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成心流体验的要素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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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棋赛中专注于棋盘上逻辑推理数小时之久的棋手声称,他们觉得像进入一片强大的“力场”,与不具实体的神奇力量角斗。外科医生则说,在艰难的手术中,他们觉得全体手术人员成为一个整体,为相同的目标而动作,他们把这形容为“芭蕾”——在动作中,个人隶属于团体演出,每个成员都分享到和谐与力量的快乐。
任何活动都包含许多采取行动的机会,或需要适当技巧才能完成的挑战。对于不具备技巧的人,这种活动非但不能算是挑战,而且根本毫无意义。爱下棋的人,看见棋盘就血脉贲张,而不会玩的人却无动于衷;加利福尼亚州约塞米蒂谷的埃尔卡皮坦岩壁对一般人而言,只是一大块丑陋的岩石,而攀岩者却把它当作心灵与体能挑战的交响曲。
超越自我
另一种被普遍认为有乐趣的活动是与他人相处。乍看之下,对于“享受活动需要技巧”的论调,社交似乎是个例外,因为跟别人闲聊家常或谈笑好像用不着什么特殊的技巧。实际上却不然。很多人都知道,自我意识强的人通常排斥非正式的接触,也避免与人群为伍。
我们可以只当这些证言是诗意的譬喻,但我们应该了解,对当事人而言,这些体验跟饥饿同样真实,跟撞上一堵砖墙同样实在。这没什么神秘可言,当一个人把全部精神能量都投入某种互动关系——不论对象是一个人、一艘船、一座山,还是一首音乐时,他都会进入比原来更大的行动体系。这套体系由活动的规则塑造成形,能量来自当事人的专注。这是一套真实的体系——从主观而言,就像作为一个家庭、企业或团队中的一分子那么真实;自我疆界得以扩张,变得比过去更复杂。
首先要强调,“活动”不一定是指体能方面,而所谓“技巧”也不一定与体能无关。例如,静态的阅读就是全世界公认的能带来乐趣的活动。它被视为一种活动,因为它需要集中注意力,而且阅读者必须了解文字的规则。阅读的技巧不仅包括识字,还包括把文字转化为意象、对虚构的角色产生共鸣、辨识历史与文化背景、预期情节的转变、批评与衡量作者的风格等。广义而言,操纵象征性资讯的能力,诸如数学家在脑海中构思数量之间的关系,或音乐家组合音符,都可被视为技巧。
要达到这样的自我成长,互动关系就必须能带来乐趣,换言之,它必须能提供相当的行动机会,并且在技巧方面不断要求精进。在严格要求信心与效忠的体系下,也可能失去自我。基本教义派的宗教、群众运动、极端的政治党派,都提供超越自我的机会,吸引数以百万计的人热心追随。这些也能给人一种隶属于更大、更有力的实体,自我疆界得以扩张的感觉。虔诚的信徒会完全成为体系的一部分,他的精神能量会在信仰的目标与规则下,找到焦点,塑造定型。但虔诚的信徒与信仰体系之间并没有产生互动,他只是让自己的精神能量被体系吸收。这样的服从并不能产生新的内涵,意识或许会变得很有秩序,但这秩序是外加的,而非自动发展出来的。虔诚信徒的自我充其量可以比作一块水晶:坚固、美丽而对称,但成长绝非它所长。
有人说,他曾经历过一种高度的愉悦,一种没有明显原因的狂喜——一小段迷人的音乐、一幕美景,都有可能触发这种感觉。但绝大部分最优体验都出现在一连串有目标、遵循某些规则的活动之中——这些活动需要投入精神能量,并且必须具备适当的技巧才能完成。至于为什么需要这些条件,我们留待以后再谈。
