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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汤姆十来岁的时候找了份工作,在斯莱戈的电影院演奏管风琴。不是谁都能看到自己的兄弟这个打扮的。店主们为了效果全力以赴,甚至安装了液压升降机,这对于我这样的工程学学生来说非常有趣。它们是一战时期为了升起齐柏林飞艇的起落架而发明的——我的教科书上是这么说的。
三百张翘首以盼的脸孔,斯莱戈各色人口中能付得起六便士电影票的人。开始时是一片冥河般的漆黑,然后巨大的声响从地下爆发,舞台前部的地板打开,光线如喷泉般向上喷涌,好像一场真正的爆炸。然后就能看到引擎升起,上面架着管风琴,之后是我弟弟,如果现在这真的是我弟弟的话,穿着惹眼的白西装,活像军队的帽子,结实的身材,笔挺的脊背,手臂在光线下好像黑猩猩那般粗壮,如宙斯般强大,演奏时又好像巫师在键盘上施法,他仿佛跨坐在太阳上,强烈的灯光侵袭而来,耀眼,晕眩,美妙而癫狂,之后是一阵又一阵噪音,不复停歇,再之后,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计算的庄严,一切都暂停了,戛然而止。一瞬之间,观众的呼吸都蒸发了,就像是爆炸的威力,心脏暂停了跳动,希望被悬在半空,过往也不再伤痛,就那么一瞬间,一瞬间,而后生机复现,电影的第一幕场景闪耀着浮现,汤姆会向这片寂静投掷一枚引火柴般的音符,恶魔的音符,慷慨地给予我们缓刑,我们再一次顶礼膜拜,到处都是被救赎的灵魂清着嗓子,到处都是细碎的笑声,某处有位勇敢的男士迅速紧握住他的女伴,她在惊讶中尖叫,然后又笑出声,这其中的狂喜,其中的生与死,死与生,而我的弟弟汤姆是这一切的主宰。
斯特兰希尔,中央广场。我父亲老汤姆,我弟弟小汤姆,他们的舞厅。有时我幻想还能在那里找到所有人,所有对我而言重要的人,汤姆和埃内亚斯,我们自认为深爱的女孩们,我们真正深爱的女孩们,可爱的萝珊,开朗活泼的曼,还有埃内亚斯爱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是薇薇吗,是的,一直存在于铁皮房的墙上,大西洋的骚动混乱常常会给屋内的小乐队增加几分乐声,大海凶猛的怒气、易变的情绪、突然的暴戾、古怪的憎恶和狂躁。当然了,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千百种不同的命运和故事已经吞噬了我的同志们,就像我自己的命运也吞噬了我。我们在人生这条鲸鱼的巨大肚子里,我们错把黑暗当成愉悦的夜晚,把发着幽光的浮游生物当成群星。
曼翩翩起舞,那时的她年轻曼妙。我多为她感到自豪啊,我多么开心地向我的弟弟和朋友们炫耀她。即便是当乐声从他的小号中迸发,我也能看到他的眼光追随着她。她喜欢所有的新式美国舞蹈,而且水平极其高超,而我几乎必须要快速学会。多么快乐,她的力量,她激情的舞步,她愿意包容我的生疏,只要我能够和她热热闹闹地共度那几个小时,一起舞动四肢,带着那种克制的狂野。她面若桃花,精力无限,总是迫切地想要迎击下一场舞蹈的挑战,她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闪闪发光,眼神乌黑如炭,身体在美丽的裙子中旋转、跳跃,她的双腿像马戏团表演者般强壮,可爱又坚实的双腿,精致的双手,总是焕发着幸福感和有感染力的喜悦。
曼和谁都能做朋友,仿佛她的生活就是依托于此的。我得到了热情的祝贺,不管是她在场还是不在场,仿佛我能得到她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我觉得自己是斯莱戈,是爱尔兰最幸运的男子。
萝珊其实是汤姆乐队里的钢琴手,当然也是他的小甜心,曼特别喜欢她,不仅是因为她们有相似的音乐品位,而且萝珊本身也和电影明星一样美,闪耀着年轻美丽的光芒,和曼的美不同,但是同样神秘。不同寻常的是,她是长老会教徒。她再年轻一点的时候当过开罗咖啡店的服务员,我猜斯莱戈所有年轻男子都曾倾心于她,包括我自己。
我们年轻的时候斯莱戈有这样的女孩子,鲜活地存在着,愿意和我们共度光阴,跳舞的时候,还愿意与我们共度良宵,实属我们之幸。
那个时候,汤姆正要进军政界,希望内战平息的时候——如果能平息的话,能当选镇议员,曼对此十分入迷,她觉得她眼前的人真的能把事情办成,能给这个国家她所渴望的图景。一切都焕然一新,收拾整洁,未来就在我们面前闪闪发光,就像月光洒在罗西斯角<a id="jz_1_1" href="#jzyy_1_1"><sup>[1]</sup></a>的大海上,照出一条熠熠生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