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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野君。”
“呃……这是什么情况?”
祐太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宇野睁开眼,认出俯视自己的人是祐太郎,脸上闪过为难的表情。不过,他很快便微笑起来。
“而且也只有现在能跟安西先生的儿子单独说上话了。”
“啊,我记得你是……不对,我好像没问你叫什么。”
她抬起头,稍微端正了坐姿。
说着,宇野撑起身体坐在沙发上。他又发现了圭司,便朝他点点头。
“没关系,你去叫吧。”
“我姓真柴,叫真柴祐太郎。这位是坂上圭司。”
祐太郎干脆换上貌似工作人员的语气说。
“你们是什么人?”
“现在把主祭人先生叫走有点不妥吧,大家正在上香呢。”
宇野没有用诘问的语气,而是单纯好奇地歪着头。重新隔开一段距离后,祐太郎又感觉他的举止跟女性一模一样。他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圭司倒先回应了。
祐太郎从她的语气发现,这人好像把自己错当成葬礼会场的工作人员了。不过此时的气氛并不适合纠正错误。
“我们是接到安西达雄工作委托的人。”
“你能帮我把主祭人先生叫过来吗?”她长叹一声,这样说道。
“安西先生吗?他委托了什么工作?”
女人瘫倒在沙发上,扶着前额摇了摇头。
“就是你。安西的委托内容是将你从他的人生中删除。”
“你要喝点什么吗?”
听了圭司的话,宇野一时无言以对,但很快勾起了嘴角。
女人点点头。祐太郎并无所指地随意点点头,说没什么大事,然后带着女人离开了守灵会场。他扶着女人肩膀走进空无一人的休息室,让她坐到沙发上,随后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我吗?我本来就从未踏入过安西先生的生活,又何来删除?我只是一介护工而已。”
“我们先出去吧,你能走动吗?”
“我看你长得可不像一介护工。”
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同时撑住女人的肩膀。那女人想自己站起来,却没有成功,只好靠在祐太郎身上,一手扶着额头,喃喃着“不好意思”。她看起来有三十多岁。
“因为你觉得我是男人吧?那如果我是女人呢?这副样子还会显得奇怪吗?”
“你怎么了?”
被那双笔直凝视他的眼睛追问,圭司略显慌乱,但宇野并没有乘胜追击。
附近的烧香客和家属席上的家属似乎吃了一惊,谁也没有动弹。祐太郎越过队列跑到前面,来到女人身旁。
“我懂你的意思,确实很奇怪,对吧?不过对我来说,这个样子才更自然。安西先生得知此事后,告诉我只要保持最自然的样子就好。唯独在他面前,我可以做最自然的自己。”
很快便轮到他烧香了。祐太郎按照负责人的引导站到队列里。香炉有三个,队列也有三排,祐太郎站在左边那排。他一边排队,一边漫不经心地观察烧香客的样子。祐太郎那一排有个小个子女性站在香炉前,她先朝家属行礼,再朝遗像行礼,然后捻起一撮香末。就在那时,她突然重心一歪,跪倒在地上。
“你是跨性别人?”
