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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常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于是她想重新确认自己的自由,重新找到自己的他性;她变得爱卖弄风情。她被其他男人追求时,重新使厌倦的情人感兴趣,这是许多“低劣”小说老掉牙的题材;远离有时足以恢复她的威望;阿尔贝蒂娜出现在眼前,十分温顺时,显得平淡无奇,离开了又变得神秘,嫉妒的普鲁斯特对她刮目相看。但是这种手腕是很微妙的,如果男人识破了这种手腕,就会可笑地暴露出她的奴性。即使成功了,也不是没有危险,男人蔑视他的情人,是因为她属于他,但正因为她属于他,他也依恋她,不忠会毁掉蔑视还是依恋?气恼的男人有可能摆脱冷淡的女人,不错,他希望她是自由的,但他希望她献身。她了解这种危险,她的卖弄风情也就因此而停歇。一个恋爱的女人几乎不可能灵活地玩弄这种手段,她非常担心落入陷阱。在她仍然尊重她的情人的情况下,她厌恶欺骗他,他怎样才能在她眼里仍然是一尊神呢?如果她取胜,她就毁掉她的偶像;如果她输了,她就毁掉自己。没有得救之路。
但是这种充满荣耀的幸福很少能保持稳定。任何男人都不是天主。虔信的女人同看不见的神所保持的关系,取决于她方面的热忱,但不是神、却被神化的男人近在眼前。恋爱的女人的苦恼正是由此产生的。她最普通的命运概括在朱丽·德·莱斯皮纳斯的名言中:“我的朋友,在我一生的所有时刻,我都爱你,我在受煎熬,我等待着你。”当然,对男人来说,痛苦也与爱情相连,但他们的痛苦要么持续时间不长,要么不撕心裂肺。邦雅曼·贡斯当想为朱丽叶·雷卡米耶而死,他在一年之内恢复过来。司汤达有好几年怀念梅蒂尔德,但这是一种使他的生活变得美好的怀念,不会毁了他的生活。而女人由于承担非本质角色,接受完全的依附,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地狱,但凡恋爱的女人,都认为自己是安徒生笔下的小美人鱼,出于爱情把自己的鱼尾换成女人的腿,行走在针和炙热的煤上。被爱的男人不是无条件地必不可少的,对他来说,她也不是必不可少的;他不能为崇拜他的女人证明其的必要性,也不让自己被她占有。
谨慎的恋爱的女人—这两个词是互相抵触的—竭力将情人的激情变成柔情、友谊、习惯;或者她试图用牢固的联系拴住他:孩子、婚姻;结婚这个愿望缠扰着许多恋爱的女人,这是出于安全的愿望;灵活的情人利用年轻情郎的慷慨来确保未来,但当她从事这种投机时,就再也配不上恋爱的女人这个名称。因为恋爱的女人狂热地梦想永远抓住情人的自由,而不是毁掉它。因此,除了罕见的自由结合能延续整个一生的情况,宗教般的爱情会导致灾难。德·莱斯皮纳斯小姐同莫拉在一起时,幸好首先感到厌倦,她感到厌倦是因为遇到了吉贝尔,他却反过来马上厌倦她。德·阿古夫人和李斯特的爱情断绝于这种无情的辩证关系:使李斯特显得如此可爱的热情、生命力和雄心,使他产生别的爱情。葡萄牙修女只可能被抛弃。<a id="jzyy_1_997" href="#jz_1_997"><sup>(23)</sup></a>使邓南遮变得如此有魅力<a id="jzyy_1_998" href="#jz_1_998"><sup>(24)</sup></a>的欲火,以不忠作为代价。一次决裂可以给一个男人打下烙印,但是,他毕竟要过男人的生活。被遗弃的女人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如果有人问她:“你以前是怎样生活的?”她甚至再也回想不起来。这个曾属于她的世界,她已经让它化成了灰烬,为的是适应新天地,而她现在却突然被驱逐出来;她否认了她曾相信的一切价值,粉碎了自己的友谊;她的头上没有屋顶,她周围是一片荒漠。既然她在意中人之外什么也没有,她怎样开始新生活呢?她躲进了狂想之中,正如以前躲在修道院里;要么,如果她过于理智,她就只有去死,很快死去,就像德·莱斯皮纳斯小姐那样,要么,慢慢地受煎熬;垂死挣扎会延续很久。