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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那你干脆过来一点儿,靠近我眼皮底下,当面给我再说一遍?!”利戈吼道。
“我就是在跟你当面说的啊,利戈,你的脸离我的嘴只有两英尺,非得要我亲你一口才行吗?”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爆炸般地哈哈大笑起来,就像他们平时所习惯的那样。
上校们潜伏在后防线上,中士们匆忙下到前沿,传达带来的命令。那当然全是正经大事,于是我们就开干了。利戈准备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他家的农场,开战之前,他总是把那张纸用别针固定在衣服上,他可不想被当成一具无名尸体埋进坑,不想让老爹连自己的死讯都听不着。他老爹八十九岁了,肯定已经在生死的边缘摇摇摆摆了,还能活多久,谁知道呢。利戈就后撤了,去打理那边的军旗小分队。我们的旗帜被高高举起,上面有三叶草,还有竖琴。那图案绿得就像四月的树叶,但灰扑扑的,也破损了。河谷的风撑满了旗帜,展现出它的形状。逐渐接近的叛军弄出了巨大的喧噪声,必须承认,我们现在神经紧绷,忐忑不安,甚至感觉头晕恶心。大家转头朝向南边,想看清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局势。那里都是隆起的连绵小山,丛生的矮小树木,暗黑的丰满大河往南面倾泻奔流。这友好的大河保护着我们。尼尔上校这时骑在马上出现了,他弯腰对威尔逊上尉说了几句话,但没人能听到他们在讲什么。无论如何,反正好像还挺幽默。然后,上校顺着队列跨马碎步小跑,一边对大伙儿点头致意。我们右边有一个阵势挺大的骑兵连,但他们在后方的树林中,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派上用场,假如叛军在哪个地方突破阵线了,骑兵大概会冲下来吧。我们可不打算让那种情形发生,我们都吃饱了咸猪肉和硬面包,不想让“自己被敌人打败”的故事传到北方去。肚腹中开始膨胀,不少弟兄们有时突然就觉得想拉屎,可粪坑又在后方很远的地方。大家不断打嗝,食物顺着食道爬上来,仿佛是要出来跟世界再次问好。别忘了,还有尿会撒在裤子里,这就是士兵的生活。
现在,我们能更清楚地看到叛贼的队伍了,还能看到有各团组的旗帜在迎风飘荡。他们也有骑兵,跟着队伍慢慢向前紧逼上来。敌方的队伍横向分散开,上校们正试图应对和掌控这整个局面。一道命令下达,首先会引起混乱。我们差不多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颤动,可怜的斯塔林·卡尔顿,尽管在努力确保他的手下各就各位、秩序井然,自己却突然喷射般地疯狂呕吐起来,咸猪肉吐了一地。不过他倒是还能喘气呼吸,也不怎么在乎有谁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抹掉嘴边的那些秽物。恐惧,也是勇气的近亲,我希望如此,因为我也感觉到了恐惧。我们观察着叛军,老天做证,一万人这数字恐怕是说少了。这他妈的更像是一个足额配置的大军团。我们能看到两翼有马匹慢跑着将火炮拖上来,也看到炮手们在调整角度射程什么的,然后两秒都不到,第一批炮弹就飞过了我们的头顶,就像上帝家尖叫的婴儿。
敌方向我们投来四千人左右的步兵大军,阵形中心是可怕的密密麻麻一大团人。还没弄明白眼前发生的是怎么回事,我们就已把炮口对准了他们,炮弹就如黄蜂汇成的一大片云,朝着叛军飞过去。在移动而来的黑压压的士兵人潮中,在一片喧嚣嘈杂的声浪之上,我们能听到己方的炮手喊出了口令,中士们少校们也在纷纷叫喊发令,我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收缩成了一团,像紧握的拳头,那象征惶恐和畏惧的拳头。善良的上帝啊,求你保佑。炮火爆炸的硝烟被吹远,成了一团浓浓的黑雾,慢慢飘过大河,像河面上的雾气。斯塔林的早餐已被吐完,此刻他站在我旁边哧哧地笑。