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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街拐角处有家杂货店,店老板是尤金尼德斯先生。我从旁边经过时没有走进店里,他一瞧见我,便走出店门,沿着人行道一路追上来。要是在正常情况下,我十有八九会进去看看,虽然我已经开始忘记什么是正常情况,那时候的我几乎是另外一个布里太太,一心一意干自己的事儿,安然无忧地关心爱护我的比尔,甚至当他去了遥远的沙漠后,在那些漫长难熬的夜晚,我为他牵肠挂肚的日子里,一切也都是正常的。那时候,我总是倾听窗前的大海在远处烦躁不安地掀起波浪,涛声越过宽阔的芦苇滩和湿地里的鸟儿,传到我耳畔,我心里盘算着他在那个没有大海的沙漠里会遇上什么事儿,还费了好大劲儿想从他送给我的那块怪复杂的手表上看明白中东是什么时间,或者说阿拉伯是什么时间,我过去总以为那是阿拉伯。
尤金尼德斯先生迈着细碎的小步走出店门,因为他是个身量矮小但性子很急的希腊人。
“布里太太,快回来,我有好东西给你,会让你高兴起来的。相信我的话吧,老朋友。”
我只好跟在他身后,从无精打采的太阳底下走进深洞一般的店铺里。七十年代,他的店里曾经有一个柜台,几把转椅,还有几台冷饮机,这些他都已经处理掉了,不过我还是经常注意到亚麻油地毡上有几个圆形的痕迹,那是原来用螺钉固定金属座椅留下的。除了几个摆放药品的货架以外,他还从自己的家乡——塞萨利地区的特里卡拉进口一些商品。不过他现在已经够老啦,不再雄心勃勃地想要再增加一个新货架,其实,卖那些东西全是为了他自己和一些朋友,为了安抚他对家乡刻骨铭心的思念。他经常摆出大罐大罐浸在橄榄油里的橄榄,用希腊传统做法烹制的茄子,偶尔也端出一托盘果仁蜜饼,我说不准这些东西是不是出自他的堂兄弟姐妹们之手,他有一大帮堂兄弟姐妹住在皇后区。跟往常一样,我刚跨进店门,便听到低低的音乐声在播放,用尤金尼德斯先生的话来说,那是“伟大的特西特塞尼斯<a id="jz_10_1" href="#jzyy_1_10"><sup>[10]</sup></a>”唱出的凄切而优美的旋律。“他的演奏速度真叫人惊叹啊,”尤金尼德斯先生总爱这么大发感慨,仿佛那是伟大音乐的最终评价标准,“他的手就像一只麻雀在布祖基琴<a id="jz_11_1" href="#jzyy_1_11"><sup>[11]</sup></a>上上下翻飞。真是了不起的天才啊。”
在这种时候,尤金尼德斯先生总会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音乐声,一边把目光投向我,微微点头,似乎在对我说:“你不这么觉得吗?”
他曾经教过我几句希腊语,纯粹是朋友之间逗逗乐子,听我从嘴里说出他教给我的那几句成语是他的一大乐事,每每赶上他的一个希腊朋友到店里来,他总爱引我说话,他的朋友多半会装出一副惊讶和快活的样子。
“Apo ti poli erchume, e sti corifi canella.”<a id="jz_12_1" href="#jzyy_1_12"><sup>[12]</sup></a>
通常,我只要说出前半句,他或者他的朋友就会把后半句说出来,因为这类成语就适合这种你一言我一语的应和。
尤金尼德斯先生总是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也就是在两年前,比尔参军那会儿,尤金尼德斯先生给他买了一本翻译版的《荷马史诗》,比尔上战场的时候还郑重其事地带在身边。
这样一来,比尔和我在两个迥然不同的场合,作为礼物得到了同一本书,只是版本和翻译不同。
“友情和忠诚,关于这些,从来没有哪本书比得上《荷马史诗》。这些品质是筑成希腊的砖石和灰泥,美国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