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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居麻也落得同样的绰号。一大早上,嫂子就甜言蜜语地哄道:“喀拉哈西?嘿!喀拉哈西!起床了,你看,姐姐都起来了!”
居麻倒是非常配合。嫂子说:“喀拉哈西,跳舞!”他就缩着脖子和胳膊,前后摇晃不停。
嫂子说:“喀拉哈西,姐姐在哪里?”他就把指头伸到自己下巴边,害羞地指向我。
关于“喀拉哈西”这个笑话,不晓得隔壁的妇人萨依娜晓不晓得,乐不乐意。
相比萨依娜,嫂子邋遢了许多。有时头巾一歪,就露出乱糟糟的头发。两根辫子也不知是哪一年编的,散成了两只大饼。而萨依娜永远头巾裹得紧紧的,辫子梳得光溜溜的。当然了,嫂子远比萨依娜操劳,尤其在加玛走后,更是陀螺一样整天忙得团团转,哪顾得上拾掇自己。
烤馕前,揉完面通常还要醒一会儿,醒面的空当里她就争分夺秒地捻线。于是在馕块里吃出羊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一次还吃出了一团报纸)。烤馕时,烤好一面后,翻过来烤另一面的那段时间里,她能绣两寸长的黄色羊角图案。衣服洗到一半,没热水了(雪水太冰,洗衣时,嫂子会把化雪的大锡锅支在外面空地上烧热水)。等热水的时间里,她回地窝子里边烧茶边在新毡片上描花样子……所有破碎的时间缝隙都被她填得满满当当,连去隔壁家喝茶聊天都从不忘带上纺锤或绣了一半的毡片。干完牛棚的活回来,一边休息一边思索——实在没什么事可做了,羊毛线捻够了,新毡片刚染好还没干,李娟已经背了两袋雪回家……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起身拆了两只旧枕头,掏出里面的羊毛片——就洗洗枕头套子吧。
可我觉得居麻这家伙很多时候非常任性,很多时候一点也不体谅嫂子。有一次家里的晚饭眼看就出锅了,他还跑到隔壁去聊天。我俩等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又不方便为这种事去叫他回家(在牧场上,吃饭这种事嘛,见者有份。城市和农耕地区才各家吃各家的,毫不惭愧)。最后嫂子只好盛了大半盆炒面片叫我送过去,让他与邻居分享。于是我们两人少吃了很多。
可后来居麻还发了一场牢骚,说自己放了一天的羊,那么辛苦,回到家却不能立刻吃饭,还要让他等。所以赌气跑到隔壁蹭饭……可是那天嫂子也很辛苦啊。那天傍晚突然下雪了,我俩赶在羊群回来之前拼命清理羊圈,干了很久的活,回到家都很累了,休息了一会儿才做饭。再说了,那天隔壁家的晚饭不是做得更晚吗?……
夫妻俩偶尔也会起争执。那时的居麻总是暴怒不已,以嗓门大和语速快屡占上风。而嫂子不为所动,细言细语、冷静分辩,到头来总会取得最终胜利。而这种胜利表现出来时,倒像是两人的共同胜利。居麻便心平气和,再无话可说。我觉得实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