祭坛上摆着安西达雄的遗照。他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眼神却透着坚强的意志。这个人委托他们删除的数据究竟是什么?祐太郎试着想象了一番。想一直保留到自己死去,但希望死后马上消失的东西。他最先想到的还是与性相关的东西。只是,祐太郎很难想象出七十几岁男性的性欲,便看了一眼遗属席位。主祭人是他儿子,周围看不见夫人的身影。他听舞说,夫人比委托人早两年去世了。明天,舞会跟律所成员一起参加葬礼,所以今天守灵没有到场。祐太郎想,既然夫人已经不在了,他应该不会考虑请人删掉跟性有关的东西吧。那么,他到底要删除什么内容呢?莫非是暗中喜欢的偶像的资料?偷偷写下的浪漫情诗?秘密总结的“杀人名单”?他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靠谱。
“如果你觉得那样称呼更方便,就请你随意吧。对我来说,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罢了。”
守灵的烧香仪式已经开始好一会儿,祐太郎站在会场后方等候烧香。
宇野与圭司互相凝视着,最后是圭司先移开了目光。祐太郎感到有点气闷,便走向那边拉开窗帘,想给屋子通通风。阳光洒进房间,他又打开第二层蕾丝窗帘,把手伸向窗户,随后忍不住惊叫一声。
比起祖母冷清的葬礼,安西达雄的葬礼堪称盛大。宽敞的仪式会场摆满插花,还有个高大气派的祭坛,许多吊唁之人陆续进了场。
“啊啊。”
“辛苦你了。”父亲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母亲问。祐太郎对两人都说“我不要紧”。那是他们三人最后一次相聚。
窗外是一片宽阔的庭院,草地上有个陈旧的木头长椅,角落里还有红砖水池。尽管不在花期,但正对窗户的那棵树看起来非常眼熟。
礼服透着一股防虫剂的气味,让祐太郎想起上一次穿这身衣服的经历。那是祖母的葬礼,主祭人是他自己。本来应该由祐太郎的父亲来当主祭人,只是祖母坚决不允许。她坚持自己死后,这座房子由祐太郎继承,那么自己的葬礼也该由祐太郎担任主祭人,还专门写到了遗嘱里。既然如此,他父亲也无从反对。他担任主祭人的葬礼上,父亲和父亲现在的家人都参加了。母亲现在的家人没来,不过她本人还是到场了。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祖母可能是因为这个才指定他来当主祭人。假如主祭人是父亲,那父亲现在的家人就会帮忙,那样不仅母亲无法前来,祐太郎也会失去立场。看来,祖母为他专门准备了曾经的一家三口最后一次重聚的场合。
祐太郎回头看了一眼圭司,发现他也在注视院子。过了一会儿,他把目光重新转向宇野,这样说道。
“那就拜托了。”圭司对祐太郎说。
“因为安西说可以,所以之后你只要来到这座房子里,就会换上女装。”
看来舞也同意了他的说法。他们又说了几句,然后圭司挂了电话。
“没错。唯有在这里,唯有在安西先生面前,我才能做我自己。”
“我跟这家伙一样没见过他。而且我亲自去,万一场地受限,可能需要别人帮忙。”
“你为什么要伤害高岛由希子?”
对祐太郎说完,圭司马上转向手机。
宇野看了圭司一眼,目光随即落到自己手上。他双手交叠,用右手挡住了戒指。
“代表我去。慰问金我给你报销,车也随便你用。”
“因为她太欺负人了。安西先生是一位性情高洁的人,他深爱着去世的夫人。可是,那女人却玷污了安西先生的晚年,玷污了他对夫人的爱。她没有任何权利,却只为得到金钱就做了那些事。你要我怎么坐视不管?”
“啊?”
“你喜欢安西总顾问,对吧。”
“那你穿上礼服,去参加后天的守灵,或者大后天的葬礼吧。”
祐太郎说完,宇野的声音尖厉起来。
“礼服?啊,有。”
“请你别说奇怪的话,那是在侮辱安西先生。我没资格对那个人说这些话。”
“你有礼服吗?”
“什么啊,你没告诉他?太可惜了。”
圭司抬起头,向站在办公桌前的祐太郎询问。
“什么太可惜了……”
“嗯,知道了,火化后才能删除对吧,啊?”
宇野正要反驳,却转念一想,露出了对幼稚孩童束手无策的苦笑。
接电话的人应该是舞。圭司向她汇报安西的死讯后,又通知了守灵和葬礼日程。
“因为戒指。”祐太郎说,“安西总顾问不是把以前送给夫人的戒指,又转送给你了吗?”
“你有时间吗?”
“不对,不对。”宇野摇头道,“这是拍照时他开玩笑借给我的。安西先生说,这戒指虽然不名贵,但应该很适合你,要不要戴上看看?结果我戴上戒指,拍了照片,忘记还给安西先生,就这样拿回家了。”
圭司拿起手机,对方马上接听了。圭司开口道。
“拿回家后,你就再没有还回来。因为那是安西总顾问给你的东西,你感到特别高兴。”
“要等到大后天才能删除数据吗?”
“不对。他根本不会对我这种人……”
圭司皱起眉。
“那安西总顾问为什么没叫你把戒指还给他?”
“是他儿子。他说后天举行守灵仪式,大后天是告别仪式。”
“那是……安西先生一定也忘了……”
“是吗?刚才接电话的是谁?”
