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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麻说这样的旱情是以往年份里较少见的。
我们雇车搬家过来时,也从乌河里砍了七八袋冰块来。在非常冷或非常忙碌的日子里,就不出去背雪了,直接化冰块使用。尽管我和嫂子(那时加玛已经走了)每天努力找雪,大家也非常节省,但最后的冰也即将用完。已经十二月底了,还是没下雪。
居麻放羊非常辛苦,好几次放羊回家,爬到沙窝子北面的沙丘上就再也走不动了似的。下得马来,一屁股坐到沙堆上平摊开两条腿,又捶又打,大约冻僵了。我无从安慰,只能说:“再坚持一天。再有一天就该休息了,该轮到新什别克放羊了。”——他和新什别克轮值,一人放五天羊。
他叹道:“休息啥?坐在家里也不好,没事干,就知道喝茶,水也不多……”听着心酸。
一天早上,居麻骑马到牧场西面巡查了一圈,回来后告诉我们,那边沙梁处的雪厚一些,让我和嫂子忙完当天的家务活后,去那里多装几袋子。等他轮休时赶骆驼过去驮回来。
于是那天中午,我和嫂子挟着六只巨大的编织袋出发了。我俩穿过一大片平坦的荒野,渐渐进入那片沙丘地带,大约走了两三公里。果然,沙丘迎风处有许多完整的、又硬又密实的雪地,最厚处有五公分!我乐坏了,这得装多少雪啊,真想分给北面的邻居几袋子!
我俩顶着呼呼啦啦的寒风,埋头苦干了两个多钟头,带去的所有袋子都装得满当当、硬邦邦。又用细铁丝拧紧袋口,将它们堆簇在一起。离开时我频频回首,它们像害怕似的紧紧靠在一起,在空荡荡的荒野中那么突兀……夜里,会不会有野生动物好奇地靠近,拱它,踢翻它?
两天后的一大早,夫妻俩就赶着骆驼去拉雪。我觉得很神奇。那么远的地方,茫茫荒野中又没有路,没有地标,到处似曾相识,嫂子怎么找到那几袋雪的?
这次驮的雪让我们用了足足三四天。虽然小有丰收,但也太费力费时了。不到最迫切的时候,是不会用这个法子的。
因为期待雪,我开始观察云。每当暖和的日子里,有怪云出现在天空,便跑去请教居麻:“是不是要下雪的意思?”他抬头瞟一眼,总是懒得理我。
既然不是下雪的预兆,那些云为什么长得那么怪?有时候是一大团占据了整整半个天空的放射云,放射源在北方。壮观极了。有时候像一大锅元宵从北方涌出来,一团一团圆滚滚的。而傍晚时分,云总是会突然聚积在晴朗无物的天空,并且声势越来越浩大。到最后汇聚成几条并行的巨大河流,从东往西流。尽头是落日。
那些堆积如山的浩荡朝霞,有月晕的混沌夜空,阴沉沉的清晨……雪不知藏在哪里慢条斯理地酝酿着,还在左思右想……足足有一个月没下雪了。只在一些阴霾天里飘一点点轻薄的六角形雪片。有时会在深夜里就着星空漫不经心地洒一阵。就那么点雪,稍稍吹点风就没了,真是小气。
直到一个阴沉的清晨,不甚均匀的云层蒙住了整面天空。我爬到东北面沙丘上,看到从北到南的地平线滚着一溜漫长的金光,看不到太阳。我回去兴奋地说:“肯定要下雪了!”
这回居麻终于也肯定了,但又说:不会下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