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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使政治家恐惧,直至迫使他们唉声叹气地顺从,而且还使牧师恐惧;她们使银行总裁心烦意乱,使学校校长无地自容。“妈妈们”有五花八门的组织,这些组织的真正目的在于迫使她们的亲属卑劣地屈从她们的自私欲望……如果可能的话,她们要把年轻妓女赶出城市和各州……她们做出安排,要让公共汽车行驶路线让她们方便,而不是让劳动者方便……她们举办花费惊人的商品展览会和慈善集会,再把产品送给看门人,让他们买啤酒,以便次日早上治疗委员会的成员因饮酒过度感到的头痛……俱乐部给“妈妈们”提供插手别人事务的无数机会。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这样大胆地跨越现实之墙。许多女人甚至在她们的梦想中都被剥夺了一切人类之爱,在天主那里寻找援助;卖弄风情的女人、风流女人、放荡女人,正是在绝经时信仰宗教;女人在人生之秋开始时抱有的关于命运、秘密、不被理解的人格的模糊观念,在宗教中找到理性的统一。虔诚的女人把她失败的生活看做天主给以的考验;她的心灵在不幸中汲取异乎寻常的价值,这些价值使她能得到天主的特殊眷顾;她乐意相信,上天给她启迪,甚至—像克吕登纳夫人<a id="jzyy_1_946" href="#jz_1_946"><sup>(2)</sup></a>—相信上天威严地让她承担一个使命。由于她多少失去了真实感,在这种危机中能接受一切启示,精神导师有条件对她的心灵产生强有力的影响。她也热情地接受更有争议的权威;她注定是教派、通灵论者、预言者、没有执照的医生、江湖医生的猎物。这不仅是因为她在同既定世界失去接触时也失去了一切批判精神,而且因为她渴望终极真理,她需要掌握药方、公式和突然拯救世界的同时也拯救她的钥匙。她比任何时候更加蔑视不能明显用于她的特殊情况的逻辑;对她来说,只有专门用于她的论据才有说服力,于是启示、神灵感应、启迪、征兆,甚至奇迹,都开始在她周围盛行。她的发现有时把她带往行动的道路,她投入做生意、事业、冒险中,某个顾问或者内心的声音提示她这样做。有时,她限于把自己神化为真理和绝对智慧的持有者。她的态度不管是主动的还是静观的,都伴随着狂热的兴奋。绝经的危机将女人的生活粗暴地一分为二;正是这种不连贯给了女人过“新生活”的幻想;在她面前展开的是<b>另一个</b>时期,她带着宗教皈依者的热忱接触这种生活;她皈依爱情、生活、天主、艺术、人类,她消失在这些实体中,变得崇高。她死而复生,以洞悉彼世奥秘的目光看待人世,以为飞向从未被触摸过的顶峰。
在这篇攻击性的讽刺言论中,有许多真实的东西。上年纪的太太无论在政治上、经济上还是在任何技术性的领域内都不是专家,对社会没有任何具体的控制,她们不知道行动产生的问题,她们不能起草任何有建设性的纲领。她们的道德是抽象的,形式的,像康德的“绝对命令”一样;她们发出禁令,而不是力图发现进步之路;她们并不想积极地创造新处境,她们抨击现存的东西,为的是消除罪恶;这就解释了为何她们总是联合起来,反对某种东西:反对酗酒、卖淫、色情书刊;她们不明白,纯粹消极的努力注定要失败,正像在美国禁酒失败所证明的那样,在法国玛尔特·里夏尔提议通过的关闭妓院法令也遭到失败。只要女人仍然是寄生者,她就不能有效地参与建设一个更好的世界。
在这个精神紊乱时期,想象和真实之间的界线,比青春期还要更加不确定。在经历衰老的女人身上,最明显的特征之一是,失落感使她失去一切客观标准。那些十分健康却近距离见到过死亡的人,也说感受到一种一分为二的奇怪印象;当一个人感到自身是意识、主动性和自由时,命运所操纵的被动客体必然以他者的面目出现,被汽车撞倒的不是<b>我</b>,镜子反映出形象的这个老女人不是<b>我</b>。“从未感到自己这样年轻”和从未看到自己这样年老的女人,无法调和自我的这两个方面;时光流逝和时间延续对她的吞食,都是在梦中。因此,现实远离而去,减弱了。同时,它不再与幻想区别开来。女人更相信内心明显感到的事实,而不相信这个陌生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时间朝后倒退,她的分身不再像她,各种事件出卖了她。因此,她准备迷醉、感悟、极度兴奋。既然爱情比任何时候更加成为她主要关注的事,她沉迷于被爱的幻想是正常的。十分之九的色情狂是女人,她们几乎都在四十岁至五十岁之间。
