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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我在科卢尼<a id="jz_1_1" href="#jzyy_1_1"><sup>[1]</sup></a>参与制定一项小型自来水方案,涉及各种地方,这个国家的另一头,在那些疯狂的日子里,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一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家。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一路驱车,饥肠辘辘,想看看有没有三明治可以吃,我摸黑翻箱倒柜,过了半分钟才发现她正坐在餐桌旁。我点亮炉子旁边的灯。她穿着外套,好像正想出门,也可能是从外面回来还没脱下它。她用她妈妈银制的长别针将棕色帽子固定在头发上。真奇怪,我怎么会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包括她的珠宝首饰。我想这是因为我密切注视着她,太密切了,也可能是不够密切,我不知道。总之,她坐在那里,哪怕是她右边新出现的光线也没能让她动一动。她附近既没有杯子,也没有瓶子。我朝她走去,站在她的右手边。

“你还好吗?”我说。

“我正要上床睡觉。”她说,仿佛对她而言,坐在那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仿佛她每晚都如此,穿着精致的黑色大衣,衣领上围着一圈俄国狐狸毛,端坐在那里——那件大衣已经二十多年了,可能三十年了。她漆黑的眼眸的确像狐狸那般,她的皮肤光洁如苹果,尽管她现在已经五十岁了。她身上有些绘画般的气质,仿佛惠斯勒本人从门后跳了出来开始画她,她的形象如此强烈,在阴影之中,我是如此熟悉。我本人也如同婴儿般十分清醒,因为我知道我第二天早上五点要出门,现在我在画图板前,还有一个小时才能睡,手里拿着一名小男孩用水平尺帮我测量的数据,要转换到镇里的地图上,还要用红笔标记出水管。我很期盼着我的工作,就像我妈有时候会期盼着熨衣服,或者至少她是这么说的,夜深人静,大家入睡的时候。

“我给你泡杯可可?”我说,灵光一现,心想这是正常人深夜会做的事情,很有可能。

“可可,杰克?”她说,“我们没有可可吧。”

“有的,我确定,我确定在橱柜里看到过一罐可可。”

“那一定放了很久了。那是厄休拉的可可。”

“那是用可可豆做的,”我说,“不会坏的。”

所以我给她泡了一杯可可,因为她看起来需要点什么。家里没有牛奶,但是我还是用水泡了,放了很多糖。然后我把热气腾腾的杯子放到她面前,她举起戴着手套的手,握住杯子。

“完美。”她说。

第二天一早,她告诉我她要去城里看某位医生,那是她之前一直看的克朗塔夫的全科医生给她推荐的。她说她会坐电车,但是我打电话给科卢尼的相关人员,瑞恩先生,他是我手头这份工作的领班,并告诉他我这周不会开车过去了。我让曼上车,那时候我们开的是福特车,科克郡的工厂造的。那是辆相当基础的车,但是够开了。那是一个寒冷明亮的二月天,天空蔚蓝高远,我们开车穿过克朗塔夫,进入老城郊区,仿佛这只是一次愉快的郊游,然而事实是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开车郊游过了。

在都柏林,那位专科医生将她带进房间做检查,而我在外等候。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回来了,很奇怪,他们看似一对夫妇,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谈论着罗西斯角。原来他就在那里长大,是米德尔顿家的人,虽然他并不姓米德尔顿。然后他为她预约了两周后来医院,我和曼开车回家,再一次在那妙不可言的春日天空之下。

两周来,我们相安无事,我为她做肉丁土豆、排骨,有一晚我甚至做了卷心菜煮鸡,虽然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道菜。无论如何,她很给面子地吃了,还说这样做鸡吃最好吃了。这段时间,她看起来十分安静,说实话,有些奇怪。我感觉她有些不舒服,但是无法开口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她每天在浴室沐浴,然后在梳妆镜前梳妆打扮,哪怕历经战争与酗酒,这梳妆台也不知怎的依旧在我们的卧室里,安然无恙,优雅如初。然后她会挑选那一天想穿的内衣和裙子,有一天我们在橱柜里找到了以前那双防蚊靴,她穿上的时候我们都笑了。由于她脚踝肿胀,这靴子几乎穿不了了。

等到预约的那天,我开车送她去都柏林的医院,护士为她做好手术准备,让她吃了几颗药,她进手术室时医生给她用了麻醉气体,这次也是一个小时之后她就出来了,这让我很意外,还好我没有按原计划沿着利菲河<a id="jz_2_1" href="#jzyy_1_2"><sup>[2]</sup></a>一路走到北墙<a id="jz_3_1" href="#jzyy_1_3"><sup>[3]</sup></a>。

不久后她被安置到病床上,我一直坐在她身边,直到她苏醒,然后手术医生进来,他已经换上了他的多尼戈尔花呢西装,戴上时髦的帽子。医生姓布莱克利,显然是罗西斯角的布莱克利一族,虽然我从未听说过这家人,但是斯莱戈人民似乎无处不在。他的手很干净,手指修长,我想这在他那一行里很有用,此刻他手指落在曼的头旁边的枕头上。曼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一看到他就清醒了,自信洋溢地朝他一笑,自从我们结婚后就不大能见到那样的微笑了,但是我清晰地记得大学时,她和朋友们走在那条绿荫路上时,常常会那样笑。他说他已经做过全面检查,他打开肝脏上方的部位,仔细检查过,并认为已经没有什么他能做的了,他已经检查过又缝合上,并表示会开一些药应对之后可能产生的任何不适。他说他知道她希望他实话实说,因为两周前她在办公室和他说过,他会照做,并告诉了她她患的是哪种癌症,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曼一直倾听着,如久经沙场的士兵般镇定。仿佛你没法再告诉她什么更糟糕的事了,她已经免疫了,或者说她的笑容给人这种感觉。