一个女人在十年、二十年中全身心忠于一个男人,他稳当地维持在她为他建造的基座上,她被遗弃是可怕的灾难。“我能做什么呢?”这个四十岁的女人问道,“如果雅克不再爱我,我能做什么呢?”她穿好衣服,梳好头,仔细打扮,但她的脸容僵硬,已经憔悴,再也不能激起新的爱情。她在一个男人的阴影中生活了二十年之后,还能爱上别人吗?既然她只有四十岁,那么还有许多年可活。我还见到另一个女人,她仍然有漂亮的眼睛,高贵的脸容,尽管面孔因痛苦而浮肿,甚至并未意识到自己当众泪水阑干,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今,她的天神在对另外一个女人说着为她而创造出来的话语;她成了被废黜的女王,再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统治过一个真正的王国。如果女人仍然年轻,她还有机会治愈创伤,新的爱情会治愈她;有时,她有所保留地投入其中,明白不是唯一的就不会是绝对的;可是,她往往比第一次更加惨烈地毁灭于其中,因为她必须把过去的失败赎买回来。只有当女人能够重新掌握自己时,绝对爱情的失败才是富于成效的教训;爱洛伊丝同阿贝拉尔分离后,没有潦倒,因为她主持一个修道院,为自己建立自主的生存。柯莱特的女主人公们过于骄傲,手段也太多,不会让自己被爱情失意所摧毁。蕾内·梅雷通过工作自救。“茜多”对她的女儿说,她不太担心她的感情命运,因为她知道柯莱特不同于别的恋爱的女人。很少有哪种罪行比这种慷慨的错误带来更严厉的惩罚了:重新完全落在别人手中。
恋爱的女人的最大幸福,就是被意中人承认为他的一部分;当他说“我们”时,她与他结合,同化在他身上,分享他的威望,同他一起统治世界的其余地方;她不厌其烦地说—哪怕是滥用—这个有滋有味的“我们”。恋爱的女人对于本身是绝对必然性、在世界上投向必然目标、将世界以其必然面目归还给她的那个存在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在她的屈从中却出色地掌握了绝对。正是这种信念给了她那么大的快乐,她感到自己处在神的右首很受鼓舞,如果她在一个井井有条到不可思议的世界永远有<b>自己的</b>位置,那么,只有次要的位置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在爱,并且被爱,对意中人必不可少,她就感到自己生存的必要性得到完全证实,她享受平静与幸福。也许这就是阿依塞小姐在对宗教的顾虑扰乱她的心灵之前,待在阿伊迪骑士身边的命运,或者是朱丽叶·德鲁埃在雨果的阴影中的命运。
真正的爱情应该建立在两个自由的人互相承认的基础上;一对情侣的每一方会互相感受到既是自我,又是对方;每一方都不会放弃超越性,也不会伤害自身;两者将一起揭示世界的价值和目的。对这一方和那一方来说,爱情将通过奉献自身展示自己和丰富世界。在《认识自我》这部著作中,乔治·古斯多夫十分准确地概括了<b>人</b>对爱情所要求的东西:
人的爱情和神秘之爱的最高目的,是与被爱者同化。价值的衡量,世界的真相,都在他的意识中,因此,为他服务是不够的。女人试图用他的眼睛去观察;她阅读他看的书,喜欢他喜欢的画和音乐,只对同他一起观赏的风景和来自他的想法感兴趣;她接受他的友谊、他的敌意、他的见解;当她寻思时,她竭力听到的是他的回答;她的肺里想呼吸的是他已经呼吸过的空气;不是从他的手里接过来的水果和鲜花,没有香味和味道;她的主观环境空间颠倒了,世界的中心,不再是她所在的地方,而是意中人所在之处;所有的大路从他家出发,并导向他家。她使用他的话语,重复他的手势,染上他的嗜好和习惯性动作。凯瑟琳在《呼啸山庄》中说:“我<b>是</b>希思克厉夫”,这是所有恋爱的女人的呼喊,她是意中人的另一个化身、他的反映、他的分身,她就是<b>他</b>。她让自己的世界在偶然性中崩溃,她生活在他的天地中。
