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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我们这里可容不得叫花子瞎跑的。”那上校说道。
然后,谁也没说一句话。马儿喷出鼻息,呼出的白气如堆积的花朵一同盛开。突然吹过一阵风,拉扯着叶子掉光了的灌木。一只知更鸟飞落到那几人前面的路面上,仿佛是希望马蹄子踩踏之后,有点儿零星的吃食从土下被翻出来。知更鸟的眼力极为敏锐,它们是田间劳动者的朋友。就在我盯着知更鸟的那一瞬间,约翰做出了决断——是该开枪的时候了!两匹马受到惊吓,也带着一定程度的恐惧,抽身往后跳腾了几步。子弹穿透了上校的右手,击中哪里不得而知。我也没空去研究这破事了,而是急忙伸手从衣服里抽出那把手枪,尽最大努力以最快速度将子弹射向了另一个家伙的眼罩。不管怎么说,那是个很好的射击目标,我不可能打得有多大偏斜,那独眼龙从马背上直直地倒栽了下去,就仿佛尸体从绞架上被卸落下来。紧接着,约翰拿长枪对那“红”先生开火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三秒钟之内。红发男和上校也开了枪,但在一片仓皇忙乱中,我可没注意到他们的子弹射向了哪里。估计他们绝对没想到约翰会如此鲁莽地开枪,就连我也没想到。不过,反正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上校从马上跌落下来,“红”先生看上去是死透了;戴眼罩的那位,子弹反正也打中了他身上的某一处;唯一剩下的是那胖大个,他在同样屈指可数的几秒内也开枪了,但有一颗子弹也打中了他,以至于我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想到,我们的骡子当中,肯定有一头是带了枪的。当然,开枪的不可能是骡子,而是薇诺娜。她有一把女士用的小手枪,举正了瞄准了,直截了当地就对那胖子开火了,而对方也朝她开了一枪。那小小的迪林格手枪,射出的子弹你恐怕觉得并没有多大杀伤力。她仰身向后跌下了骡背,就仿佛是骑行奔跑途中,迎面撞到了一根横生的树杈。上天啊,我立刻跳下地抱起她交给约翰,然后慌乱地重新跨上骡子。我们疯了似的不停踢夹骡子,拼命催动它们快跑。那上校靠坐在砾石路基边上,歪头瞪眼注视着我们,就仿佛他是被圣母玛利亚一家三口给袭击了似的。我们继续奔逃。感谢上帝,催赶之下,骡子们还是肯跑的。从大激流城出发的整个这一路上,我们可从没让它们狂跑过,至多就是慢跑。现在我们逼迫它们像羚羊那般飞奔。老天做证,它们竟然还就真的帮忙了。驮行李的骡子和那头失去了骑手的畜生愣了一下,决定跟着我们跑。
我们心里没底,害怕有人追赶,更害怕被抓,于是就一直让骡子嗒嗒嗒奔跑,夹挤脚蹬上的马刺,尽量激发出骡子最大的潜力。恐惧在我们心中蔓延,约翰只能一只手拉动缰绳,另一只胳膊还得环抱着薇诺娜。在骡背上狂奔了大约两英里,让我们几乎都要垮了,然后意外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像样的林地。我们略微放慢速度,进入林子,也顾不上刺藤荆棘把腿和手都划出了血道子。我们在一处林间空地拴好了骡子,天已经够黑了,约翰让我把枪重新装上子弹,以防遭遇追杀时措手不及。他把薇诺娜放到冰冻的地面上,就像处置一具尸体那般。薇诺娜的眼睛紧闭着,世上所有的死亡,约翰都能忍受,唯独眼前这一个是他无法接受的。他盯着子弹打穿她裙子的地方,用手把那破口扯着拉大了,尝试找她皮肤上的弹孔,多少进行一点儿护理。极为暗弱的黑夜光线也阻碍了他的努力。他已见过千万个弹孔,但薇诺娜身上的,他实在害怕看到。薇诺娜的脸上一片茫然,如同睡意深沉的暗夜。她看上去完全是个死人,但她又没死,因为我们能看到她还在呼吸,胸口微微起伏。约翰摇摇头。“一点儿痕迹也没有,”他说,“我们得想办法救救她。她是我们所有的一切,我们必须救她。”他现在把她的长裙撕扯开,看到了狄恩维蒂小姐缝进衣服的那几块金币,其中一枚上面有一道暴力冲击造成的凹痕——它抵挡了子弹的伤害!“万能的上帝啊,”约翰说,“苍天有眼,上帝万能。”
那些驴子根本没那么冥顽不化,在我们身后跟着跑来了,这真是我们的好运气,因为我现在需要脱掉那长裙,再次换上呢绒裤。我们原本以为,在马斯基根买的那些骡子很顽固,而事实上,它们却跟猎狗一样忠实听话。天性并非一切,这一点清晰又明确。看上去,约翰是会轻易动手杀人的人,但他照料薇诺娜的那举动,却又展现了他的另一面,与冷血杀手截然不同的一面。眼下的大问题是,薇诺娜是被威力很强的长枪击中了,那子弹速度快,冲击猛烈,尽管那枚金币先挡住了子弹,薇诺娜肚子上还是会有大块的挫伤,而且她暂时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我们像老鼠般惊惶,担心那些坏蛋会悄悄跟踪过来,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逃。那个大胡子混球,他受的枪伤看来是足够严重,甚至有可能是被打中了肚子,那就很有希望让他永远也没法跨马驰骋了,但对此我们并不敢打包票。假如我是他的话,我想必会气得牙根痒痒的,一定要报复我们的。他现在会不会正扑向这边,像一只黑不溜秋的短吻鳄那般,偷偷地从那阴险邪恶的下层灌木间爬过来?该死的刺藤荆棘和恶毒野草,响尾蛇和棉口水蝮蛇也该死,只不过现在这么冷,它们才没出来。田纳西也他妈的该死,又黑又阴沉,还有那帮杀手王八羔子。我们必须赶快行动起来,去利戈那里。幸运的是,薇诺娜然后苏醒了。“我死了吗?”她说。“没有,你不会的。”约翰说。
薇诺娜说,她能自己骑骡子。我估计,她是要再等一段时间才会感觉到疼吧。那颗被阻挡了的子弹,就像是在她身体里插进了一把隐形的矛头,很快疼痛就会发作的。薇诺娜还是个小姑娘,大概才十三岁,要么十四岁,她怎么会如此勇敢?“你那枪是哪来的?”约翰问她。“走的时候贝乌拉给我的。”她说。假如有她参战,林肯先生的战争大概会赢得更容易些的。该死的战争,真他妈肮脏,但我估计,仗还是得照打不误的。“在美国,所有坏东西都会挨枪子儿,”约翰说,“所有好东西也一样挨枪子儿。人们都深切地哀悼林肯先生,可他也挨枪子儿了,这就是一个极好的证明。”约翰牵着他的坐骑和薇诺娜的骡子往树林外去,我就带上了驮行李的骡子,还有我自己骑的那头。如果能成功脱逃,我们要拿燕麦来犒赏这几头忠实的伙伴。我们出了林地,来到那黑蒙蒙的路上,月亮在远处升了起来,清冷的光线沿着冰冻的路面一路抛洒,在地面的霜冻层上反射出那银色的光芒。我不禁有种幻觉,仿佛是走进了一本老古董的故事书中,一切都是如此奇异。我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骑上骡背。约翰将目光投向我们的好姑娘薇诺娜,叫她在前面骑,以防她在黑暗中跌落在地我们却看不到。“我没事的,”她说,“托马斯,你在后面盯着点儿,就怕万一有情况。”约翰他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