在心流中失去自我的感觉,以及之后以更坚强的面貌再度出现,两者之间有一种非常重要、乍看却仿佛矛盾的关系。偶尔放弃自我意识,对建立更强大的自我意识,似乎有其必要性。道理很简单:在心流中,一个人面临做出最佳表现、须不断改善技巧的挑战,在这期间,他没有机会反省这么做对自我有什么意义——如果自我意识能随时恢复,这次体验就不可能太深刻。要等事后,一切活动都告一段落时,自我意识逐渐复苏,而这时的自我已经和经历心流前的自我不一样了:新技巧和新成就使它变得更丰富。
具挑战性的活动
时间感异常
接着我们要详细讨论每一项元素,以便进一步了解为何有乐趣的活动能带来那么大的满足感。这方面的知识将使我们能够控制意识,把日常生活中最乏味的时刻转变成有助于自我成长的契机。
描述最优体验时,最常提及的一点就是时间感跟平时不一样。我们用来衡量外在的客观时间的标准,诸如白天与黑夜,或时钟的嘀嗒,都被活动所要求的节奏推翻。往往几个钟头好像只有几分钟;大致多半的人觉得时间过得比较快,但有时正好相反。芭蕾舞者说,做一个困难的转身动作时,现实中的几分之一秒可以延伸成好几分钟:“有两种感觉,一种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回顾起来,觉得什么事都很快就过去了。好比有时在凌晨1点钟却会感觉:‘啊!8点过了好像才几分钟。’但是当我跳舞的时候……时间变得似乎比实际长很多。”最保险的说法应该是,心流发生时,对时间的感觉跟传统的时钟记录的时间几乎没有关联。
我们在研究中也指出,乐趣的出现主要有八项元素。一般人回想最积极的体验时,至少都会提及这些元素中的一项,或是全部。首先,这种体验出现在我们面临一份可完成的工作时。其次,我们必须能够全神贯注于这件事情。第三和第四,这项任务有明确的目标和即时的反馈。第五,我们能深入而毫不牵强地投入到行动之中,日常生活的忧虑和沮丧都因此一扫而空。第六,充满乐趣的体验使人觉得能自由控制自己的行动。第七,进入“忘我”状态,但心流体验告一段落后,自我感觉又会变得强烈。第八,时间感会改变——几小时犹如几分钟,几分钟也可能变得像几小时那么漫长。这些元素结合成一种深刻的愉悦感,带来无比的报偿,并扩展成极大的能量,仅是感觉它的存在就已值回“票价”了。
当然也有例外。一位知名的外科心脏手术专家不但热爱自己的工作,而且有一种惊人的能力,能在手术进行中估计当时的实际时间,误差不超过半分钟,从不需要看表。对他而言,时间的控制是工作中最大的挑战:因为他只负责手术的一个非常小却绝顶重要的部分,而且经常同时进行好几个手术,从一个病人身边赶到另一个病人身边,他必须确保其他同事的进展不至于因他而受到耽搁。其他以时间为重的活动,个中好手也往往拥有同样神乎其神的计时能力。赛跑选手就是很好的例子,为了充分适应比赛的要求,他们对一分一秒的流逝都非常敏感。这时控制时间也成为一种提升体验乐趣不可或缺的技巧。
第二个惊奇的发现是,不分文化、现代化程度、社会阶级、年龄与性别,受访者所描绘的乐趣大致相同。他们体验乐趣时所做的事可能有天壤之别——有位韩国老人喜欢沉思,一名日本青少年喜欢跟飞车党同伴呼啸出游——但他们对乐趣的感觉却如出一辙。甚至活动能带来乐趣的原因,也是大同小异。总而言之,最优体验以及导致这种体验的心理状态,似乎放诸四海而皆准。
不过,大部分心流活动都与时间无关。例如打篮球,球员有自己的步调,有自己的一套记录事件顺序的方式,不受实际时间的影响。心流的时间转换特征究竟是一种副现象——极端专注下的副产品——还是本来固有的特点,我们还不能遽下断语。虽然把钟表的时间置之脑后,不见得是产生乐趣的必要条件,但是能摆脱时间的钳制,却使我们在专心的过程中更觉得兴趣盎然。
我们在研究中第一个惊奇的发现是,无论多么不同的活动,在进行得极其顺利时,作为当事人的感觉都极为类似。一位游泳健将横渡英吉利海峡,下棋爱好者跟高手过招,或攀岩者在岩石上向上挣扎,心境几乎完全一样。而忙于创作四重奏的音乐家,或一群出身贫民窟、正在争夺篮球锦标赛冠军的青少年也会有同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