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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麻和扎达也急了,父子俩不时轮流抱着电话去到远远的铁架子下,插上水晶头不停地拨打。
那几天明明风和日丽,不知为何却没一点信号。扎达在放羊以外(抓紧最后的时间赚钱)的大部分时间里都爬在铁架子上没完没了地晃动天线——这有什么用呢?又不是天线锅,微微偏一点角度就能捕捉到卫星信号。
最着急的是我,我真得非走不可了!实在没裤子穿了……身上最后这条好裤子也开始四下挂破……说来也奇怪,在沙漠里又不是在森林里,四下都是沙子,在哪儿挂破的呢?
总算有一天傍晚,电话打通了。这才得知,东面牧场刚刚有人过世。安葬死者自然比学生返校的事更重要。于是两位司机都不约而同地甩下我们,拉满吊唁的人走了。再等他回来,得两天以后。
两天!我的裤子可坚持不了两天了……
居麻说:“车嘛,还是有的。他们说,明天就有一辆要从这边过路。不过已经坐了八个人了。你着急的话,我就给司机打电话!”——我若是同意了,那八个人一定恨死我。
想想看,原本只能载四个人的北京212小吉普硬塞进了八个人。那这八个人下了车还能分得开吗?恐怕都长到一起了。
我坐过的最挤的车是一辆乡间的中巴车,挤得人撂人。实在撂不下我了,司机就安排我坐在方向盘边的控制台上。除我之外,控制台上还坐着两个人。我们三个人佝偻着肩背,背朝挡风玻璃,紧紧地面对满车挤得龇牙咧嘴的乘客。每当司机换挡时,就大喊:“腿!”我赶紧抬起腿。等他换完挡,我再把腿垂下去。
总之,就这么糟糕。
不只是我在为裤子发愁,小努滚也伤心不已。这几天她一直穿着一整个冬天都舍不得穿的红色新靴子,随时准备出发。她很怕新鞋穿旧了。
最生气的是扎达,每天又想出去放羊赚钱,又担心放羊的时候车来了,错过了。纠结不已。一到傍晚时分,看看实在没戏唱了,就恨恨道:“早知道没车,不如出去放羊!”
那几天早上嫂子骗扎达起床时,再不说“有人来了”这样的话,而说:“车来了!”每次都很奏效。
而那几天沙窝子热闹极了。三家的女主人轮流摆宴。天气暖和又晴朗,邻牧场的妇女们频频上门做客。这一天轮到嫂子做东,她用熬茶叶的白色搪瓷高茶壶煮了一块肉,而且是用茶水煮的。煮出的肉像卤出来的似的,黑红黑红的。肉汤茶水喝起来也颇为古怪。我好奇地观察这一切——哪怕已经住了三个月,还是不停地会有新的发现,新的体验……居麻看我那么感兴趣,叹道:“等李娟回到妈妈家,一看,茶也没有了,馕也没有了,黄油也没有了……过几天再想一想,算了,还是回来吧!于是就又回到冬窝子来了……”我笑而不语,心里却终于滋生离别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