爱情在使我们摆脱自身的同时,也自我显示。我们在接触异于我们并补充我们的东西时得到自我肯定。爱情作为认识的形式,在我们一直生活的景致里揭开了新天地。重大的秘密就在这里:世界是他者,而我也是他者。再也不是只有我知道这一点。更有甚者,是有人告诉了我。因此,女人在男人对自我的意识中起着一个必不可少和根本性的作用。
她给他读报,剪辑文章,整理书信和笔记,抄写书稿。当诗人把一部分工作交给他的女儿莱奥波尔迪娜时,她感到很懊恼。在所有恋爱的女人身上,可以找到同样的特点。需要时,她以情人的名义虐待自己;她整个人,她所有的一切,她生活的所有时刻,都必须忠于他,这样才能找到存在的理由;除了他,她什么也不想占有;他对她不提任何要求令她感到不幸,以致细心的情人要硬找出一些要求。她先是在爱情中寻找对她的状况、过去和本人的肯定,但她也将未来放到爱情中。为了证实自己的未来,她把它交给了拥有一切价值的人,她就这样摆脱她的超越性,她把它从属于本质的他者的超越性,她是他的臣仆和奴隶。正是为了自立和自救,她以献身于他作为开始。事实是,她逐渐迷失其中,全部现实在他者身上。开初定义为将自恋神化的爱情,在往往导致自残的忠诚这种苦涩欢乐中完成。女人在热烈爱情的初期,变得比以往漂亮、雅致,德·阿古夫人写道:“当阿黛尔给我梳头时,我望着我的额头,因为你爱它。”这副面孔,这个身体,这个房间,这个自我,她感到它们都有存在的理由,由于这个爱她又被爱的男人作中介,她喜爱它们。但稍后,相反,她放弃一切卖俏,如果情人期待,她会改变这副起初对她来说比爱情本身更宝贵的面孔;她对面孔不感兴趣;她的个体,她的所有,她都使之变成她的主宰的采邑;他所憎恨的,她便摒弃;她想把自己心脏的每一下搏动、每一滴血、她的骨髓都献给他;这会通过殉道者的梦想表现出来;把自己的奉献扩大到折磨,直到死亡,把自己当成意中人践踏的土地,所做的一切仅仅为了响应他的召唤。凡是对意中人无用的东西,她便狂热地把它消灭。如果她用自身制造的这件礼物完全被接受了,受虐狂就不会出现,在朱丽叶·德鲁埃身上,很少看到这种痕迹。她出于极度的崇拜,有时跪在诗人的肖像前,请求他原谅她可能犯下的错误,她没有转过来气愤地反对自己。可是,从慷慨态度转化为狂热的受虐狂是很容易的。恋爱的女人在情人面前,就像孩子在父母面前一样,也会感到在他们身边经历的负罪感;只要她爱他,她不会选择反抗他,她反抗自身。如果他不像她期待的那样爱她,如果她不能吸引住他,使他幸福,使他满足,她的全部自恋就会转化成厌恶、屈辱、仇恨自身,促使她自惩。在或长或短的危机时期,有时在她整个一生,她都会自愿成为受害者,激烈地损害这个不善于满足情人的自我。于是她的态度确切地说就是受虐狂。但是不应该混淆这两类情况:恋爱的女人寻求自身的痛苦,为了报复自己;而另一种女人的目的在于确认男人的自由和强大。认为妓女在挨男人打之后感到骄傲,是一种老生常谈—仿佛是一种真理,但并非挨打和受奴役的想法,而是力量、权威、她所依附的男性的主宰地位使她得意;她也喜欢看到他虐待另一个男人,她往往怂恿他参与危险的竞争,她希望她的主人在她从属的领域拥有受到承认的价值。乐意屈从男人心血来潮的女人,也在施加于她身上的暴虐中欣赏至高自由的明显事实。必须注意,如果出于某种理由,情人的威信完结了,殴打和要求就变得可恶,只有在它们表现了意中人的神性的情况下,它们才具有价值。在这种情况下,感到自己成为他人自由的牺牲品,是一种令人陶醉的快乐,对一个生存者来说,通过他人复杂而专横的意志感到自己确立,是最惊人的冒险;总是过一样的生活令人感到厌倦;盲目服从是一个人所能经历的彻底变化的唯一机会。于是女人根据短暂的梦想、情人的专横命令而成为奴隶、女王、鲜花、母鹿、彩绘玻璃、低声下气的女人、奴婢、妓女、缪斯、女伴、母亲、姐妹、孩子,只要她没有认出她唇上总是留有的屈从的同样味道,她就会愉快地顺从这种变形。我们觉得,在爱情方面正如在肉欲方面一样,受虐狂是得不到满足、对他人和自己感到失望的女人走上的一条道路,但这不是幸福自弃的自然斜坡。受虐狂以受伤害、失落的面目延续自我的在场,而爱情在于忘却自我,去迎合本质的主体。
