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巴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现在是1957年,我来来去去,如今又回到了阿克拉。距离战争结束已经过去十二年。黄金海岸已经变成了加纳,是非洲第一个获得独立的国家。作为前联合国观察员,我曾怀着极大的兴趣与激情注视着这一过程——即将离开的英国人彬彬有礼,表达优雅的致辞,使用西塞罗式的词汇。我们很擅长离开。同时,这里暂时还留有一位总督,及旧政府的框架。明亮崭新的河里有暗流涌动,慢慢地,为防止激起过往怨恨与报复,缓慢似乎是解决之道——这正是他们二十年代在爱尔兰的做法。
很快我就会回到斯莱戈。待在获得独立的国家,这感觉很奇怪,但又不是那么奇怪,因为我的祖国也曾独立过。我当时不理解独立的含义。如今我理解了一点,只有一点点。我一直租住在这间水泥小房子里,房屋外侧是古老的旋涡和方形花纹,和当地寺庙类似。这不是寺庙,是一位小官员皮特·奥科先生朴素的住房,在我受薪雇佣于联合国期间,他很乐意将多余的住房租给像我这样的人,虽然我的同类,那些已经出没于非洲大地三百余年的“外来者”如今已经整装离去,但是我还要留一段时间。一年多前,我刚到这里时,一位女士,我忘了她姓甚名谁,在来自联合国的信件中告诉我“那位可爱的奥科先生会给予你方方面面的帮助”。而他的确如她所言那般好。他身高大约是我的三分之二,友善的头顶上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斑秃,英语比大多数爱尔兰人讲得流利,在租约期间,他事无巨细都会通知我,也确保我有住处。他大概比我年长几岁,常称我为“他的孩子”,比如“麦克纳尔蒂先生,我的孩子”,他和他的阿克拉同胞们大多在我心中留下了好印象。我记忆中,早在战争之前的阿克拉到处是铁皮屋顶和蚁丘,那是欧洲妇人的绝望之地,当时我们潜伏在偏远的营地,脆弱不堪,而她们坚持不懈地给这里的旧政府总部写信,言辞激动地索要关于裙子、帽子,以及最急缺的防蚊长袜等物品的信息。
《阿克拉号角》是当地的英语报纸,它已经从二十多页缩减到了一张纸。该报纸说各地依旧存在些小麻烦,例如在多哥兰<a id="jz_1_1" href="#jzyy_1_1"><sup>[1]</sup></a>和黄金海岸之间,又出现了几个月前我和其他人努力解决的那些老问题。如果有穿着新制服的人来要求我离开他们的加纳,我自然就不得不离开。但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来打扰城市边缘这片美好祥和的氛围,在这里,房屋稀疏,一块块菜地郁郁葱葱,蓬勃生长。我看不到大西洋,但是我可以闻到它的气息,就在半里之外,薄雾蒙蒙,无边无垠,海水深不可测,有时还显得汹涌可怖。所以看不到它我也怡然自得。虽然去年我和奥科先生一起查看了它的角角落落,我是指这座房子,奥科先生还跑来跑去地向我展示了它的荣耀与特色,可即使在那时我心里也想着,“然而曼喜欢住在海边,她喜欢游泳”。下一秒我就想起来她不会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曼。
我会回到爱尔兰,一定会,一定会,我在那儿有我的责任,有我的爱人和孩子们。
1922年,我第一次遇见曼时,她穿着宽松的黑裙子,修长的身躯上方是可爱的脸庞,大学校园的煤渣路掩映在树木间,若隐若现,她漫步在路上,就像电影胶卷般滑入我的眼帘。她的影子倒映在那片有名的悬铃木下,她穿着洁白的衬衫,柔软的胸脯在衬衫里微微起伏,走在灌木丛中就像是一块明亮的盾牌。当时我还很年轻,大脑里似乎空无一物,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时间是静止的,世界也是静止的。我看着她穿过入口处昏暗的拱门进入四方庭院,这是我大学第一年,当时正值内战。
她朋友众多,为首的是个艳丽的女孩,叫作奎尼·莫兰,但是没有人在我的交际圈里,我想我的圈子里都是男性,诸如工程师等技术男,还有那些神秘深沉的家伙,只对数学、物理等更加遥远的领域感兴趣。她的朋友是当时的新式女孩,她们踏入大学,无所畏惧,神气十足地走在校园里,身上带着科尔特斯<a id="jz_2_1" href="#jzyy_1_2"><sup>[2]</sup></a>和麦哲伦的自信。有时候,我能看到下课后,她和那些女孩子蜂拥而出,高声聊天,语速飞快,我确信她们很明白独行的男性会一路看着她们。有时候她们那个圈子也会有男士加入,那些天之骄子,医生或者新政府官员的儿子,他们头顶上同时飘荡着胜利与失败的气息。
一天晚上,她步履轻盈地走在海边,我像个侦探或者说小偷般,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尾随着她回家,这才发现她家住哥拉顿街。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路上她从没回过头,一次也没有。她左边是一望无垠的漆黑海湾,右边是错落的小村舍和大房子,她就走在那中间的小道上,一路回到萨希尔<a id="jz_3_1" href="#jzyy_1_3"><sup>[3]</sup></a>。
她消失在带有花岗岩球顶的旧门柱之间。我知道像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有金属墙刺无形中守护着,我暗暗希望她的父亲没有一把这样的刺刀,因为这个地方象征着可观的地位与庄严。我看着她打开巨大的前门走了进去,扯下她的帽子和红外套,像滑冰般向后抬起右脚,踢着关上了门,没有向身后沉闷的夜里望一眼。
为了让她对我说第一句话,我只好常常出现在她常走的路上。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其他方法。在她某节商贸课下课后,我故意走到她附近。我看着她进了课堂,在她上课的一小时里四处闲逛,然后看似不经意地走在她常走的路上,内心忐忑却坚定。
“我猜你是在头上打翻了颜料?”她盯着我的一头红发说道,“你到底是谁?怎么我走到哪里,你都会像玩偶匣里的杰克那样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