“怎么可能?那可是他送给夫人的宝贵戒指,怎么会忘了呢?安西总顾问之所以没让你归还,是因为他希望你拥有那个戒指。”
“听说他上个月住院进行癌症治疗,今早还是病重去世了。”
“就算是这样,那也只是出于同情。他一定是可怜我从来没收到过别人送的戒指……”
祐太郎一脸肃穆地挂掉了电话。圭司用表情问他结果如何。
“那安西总顾问肯定会买个新戒指给你,而不会单纯出于同情,把这么重要的戒指送给别人。”
“嗯……他是大堂建设的什么来着,总顾问?”他向圭司确认了一遍,然后拨通座机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您好,我叫真柴祐太郎。请问这里是安西先生家吗?我在大堂建设工作时,曾得到安西总顾问不少帮助,最近正准备……正准备结婚,想请安西总顾问拨冗前来参加婚礼……啊?什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原来是因为病重吗?我一点都不知道,真是太对不起了。请您节哀顺变。守灵仪式已经……对,嗯……我知道了。那请您务必让我参加告别仪式……好,这种时候打电话来,实在是对不起。好,那就这样。”
“别说了!”
祐太郎拿出手机。
宇野大叫一声站起来。祐太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只见他仿佛要躲开视线,抬手把脸捂住,重新坐回沙发上。
“总之,你先去进行死亡确认。如果委托人已经死亡,就搞清楚是否已经火化。具体怎么查交给你自己决定。这是安西家的座机号,这个是手机号。”
“安西总顾问是怎么把戒指给你的?”
圭司双手托住后脑勺,叹息一声。但他很快重振精神,对祐太郎下令道。
回答祐太郎的声音细如蚊蚋。
“那样就意味着,委托人原本希望自己一死就从世界上消失的数据,不等到火葬完毕就无法删除。那有点不好。”
“请你别说了,求求你。”
“嗯?”
“肯定不是随手塞给你吧?那么重要的戒指,他应该十分郑重地交给你了。”
“医生确认死亡后还有可能复活,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以现在的技术来说几乎不可能。而且……”
宇野依旧双手捂着脸,用力摇起了头。
“啊,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舞小姐,太有道理了。”
“就像对待珍重的恋人,就像对待他曾经决心娶为妻子的人。他一定握住你的手,亲手给你戴上了戒指。”
“法律规定,死后二十四小时才能进行火化,主要原因在于死者可能活过来。所以她认为,数据删除也应该遵守那个规定。在火葬结束前,她都不准我删除数据。”
宇野痛哭起来。
“为什么?”
“所以你才没有还给他。”
“舞要求不只是确认死亡。她一定要确认到遗体已经被火化,才允许我删除数据。她每次介绍自己的客户都这么说。”
“没错,安西先生亲手给我戴上了戒指,就像对待他深爱的女人那样。我本以为一个女戒根本不可能戴到我手指上,可是,真的戴上了。就像专门为我准备的戒指,严丝合缝。而且……”
“为什么?”
——你瞧,真的很适合你。
“真麻烦。”圭司不高兴地咕哝道。
“安西先生微笑着对我说了那句话。我一辈子都不想忘却那个瞬间,所以没有归还戒指。我并不知道那个戒指如此重要……”
“舞小姐的客户?真不愧是名人御用律师啊。”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祐太郎扔下足球,走向圭司的办公桌。
祐太郎想起宇野在录音里的喃喃。原来他说的不是高岛由希子,而是戒指。宇野那天头一次得知那只戒指如此重要,才会感到惊愕。
“委托人是安西达雄,七十六岁,在大型建筑承包公司大堂建设担任董事,后来还成了总顾问。委托时间是一年前,他原本是舞的客户,在舞的介绍下跟我们签了约。”
“那是送给你的戒指。安西总顾问专门去调了戒指的大小,就为把它送给你。可见他有多么喜欢你。”
祐太郎看向圭司。圭司正把鼹鼠的屏幕转向他这边。
宇野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坐在沙发上,撑着膝盖双手抱头,沐浴在窗外洒下的阳光中。
既然球在事务所里,“K”应该就是圭司(Keishi)了。只是球上没写“from”,不知是谁送的。祐太郎又重新把球看了一圈,感觉那只是个陈旧的球而已。这么说,就是一个没有署名的人,把一只足球送给了根本不可能踢球的圭司。如果其中含有恶意和挖苦,圭司也不会把球留在身边。这样一来,这礼物究竟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