对年轻男人来说,爱情最初的几次尝试具有的重要性由此而来<a id="jzyy_1_999" href="#jz_1_999"><sup>(25)</sup></a>;我们已经看到司汤达、马尔罗是多么惊讶于形成“我是他者”的奇迹。但是古斯多夫这样写是错了:“<b>同样</b>,对女人来说,男人是她与她自己不可或缺的中介。”因为如今她的处境和他并不一<b>样</b>。男人以另一种面目显现,但他仍然是他自己,他的新面孔融合在他的整个人格中。女人只有也在本质上自为存在时,才融合到她的整个人格中;这意味着她经济独立,投向自己的目的,不需要媒介就向群体超越。这时,平等的爱情就可能实现了,马尔罗描写乔和梅之间的就是这种爱情。女人甚至可能像德·华伦夫人面对卢梭、莱娅面对谢里那样起到男性的主宰作用。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女人只认为自己是他者,她的为他人和她的存在混合在一起;对她来说,爱情不是她和她自己的中介,因为她并不处于自己的主体生存中;她仍然深陷在男人不仅显示而且创造的这个恋爱的女人之中;她是否得救取决于创造了她,并能在一瞬间使她变成虚无的专制的自由。她一生都面对那个在不完全知晓、也不完全愿意的情况下,掌握她的命运的男人瑟瑟发抖;她对自己的命运感到焦虑而又无能为力,危险地处在他者手中。这个他者是无心的暴君和刽子手,由不得她和他,具有一副敌人的面孔,恋爱的女人非但未曾体会期盼的统一,反而忍受了最凄苦的孤独,非但不能合作,反而经历斗争,往往是经历仇恨。女人身上的爱情是一种通过承受她注定的依附性来克服它的最高企图;即使依附性被接受了,也只能在恐惧和奴性中存在。
我希望你弄脏和尽可能撕破你所有的衣服,只有我来缝补,亲自洗干净。
男人争先恐后地宣布,对女人来说,爱情是她的最高实现。尼采说:“作为女人去恋爱的女人,只会更深刻地成为女人。”巴尔扎克说:“从高层次来说,男人的生活是名誉,女人的生活是爱情。女人只有把她的生活变成持续的奉献,才与男人平等,如同男人的生活是持续的行动那样。”但这仍然是一种残忍的欺骗,因为女人所奉献的,男人根本不操心要接受。男人不需要他所要求的无条件忠诚,也不需要取悦他的虚荣心的盲目崇拜;他只有在无须满足这些态度所带来的要求的条件下,才接受它们。他向女人宣扬要奉献,她的奉献又使他厌烦;她对自己无用的奉献感到不知所措,对自己虚妄的生存也感到不知所措。有一天,女人或许可以用她的“强”去爱,而不是用她的“弱”去爱,不是逃避自我,而是找到自我,不是自我舍弃,而是自我肯定,那时,爱情对她和对他将一样,将变成生活的源泉,而不是致命的危险。但在这之前,爱情以最动人的面貌,概括了压在封闭于女性世界中的女人、受伤害又不能自我满足的女人身上的诅咒。无数的爱情殉道者抗议命运的不公,因为它把荒凉的地狱当做最后的得救,提供给她们。
女人为了实现这种统一,首先期待的是效劳;正是去满足情人的要求,令她感到自己是必不可少的;她要把自己的生存和他结合在一起,分享他的价值,证明自己生存的必要性;根据西里西亚的安杰勒斯<a id="jzyy_1_985" href="#jz_1_985"><sup>(11)</sup></a>的话,甚至神秘主义者也乐于相信,上帝需要人;否则,他们的献身就是徒劳的。男人越是提出更多的要求,女人就越感到满足。虽然雨果硬要朱丽叶·德鲁埃幽居,使她感到压抑,人们却感到她乐意服从他,待在炉火边,是为了替主人的幸福做点事。她热情地想对他确实有用。她为他做精细的菜肴,给他安置一个家,她亲切地说,我们的小“安乐窝”。她照料他的衣着。她写道:
<a id="jz_1_975" href="#jzyy_1_975">(1)</a>Charlotte Aïssé (1693—1733),法国女书简作家。
