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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某场战争中,派出去的士兵半途回营。将军惊讶地看着众人归来。他们为自己辩解,说没找到要守卫的边界。</i>
<i>“你们不知道什么是边界吗?”</i>
<i>“所以它在哪儿呢,将军?”</i>
<i>“好吧,边界……要说边界……别告诉我你们没找到。”</i>
<i>“正因如此,我们回来了,将军。”</i>
<i>“那么边界在土地终结之处。”</i>
<i>士兵又一次离开。他们再也没回来。</i>
(热尔马诺·德·梅洛记录的无名故事)
<i>伊尼扬巴内,1896年1月2日</i>
亲爱的比安卡:
我是在绝望下给你写信。我给伊玛尼寄去了两封信,却没得到任何答复。我不知道她是否收到了信。我是通过阿尔瓦罗·安德烈亚送的,他是海军的舰长,我相信他像相信兄弟。我没他的消息,也没有伊玛尼的。
战争扭曲了等待的人的心:我们仍难以自抑地渴望收到消息,就算确信会收到最坏的消息。地狱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伊玛尼不知所踪,唤醒了似乎被遗忘的愁闷。我又没了双手、没了身体、没了灵魂。有时我觉得伊玛尼找了别的男人。或者更糟:不为什么,她就已经不再爱我。这些臆想夺去了我的平静,不过没夺走希望。很快我就会在故乡见到伊玛尼。我会同她回到村子,介绍她给母亲。那时我将指着伊玛尼的肚子宣布:这就是你孙子!这就是我的新生。
亲爱的意大利姑娘,我常想起你,想起我们相识的情景。我记得齐沙沙洗掠洛伦索·马贵斯那天,记得我们如何在废墟中寻找藏身之所。狼藉中,我们一度忘记外面有个世界正在坍塌。
最近我会再去见你。我赶不上围观贡古尼亚内游街,不然那时肯定能与伊玛尼重逢。不过,我的缺席和其他人相比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安东尼奥·埃内斯不在现场。这位特派员大人会在去里斯本的路上听到好消息。大多数将领很快会在首都相聚。除了莫西尼奥,英雄们都在休假,为他们不得不迎击的、仅有的三场仗而精疲力竭。他们将在里斯本登陆,荣享迎接胜利者的庆典,为他们曾想方设法逃避的丰功伟绩而受称颂。
你的英雄,那个行游骑士,不会抱怨没得到褒奖。英国、法国、德国为他送来了信函、奖章和徽章,只是葡萄牙忘了让他回里斯本领受这些为他送来的荣誉。命令很明确,莫西尼奥将留在莫桑比克。战争结束了,但和他们想让人相信的不同。说不定那骑士在洛伦索·马贵斯会去看你呢?也许他会在你店里留宿呢?
请原谅,亲爱的比安卡,我没法不在意你对莫西尼奥的倾慕。和我一样,你有选择爱情的自由。但是,看在上帝分上,随便是谁,除了那蠢货!你就想想那个上尉对英国天真的向往。比安卡你知道英国人怎么看我们葡萄牙人和意大利人,他们看待我们就像我们看非洲人。
这么说吧,亲爱的朋友:一个国家越受压迫,就越难挑出英雄。倒不是因为没有,如果有一种人遍布这些国家,那就是英雄了。葡萄牙的英雄比民众还多。挑选难在怕得罪人。
在这场喧闹的庆功会里,帝国藏起了它动荡、晦暗的未来。他们抓了贡古尼亚内,送他走上无尽的流亡。要有宽广如大陆的巨船,才能救非洲于欧洲人和非洲人自身的贪婪。
对葡萄牙来说,那个加扎首领一直是个麻烦,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不让做的事。他被抓去没几天,我们的士兵就在各村庄奔走,征收所谓“茅屋税”。现在每家得交上半镑,听着不多,但对生活远离钱币的农民来说是笔巨款。女人哀哭,长者叹息:为了挣工钱,人们将不得不奔赴德兰士瓦矿区。缺乏公务人员,便从洛伦索·马贵斯调去了士兵和本地军官。你我都了解他们的手段:威胁、索要酒水、叫人杀鸡杀鸭。他们还带走了牛瘟里活下来的母牛。
我亲眼见过其中一支队伍进村,葡萄牙士兵就坐在石臼上,这东西在这儿也被古怪地叫作“捣臼”。“别这样。”有个老人请求。把石臼当座椅是严重的渎神,是对当地习俗的冒犯,那农夫谦卑地向税务官解释。士兵没动,盯着那叫苦的人,说:“我会改正我不经意犯下的错。”他放火烧了房子,连同这可怜人家的全部家当。火势失去控制,蔓延到了整个村子。我希望这事是个例,但这种傲慢现在随处可见,那些曾受加扎暴君压迫的人已经怀念起他。
这封长信接近尾声了。可能我啰唆了,因为感到在非洲的逗留已快到尽头。我承认,我为离开这片土地而遗憾。事实是莫桑比克在离我而去。我没带着功勋的荣耀回乡,也没有了不得的故事可讲。战争给士兵的唯一补偿,是在他身上与其他战友建立起的联系。我连这都没得到。我曾是个没编制的士兵,独占一片已死的空营。我得到了一份爱情、一个孩子,你会这样说。我要补充,我还认识了你。
从葡萄牙到莫桑比克途中有段插曲,我只告诉你,因为我也许永远不会有勇气与伊玛尼分享这段回忆。路过开普敦时,一个深肤色、厚嘴唇的马来女人叫我到楼梯间,用力把我拽到她身上,给了我一个长长的吻。“这是个‘war kiss<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她低声说,然后消失在暗处。这个战争之吻本该在未来的战斗中为我带来好运。最后没能有战斗。然而,直至今日,那个吻仍在孤寂长夜中救我于自身。
我在非洲得到了对睡眠不容延缓的渴望,还有对入睡不可救药的恐惧。我阖上双眸,亡魂就在我心中睁开硕大的双眼。只有那个永不终结的吻中的甜蜜还我安宁。
你最忠诚的朋友向你告别。
热尔马诺·德·梅洛
另:说不定事出巧合,我亲爱的朋友会在洛伦索·马贵斯的庆典上见到伊玛尼。那样的话,求你提一提我和我寄给她的信。如果她没收到,让她多找船长,要回属于她的东西。不管怎样,为免不测,我为这些信留了备份。复件附在了这封信里,上帝保佑,请转交给伊玛尼。
<a id="note_1" href="#noteBack_1">[1]</a>原文为英文,“战争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