在乎呢?”
“好吧。”帕内尔说,“好吧。”他的答案对褴褛婆而言毫无意义。他能做的就是平息心中的悲伤与失落,把这些情绪隐藏好。他咬紧牙关,强打精神拿起换来的物品,一股脑儿塞进背包里,走出电车。褴褛婆带着鄙夷不屑的眼神目送他离开。她的丈夫坐在车顶上,目不转睛地凝望渐渐昏暗的地平线,手枪仍夹在胳膊底下。
第二天清晨,帕内尔又去了城市西边,在整齐有致的房舍废墟间猎杀老鼠。苦寻几个小时无果后,他总算在一个藤草丛生的后院里发现了一个兔子洞,并趁兔子们逃走前捉住了两只。整个上午他都忙着清洗和烘烤兔肉,鞣质皮革。下午,他再次走进漆黑的音乐厅,开始着手把每个琴键调校出完美的音准。如果他是专业的调音师,速度还能快上几倍,可事实上他只能反复摸索试验,对每根琴弦发出的声音仔细辨别,参考他调好的其他琴弦,仔细聆听调音器,然后用那把生锈的扳手将琴弦再紧一紧。
他根据蜡烛燃烧的速度来估算时间,在天黑前离开。
许多天就这样过去了,最后他再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听觉,工作一段时间后必须要休息好几个小时才能继续。每当他走出音乐厅,吃上几口东西,或是放松眼睛和耳朵时,地平线上总能看到烟雾滚滚。有一天,当他完工后,他用钢琴奏出简单的旋律,以检验是否所有琴键都校准得无懈可击。他那时才发现自己惧怕演奏,他害怕坐下来,害怕用钢琴弹奏出一段真正的乐曲。他的双手还记得他最喜爱的乐章,而他的内心却有一种空洞的恐惧,害怕自己无论如何都弹不连贯。他的双手状态良好,多年来他一直躲在自己的房子里弹那架老钢琴以保持十根手指的柔软,但他依旧不确定从前的琴技究竟有没有生疏。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帕内尔离开音乐厅,坐在那辆锈迹遍布、枝蔓横生的卡车上无助地颤抖。此刻刚过晌午,这么多天以来,天空中头一次没有出现黑烟。他吃下最后一块兔子肉,意识到明天又该去捕猎了。他嘲笑自己这个老傻瓜,大口大口地喝着瓶子里的水,点亮蜡烛,急急忙忙地返回音乐厅,身后扬起漫天尘土。
在舞台上,他将乐谱架都移到一边,让中央只留着那架三角钢琴。现在,他再一次将那光亮如镜的表面擦拭干净,抚摸黄铜刻字,掀开琴盖,点亮烛台,端坐在琴键前。蝙蝠发出叽叽喳喳的喝彩声。他朝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微微颔首——早就蛀满了虫洞的天鹅绒椅套,开始演奏。
他先弹了一曲贝多芬第109号奏鸣曲。音符如清泉流淌、汇聚、奔涌,随着他双手的起落从那架了不起的钢琴上奏出,让他原本模糊的记忆变得异常清晰。他倾听着,知道自己的琴技从未生疏,而是被保留在心中某个安全的角落里,沉睡着度过了这些年的苦难岁月。他用十指织就一张妙音之网,向黑暗中散放活力、光辉与和谐,将自己包裹其中。他如痴如醉地弹奏着,潸然泪下。
一曲终了,他又一首接一首地弹奏下去,贝多芬、莫扎特、肖邦纷纷在他指下重生。悠扬的旋律穿越了时空,激荡着快乐、悲伤与怀想。此刻他耳中只有美妙的乐声,对其他一切无知无觉。他躲在为自己建造的音乐城堡里,遗世独立。
最终,帕内尔停下酸痛颤抖的双手,将视线从钢琴上抬起。
站在帕内尔面前的是一个汪达尔人,手臂里抱着他交给褴褛婆的那把长柄锤,锤头上还沾着血。
汪达尔人站在那里轻蔑地看着他,一下下地摩挲手中的锤柄。他身上披着粗制的熟化皮革,装点着生锈的金属。脖子上戴着十几条金属颈链,垂在赤裸的、毛发浓密的胸口前——十字架、卐字饰、和平符号与象征吉祥的鱼形挂件碰撞得叮当作响。他蓬头垢面,脏污不堪,额头上还有一个V字形的烧伤疤痕,他浑身散发着阵阵恶臭。
帕内尔说不出话来,吓得如同石化了一般,心脏像条搁浅的鱼在扑腾乱跳。
汪达尔人发出一声嘶哑的笑,享受着帕内尔脸上的震惊。“嘿,我说老头,你弹得可真不错!大音乐家,不知你唱歌怎么样?”
帕内尔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