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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加玛要走了,回乌河之畔照顾生病的奶奶。她是整洁自尊的姑娘,不愿意蓬头垢面地走出荒野,一定要洗头发。为此,那天傍晚嫂子挤完牛奶后,不顾天色已经昏暗,出去找雪,在夜色里背回了一大袋。不但让姑娘洗了头,还洗了好几件衣服。
尽管自己嚷嚷着再不洗头了,但看着加玛洗,我还是很眼红。搬家时吹了几天风,到地方又干了两三天羊圈的活,头发脏得已经硬邦邦的了。不说别人看着难看,自己都难受。于是在加玛洗完头的第二天,我下狠心一口气背了三趟雪……但到使用时,却只舍得用小半盆……就算是自己背来的雪,也不好意思多用。
洗头时,我放弃自己的习惯,完全效法加玛,连清带洗只用了小半盆水。洗完后,洗发液当然是原封不动地糊在头顶上,从刘海梢流下的水蛰得人眼睛痛。
加玛认为头发实在太脏了,非得用强效洗涤剂不可。于是第一遍用洗衣粉……第二遍才用洗发液。洗发液是她的姐姐乔里潘送的,她用得非常珍惜。
我呢,洗衣粉就算了吧……
总之,那半盆水洗得那个黑啊……作为女性我很羞愧,但还是安慰地想:总比不洗好吧?虽然残留了大量刺激剂品,但晃晃脑袋,起码轻了二两。
加玛又用洗过头发的水顺带洗了衣服。我没洗,怕把衣服洗脏。
居麻郑重地告诉我,他跟嫂子一直等到四月才洗澡。我听了默默无语。后来才知道是玩笑话。怎么可能一直不洗呢?痒都痒死了。
我强忍住洗澡的念头也是因为痒的原因,想想看:抹了一身的泡沫却只有一碗水给你浇……这种澡洗了肯定更痒。于是身上发痒时就挠挠着对付,挠不到的地方就靠在柱子上蹭。居麻快笑死我了,说李娟跟牛一样,跟羊一样,跟猫一样。
还好,我发现,痒到了一定程度后,再往下也就慢慢不痒了。
水脏也罢,少也罢,无论如何,我们这边好歹还有点水。北面三十多公里处的牧场连更糟的水还都没有呢!
十二月中旬居麻在轮休的一天里去帮北面的亲戚挖地窝子。骑马两小时的路程,真够远的。可再远不也在同一片大地上吗,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居麻说,那里基本上就没有雪!
原来那边地势过于平坦舒展,起风时,少有可阻拦雪的起伏处。那边的牧人只好雇汽车从更北面的乌伦古河里砍下冰块运来。那样的冰,一袋子五十来斤,二十块钱,刚好是矿泉水的价……人勉勉强强还能靠买来的冰生存,那么牲畜呢?牲畜们实在太可怜了,只能啃食草根处拦截的一星半点的残雪(那点雪人工根本没法收集)。每吃下一点点雪,得吞进大量的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