他为什么笑,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者说尤其是他最不明白。上尉们下令开火,然后上千杆火枪随即一起发出了声音,将枪膛中的圆珠弹抛射出去,射向那些走动的活魔鬼。叛匪一个个腿瘦得像细杆子似的,身上灰胡桃色的衣服简直是破布,头上戴的帽子则各式各样,难以尽述。他们脑袋瓜子里大概也装了被美化过的战争吧。南方没有统一的军装,没什么吃的,粗玉米粉都没,还经常没鞋穿。这些样子很凶暴的混蛋,有一半是光着脚丫子。他们当中可能有从斯莱戈哪个贫民窟里跑出来的老乡。他妈的,其中一些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压得更近了,现在我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些分队的战旗了,在他们中央,一起紧逼过来的该死的旗帜,上面也有三叶草和竖琴,就跟我们的一样。
战争通常就是这么疯疯癫癫的。我能看到的,敌方有至少十面军旗代表各自的队伍。旗帜,就是一个普通士兵所需要的全部军令。一旦看到了你团队的旗子,你就往那边去,不能让军旗落到该死的敌人手中。我注意到,眼前的这些家伙是多么的干瘦,就像鬼魂和吃尸体的妖怪。他们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两万颗脏石头,那种河水冲刷的卵石。每一秒过去,我都变得更为疯癫错乱。我非常害怕又恐慌,尿液顺着军队发的绒裤滴滴答答流淌下来,浸湿我的双腿,就跟母马在野地里撒尿似的。不过,这好歹也算是洗亮了我的靴子。我们的第一轮火力,大概消灭了敌方两百多人。叛贼烂仔那边有的忙了,要埋很多尸体。我们看到有些骑兵,从我们防御壁障的东边冲了下来,有五百匹马向叛军左翼那边跑去进攻。骑兵当中有几个被枪弹击中了,天知道那是哪边开的火。炮弹没法再找到合适的射程,现在到处是烟尘,呼喊声和尖叫声,远处什么都看不见,整个图景全被抹掉了。再见了,弗吉尼亚,我对着眼前的一片喧噪与混乱打个招呼。
我们给火枪重装弹药,手指动作能多快就多快。我敢打赌,斯塔林现在肯定又在幻想着,手中能有那漂亮的斯宾塞卡宾枪。之前他试图杀死“第一个抓住马”,为的就是那枪。我自己也希望能有把那样的枪。装弹药上膛将火枪准备好至少需要三分钟,必须争分夺秒,保证再次开火的速度。目前的战况是,敌人的进攻被挫败了,叛匪们正往后回撤。掩体胸墙和凸角堡炮位后射出的弹火是他们难以承受的,眼下他们没法射杀足够多的人,也做不到逼得足够近来压倒我们,像大河洪水那样吞灭我们,把我们溺毙在死亡之中。骑兵现在改变了方向,朝中间冲去,去追杀撤退的敌人。他们挥动马刀,砍向叛贼的后背与头颅。敌方的骑兵也朝着我们冲杀过来。至圣至善的耶稣啊!他们一起冲过来,像涌动翻滚的魔鬼,挥舞着高高举起的马刀,还有的人甚至拿手枪直接射中了我方骑兵的脸,肆无忌惮。兄弟们十几二十个的,一拨接一拨地落马倒下。地上原本就有吓得狂奔逃命的士兵,还有受惊的马匹,它们暴躁地把骑手甩落,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另外还有些什么要命的险情,那只有天晓得。骑兵迅速疾驰后撤,该死的叛贼们占据了山丘,见鬼,不能这样的。他们还派出另一个骑兵团队,穿过那撤退奔逃的人群,冲了上来;敌军的步兵几乎要被迫再掉转头来,因为继续逃会被他们自家的战马踩踏。他们眼下又卷土重来了,我们只好保持开火,像魔鬼附身的疯子似的。眼前的情景,我大概可以赌咒说,是老克努特大帝<sup><a id="noteBack_2" href="#note_2">[2]</a></sup>出手制造了这个奇迹——虽然古时候他没能办成。敌人的潮水向后退去。我们看着他们离开,持续了一刻钟左右。一阵欢呼声从我们当中冒出来,我们或站或跪,在那里气喘吁吁,就像好久没喝到水的牛群。上帝把这世界差不多都烧烫了,可斯塔林却只管靠在了掩体矮墙上,把他那大脸不加选择地全贴在了土上,就好像在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