尽管如此,有时,有些全力以赴地投入某项事业的女人,确实起到了作用;于是,她们不再仅仅忙着做事,她们直指目的;她们作为自主的生产者,摆脱了我们在这里考察的寄生状况,但这种改变很少见。大部分女人在她们的私人或公开活动中,不是要达到一个结果,而是要采取一种做事方式,做事只是为了消磨时间,那是空忙。她们当中的许多人就受累于此;她们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却同生活还没有展开的青少年经历着同样的迷惘;在这两种人周围,没有什么吸引着他们,这是一片荒漠;面对一切行动,他们喃喃地说:何必做呢?但青少年无可奈何地被带往人的生存,这种生存向他揭示责任、目标、价值;他被投到世界中,他下定决心,投入行动。如果有人向老年女人建议,重新走向未来,她会悲哀地回答:为时已晚。并非她今后时间有限,女人很早退休,而是她缺少冲劲、信心、希望、愤怒,这些情感能让她发现周围的新目标。她躲进常规,这总是她的命运;她把重复变成一种方法,她投入家务的嗜好中;她越来越深地陷入到虔诚中;她像德·沙里埃尔夫人那样高傲地信奉禁欲主义。她变得冷漠无情、无动于衷和自私。
受体面和贞操压抑的女人,总是不会发展到付诸行动。但是,她的梦充满了她在昨夜产生的肉欲幻想;她对孩子们表现出强烈的肉感温情;她对儿子怀着乱伦的困扰;她暗暗地爱上一个又一个年轻男人;像青少年时代一样,她受到希望被强奸的念头的折磨;她也经历卖淫幻想的诱惑;在她身上,又想又怕的矛盾心理,产生焦虑,有时会导致神经官能症,于是她的亲属对她的古怪行为感到震惊,其实这些行为只不过反映了她的想象生活。
一般说来,当上年纪的女人放弃斗争,濒临死亡使她摆脱了未来的焦虑,已近风烛残年时,她找到了宁静。她的丈夫往往比她更老,她带着平静的得意看到他体衰力弱,这是她的报复;如果他先死,她会轻松地服丧;多少次人们注意到,男人晚年成为鳏夫要更为难受,他们比女人从婚姻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尤其是在晚年;因为那时世界集中在家庭的范围内;眼下的日子不再向未来满溢而出,是她保证家庭单调的节奏,治理着家;当男人失去社会职能时,他便变得完全无用;女人至少保有家庭的领导权;她对丈夫是必不可少的,而他却令人讨厌。女人从独立中取得骄傲;她们终于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世界;她们意识到一生受到愚弄和欺骗;她们清醒过来,不再轻信,往往饶有兴味地开始玩世不恭。特别是,“饱经风霜”的女人具有任何人所没有的对男人的了解,因为她不是看到他们的公开面目,而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在私下显露出来的偶然性的个体;她也了解女人,她们只向其他女人自发地显露自己,她了解幕后的情况。如果她的经验允许她揭穿骗局和谎言,这经验却不足以向她揭示真理。老年女人的智慧无论是逗笑的还是辛辣的,仍然是完全消极的,它是抗议、指责、拒绝,它是贫瘠的。在她的思想和行动中,寄生女人所能经历的自由的最高形式,就是斯多葛主义的挑战或者怀疑论的讽刺。在她一生的任何年龄,她都做不到既是工作效率高的,又是独立的。
B. Z.太太四十岁,有三个孩子,结婚已经二十年,她开始认为没有得到理解,错过了一生;她投入各种新的活动,其中,她到山里滑雪;在那里,她遇到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她成了他的情妇;但是不久,他爱上了B.Z.太太的女儿。她同意他们结婚,为的是把她的情人留在身边;在母女之间有同性恋,虽然未明言,但很强烈,这部分解释了她的决定。然而,不久,情况变得不可忍受,情人有时在夜里离开母亲的床,到女儿那里。B.Z.太太企图自杀。正是在这时—她四十六岁—她得到施特克尔的治疗。她决定决裂,她的女儿也放弃了结婚计划。B.Z.太太于是重新变成模范妻子,沉迷在宗教信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