他说了很多饮食注意事项,他说这都是如今时新的话题,健康食品的好处,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他问她平时的运动量,她说她喜欢遛狗遛到直布罗陀,他惊讶地挑起眉毛,我解释说这是斯莱戈的一个海水浴场,过了一会儿我才从她的困惑中发觉她忘记我们已经搬到都柏林很久,而且那两条狗已经死了。然后他大笑,握了握我的手。“当然了,”他说,“我小时候不是还在那里游过泳。”然后他双手举起她的右手,用力一握,便离开了。一周后,我们回到邓塞维里克,曼身上仅存的能表明她所受的苦楚的,便是横穿肝脏所在之处的那道显眼的紫色疤痕,肿胀而坚硬。

三个月来,每晚我都给她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痴》是她的最爱——《卡拉马佐夫兄弟》也还能忍受,虽然她觉得有些冗杂啰唆,她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写出人物全名的写作方式,包括父称<a id="jz_4_1" href="#jzyy_1_4"><sup>[4]</sup></a>等等,俄国风格。我想给她读吉卜林,但是她觉得《吉姆》很奇怪,而《抗敌英雄》她说是鬼话连篇。所以我又读回陀思妥耶夫斯基,然后是《包法利夫人》,她觉得可能是这些书里第二好的。问题是她不能喝酒,因为喝酒会让她很痛。她的确试过,但是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喝完之后她会呕吐呻吟,这种难受和悲惨让她实在不想再重蹈覆辙。奇怪的是,她脸上气色有所好转,看起来状态不错,总之苗条又时髦,她说体重下降当然让她很开心。你永远不会嫌自己太瘦,她说。她能穿上二十多年前的裙子了,她一直保存着,用她的话说那是她的图书馆,许许多多连衣裙、短裙、衬衫、裤子、内衣,天知道还有什么,都还存放在某个衣柜里,虽然说实话有些已经发霉褪色了。我不去理会斯莱戈自来水方案的工作,一直待在家里,我甚至去克朗塔夫的银行用她的手镯和项链抵押借了些钱。她哥哥杰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者有消息传到他耳中,比玛丽亚·谢里丹的电报还神秘,却同样可靠,他从罗斯康芒赶来了,他们俩坐在简单空荡、令人难堪的客厅,促膝长谈,夜晚钟声一响,杰克便起身,他在走廊很快地抱了我一下,便开车回西部去了。

我当时正在给我们三个做晚饭,曼站在厨房边削土豆边谈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神色严肃,头偏向一旁,刀精准地在土豆皮下快速移动。夜里我便将谨慎抛诸脑后,在潮湿的炉栅里点起火,虽然当时应该已经是七月了,白日渐长,我就着亮光给她读书,都柏林新修的柏油路随着午后的阳光而变化,克朗塔夫和布尔岛<a id="jz_5_1" href="#jzyy_1_5"><sup>[5]</sup></a>之间和缓的潮水显得清澈而宁静。

不久后,她的癌症愈发严重,我们不得不再次回到医院。她住进另一间病房,独自一人,我满城市地为她找时尚杂志,有时候曼兴致很高,会像学生时那般谈笑风生,仿佛我是她大学的朋友。

并不是说那段混乱不堪的历史销声匿迹了,或是仿佛从未发生过。这只不过是一段短暂的美好时光,上帝保佑,我们相处甚欢,那是她年轻的、健康的日子里我们并不总能达到的状态。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再需要承担我们的罪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得到了宽恕。曼当然没法痊愈,也许她那样并不是真正的快乐,她有她的病历单,她了如指掌。尽管如此,我从未看到过谁有她那样的勇气,哪怕在将死的士兵身上也从未见到过。狗身上总有狼性,玫瑰总带着刺,她也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她还是曼·麦克纳尔蒂,娘家姓柯万,而我还是杰克。但是我永远不会因为我对她的爱之深而羞耻,我永远不会诋毁这份爱,或是怀疑它的真实性。因为为它盖章的那只手,就是为所有人世间的爱盖下印章的手。

【注释】

<a id="jzyy_1_1" href="#jz_1_1">[1]</a> 位于爱尔兰斯莱戈郡。

<a id="jzyy_1_2" href="#jz_2_1">[2]</a> 流经都柏林市中心的一条河流。

<a id="jzyy_1_3" href="#jz_3_1">[3]</a> 位于都柏林市内东北部,利菲河沿岸。

<a id="jzyy_1_4" href="#jz_4_1">[4]</a> 俄罗斯人的名字一般由本人名、父称(后缀随性别变化)和姓氏组成。

<a id="jzyy_1_5" href="#jz_5_1">[5]</a> 位于爱尔兰都柏林湾,长约5公里,宽800米,大致平行于克朗塔夫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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