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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那时候好心的汉娜·莱利已经对我有几分冷落,因为她希望我和塔格结婚,但我们似乎并无此意,她的冷落是一个明确而善意的姿态。作为父亲和我的表亲,她绝不会抛下我们不管,也不会下逐客令。但我知道她得应付当地的牧师,她和我们不一样,我和塔格想方设法避人耳目,她则是每个星期日早晨都到湖边的教堂去做弥撒,把教区牧师的宅邸里那一个个亮堂堂的房间擦得窗明几净,为的是让自己将来更有机会在天堂里得到一个好位置。所以,我们慢慢地成了她刻意遮遮掩掩、绝口不提的表亲,其中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我们从爱尔兰逃到美国这段故事父亲只是说了个大概。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汉娜有什么政治倾向的话,直到今天我也不得而知。
因为这个缘故,我必须轻悄悄地走进她家,一步跨进自己那间小木屋,赶紧关上房门,站在光秃秃的木地板上气喘吁吁,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觉得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完完全全孤立无助,没有一丝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帮助我的人。木木地站在那里,我感觉自己的人生仿佛被一笔勾销了,就好像在天国的某个殿堂里确实进行了一次离奇古怪的撤销行动,把我无情地摒弃了。我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待在事发地点,陪在塔格身边。美国警方难道不会帮助我吗,用某种我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的方式?我知道塔格已经离我而去了,如此看来,就算是躲到和爱尔兰相隔四千英里的大西洋彼岸,他也没能逃脱死刑。我猜想,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谋划怎么把我杀掉,我的死期会接踵而来,但我的确想象不出我的故事里会有怎样的情节,因为我猛然撞上了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处境,我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只有我一个人。
不管怎样,我还是脱下了那条湿透的亚麻布裙子。我还记得,当时的我赤裸着身体,把裙子放在地板上,将衣袖摊开,摆得平平整整,裙子上的血迹晕染出的图案像是某个不知名国家的地图。塔格的鲜血。那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但我知道,我不能把上面的血迹彻底除掉,除非在一个专门洗衣服的日子拿出十足的劲头儿,把裙子放在锅里煮沸,直到它发出哀求的嘶鸣,再摊开来,晾在维克罗某一处正好派上用场的灌木丛上——这在当时绝对不可能办得到。我的手臂和鞋子也沾上了血迹。兴许脸上也有。我瞥向陋室里那面我们曾经一起用过的破损不堪的小镜子。我简直看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一个脸上斑斑点点,带着条条污渍的女人,那不光是血迹,还有一道道长长的泥痕,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抹上去的。我的头发也成了乱蓬蓬的一团,仿佛一触即碎,就像一簇开败的金雀花。我知道,我必须把自己收拾一番,面目一新才行。如果我斗胆跨出这个房间一步,就必须整个人上上下下收拾妥当。
于是我就开始动手,梳洗打扮。
当夜幕降临在这个杂乱的城镇一角时,我已经尽最大努力把自己擦洗干净,穿上剩下的最好的衣服,把感觉有用的东西统统装进一个布袋。一想到要丢下塔格的提袋,我的心便像被撕咬一般,这是别人想象不到的。它仿佛在证明塔格不会跟我一起走。他的几件衬衫和替换裤子也会被抛弃。我感觉自己似乎在背叛他,丢下他的东西仿佛是我的罪责,因为我没能拯救他,把他留在我的生命故事里。这些都是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留下的遗迹,汉娜一定会发现,这是不可避免的。我想,她一定会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捆扎起来,连同上面的斑斑血迹一同扔掉,再把房间冲刷干净,就好像只不过有几只老鼠曾经在此寄居。希望我们在她无可指责的头脑中逐渐褪色,成为一个模糊不清的故事,跟无数被风吹得零零落落的美国故事一样,多得如同天上数不清的星星。
【注释】
<a id="jzyy_1_1" href="#jz_1_1">[1]</a> 主教座堂是施行主教制基督教派的教区中设立的教堂。
<a id="jzyy_1_2" href="#jz_2_1">[2]</a> 引自启示录20:1,原文为:若有人名字没有记在生命册上,他就被扔在火湖里。
<a id="jzyy_1_3" href="#jz_3_1">[3]</a> 苏族人,美国印第安人中最大的一族,主要居住在北达科他州、南达科他州、蒙大拿州及内布拉斯加州等地的居留地内。
<a id="jzyy_1_4" href="#jz_4_1">[4]</a> 达豪,昔日建在德国的第一个纳粹集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