有人<a id="jzyy_1_983" href="#jz_1_983"><sup>(9)</sup></a>有时认为,这种自我虚无化的愿望导致受虐狂。但正如我在谈到性爱时所指出的,只有在我试图“通过对他人表现出我的客体性使自己迷惑”<a id="jzyy_1_984" href="#jz_1_984"><sup>(10)</sup></a>的时候,也就是在主体的意识转向自我,要在屈辱的处境中把握自我的时候,才能谈论受虐狂。然而,恋爱的女人不仅仅是一个在自我中异化的自恋者,通过到达无限现实的他者,她也感受到超越自己的局限和变成无限的强烈愿望。她先是投身于爱情来<b>自救</b>,但是,狂热爱情的悖论是,为了自救,她最终完全否认<b>自己</b>。她的感情具有一种神秘的维度,她不再要求神灵欣赏她,赞同她,她想融化在神灵身上,在神灵的怀抱里忘却自己。德·阿古夫人写道:“我真想成为一个爱情的圣女。我羡慕在如此狂热和苦行的状态中的殉道者。”这些话表明一种通过取消把她和意中人分开的界线,彻底毁灭自身的愿望,这不是受虐狂,而是迷醉的统一梦想。这是与启迪若尔热特·勒布朗说出这番话一样的梦想:“这时,如果有人问我,我在世上最想得到的是什么,我会毫不迟疑地说:成为他心灵的养料和火焰。”
<a id="jz_1_976" href="#jzyy_1_976">(2)</a>Juliette Drouet(1806—1883),法国女戏剧演员,后成为雨果的情妇。
施特克尔补充说:“对许多女人来说,堕落到动物性是性欲高潮的条件。”她们在肉欲之爱中看到不能同尊重和热爱的情感相调和的堕落。相反,对另一些女人来说,正是出于尊重、温情、对男人的赞赏,这种堕落才能消除。她们只有相信得到深沉的爱以后,才同意献身给男人;一个女人必须非常玩世不恭、无动于衷或者自命不凡,才能将肉体关系看做一种快感的交换,每一个性伙伴都同样能从中各取所需。男人同女人一样—也许超过女人—抗拒想在性爱中利用他的人<a id="jzyy_1_982" href="#jz_1_982"><sup>(8)</sup></a>,但这是她通常有的印象:她的性伙伴把她当做工具。只有情投意合才能弥补她看做失败的行动蒙受的羞辱。我们已经看到,性爱要求她深深的异化;她沉浸在被动性的倦怠之中;眼睛闭上,隐姓埋名,无法自持,她感到自己被浪潮托起,席卷到风暴中,淹没在黑夜里:肉体、子宫、坟墓的黑夜;她虚无化了,却享受到<b>一切</b>,她的自我消失了。当男人离开她时,她感到自己重新被弃于人间、床上和光亮中;她恢复了名字和面孔,她是一个被征服者,一个猎物,一个客体。正是这时,爱情对她来说变得必不可少。和断奶以后孩子寻找父母抚慰的目光一样,女人必须通过情人注视她的眼睛,感到自己重新和她的肉体曾痛苦地离开的<b>一切</b>结合在一起。她很少完全得到满足;即使她的快感平息了,她也没有彻底摆脱肉欲的陶醉;她的骚乱在情感中延续;男人在施与她快感的同时,又让她依附于他,并不解放她。但他对她不再感到欲望,她只有在他奉献给她永恒的、绝对的感情时,才原谅这种冷漠。于是,瞬间的内在性被超越了;火热的回忆就不再是悔恨,而是一个宝库;情欲在消失的同时,变成希望和许诺;享受有了正当理由;女人可以名正言顺地承受她的性爱,因为她超越了它;骚乱、快感、欲望不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恩惠;她的身体不再是一个客体,而是一首赞美诗,一团火焰。于是,她可以热烈地投身于性爱的魔力中;黑夜变成光明;恋爱的女人可以张开眼睛,注视爱她的男人,他的注视使她感到荣耀;通过他,虚无变成存在之充实,而存在改变成价值;她不再沉没在黑暗的海洋里,她展开双翅腾飞,狂热地升向天空。舍弃变成神圣的迷醉。当女人<b>接纳</b>被爱的男人时,她就像圣母被神灵占据和造访过一样,就像信徒被圣体饼占据和造访过一样;这就解释了虔诚的赞美诗和放荡的歌曲在淫秽上的相似,并非神秘的爱总是具有性的特点,而是恋爱的女人的性爱具有神秘色彩。“我的主,我的心上人,我的主人……”同样的话从跪拜的圣女和躺在床上的恋爱的女人口中说出;前者把自己的肉体献给耶稣的箭矢,伸出手去接受耶稣受难时的五伤,请求<b>神圣的爱</b>炙伤她;后者也是在奉献和等待,利器、枪刺、箭矢体现在男性生殖器中。两种女人都有同样的梦想,幼稚的梦想,神秘的梦想,爱的梦想:通过消失在他者中,达到最高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