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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穿过山隘以后,面对着眼前的景象,我想,丹福思和我是不约而同大声尖叫了的,心中交织着敬畏和惊奇,恐惧和怀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我们已有的正常知识理论,在那一刻好歹稳住了自己的心智。或许我们想到了科罗拉多州诸神花园里风化的怪异岩石,或者亚利桑那州沙漠里风化形成的奇怪对称岩石。或许我们还稍微想起了我们看到过的蜃景,比如我们那天早晨飞往这片疯狂山脉途中看到的那样。当我们亲眼看到这一片无边无际饱经沧桑的高原,看到那一片似乎无穷无尽的有着几何结构的巨石迷宫,看到这些巨石迷宫断裂破败的顶部露出冰盖,而巨石迷宫的大部分则被埋在最厚可达四十或五十英尺的冰盖之下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回归更为正常的理论依据来做出比较正常的解释。
随着南极大陆的升起,一系列剧变随之而来。一些海底建造的城市被全部破坏,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另一个种族——一个形似章鱼的陆生种族,可能正是传说中人类历史以前出现的克苏鲁眷族——不久也从无限的宇宙中降临地球,并向远古者发动了一系列可怕的战争,而且还一度将远古者全部逼回海里——当时远古者陆地居住地数量一直在增加,这次战争的惨败对它们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后来双方达成和解,新生大陆归克苏鲁眷族,海洋和旧大陆仍归远古者所有。陆地上新的城市被建造——而其中最宏伟的一座位于南极,因为这里是它们最初抵达地球的地方,毋庸置疑有着威严而神圣的地位。从这时起,正如从前一样,南极一直是远古者文明的中心,那里曾由克苏鲁眷族建造的城市则被全部推倒重建。后来南太平洋上的陆地一夜之间突然全部沉没,那座可怕的拉莱耶石城和宇宙章鱼种族也随之全部沉入海底,这样远古者又再次统治了整个地球,只不过它们一直都在隐隐畏惧着某种东西,连远古者自己都不愿提及的某种东西。后来又经过一段时期的发展,它们的城市遍布全球各个大陆和海洋——因此在我即将发表的专题中也提到,推荐一些古生物学家尝试用帕波第研制的钻探设备,在各个不同的区域尝试系统性的钻探考察。
V
随着时间的推移,远古者渐渐从海洋迁移到陆地;新生大陆不断从海底升起,迁移变得更加频繁,但是海底的城市却从未被完全废弃。向陆地迁移的另一个原因是修格斯,海底生活离不开修格斯的帮助,但是远古者在培育和管理修格斯时却出现了新的困难。远古者在壁画中也伤心地承认,它们如今已经不知道如何从无机物中培育新的生命了;因此只能不断改造已经存在的生物来为自己所用。陆地上的爬行动物被证明有不错的可塑性;但是海里的修格斯,不仅能进行分裂繁殖,而且还意外地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智力,这十分危险,将来必成大患。
再过几英尺,我们就能看见那里。但是在山隘口争相扑来的狂风的怒吼声和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丹福思和我,要想让对方听见除了大喊大叫别无他法,只能互相交换着眼神。最终我们又上升了几英尺,飞越了那条重要的分界线,即将触摸到地球那从未公开过的古老而陌生的秘密。
在远古者的催眠下,修格斯一直以来将坚韧且无固定形状的身体临时变成各种有用的肢体和器官;但是如今修格斯有时会模仿过去催眠作用下的变形经历,自主地进行变形。它们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尚未完全发育的大脑,似乎有了独立的意识,有时甚至会激烈地反抗远古者的指示。壁画中刻画的修格斯形象,让我和丹福思感到非常恐惧和厌恶。它们一般就像果冻一样黏在一起,没有固定形状,看起来就像一堆泡泡;变形成球状时,平均直径可达15英尺。但是,它们的形状和大小总处于变化之中;可以自主地或是遵循主人指示,临时不再发生变化,或者模仿主人的视觉、听觉和发声器官进行相应的变化。
上升的过程中,由气压计得知,我们现在到了两万三千五百七十英尺的高空;已经离积雪的山坡很远了。此时只能看到裸露的黝黑岩石山坡,棱纹冰川的起点——但是由于那些奇怪的立方体、城堡和回音不断的洞穴的存在,眼前的景象便多了一分反常离奇甚至梦幻的感觉。一路沿着那些高峰往上看去,我觉得我能看到莱克提到的那座山峰,那座壁垒耸立在山顶上的山峰。壁垒半隐在极地大雾之中;或许,正是这些雾气让莱克刚开始以为看到了火山。山隘浮现在我们眼前;山隘口因为常年饱受风吹,十分光滑,但两侧山崖却呈锯齿状突出,地势十分险要。后方可见的狭窄天空中水汽翻涌,被低低的北极日光照亮——天空下的那个神秘遥远世界,人类从未得见其真容。
进入二叠纪时期,大约两亿五千万年前,修格斯似乎变得极其难以控制,海底的远古者动了真格,试图发动战争镇压他们。壁画上显示,战争中的修格斯杀死敌人时,通常会先砍掉敌人的头颅,再用黏液包裹起来致其死亡,尽管这场战争发生在无比遥远的远古时期,但是那些战争场景看起来仍让人心惊胆战。远古者使用一种奇怪的武器,干扰物质的分子结构,镇压反叛的修格斯,并且最终大获全胜。随后一段时间,修格斯被武装的远古者再次驯服并削弱了实力,就像美国历史上西部牛仔顺服野牛一样。反叛的修格斯身上显现出另一种能力,它们可以离开海水生活,但是这种能力并不被远古者鼓励使用;因为在陆地上,它们尽管非常有用,但是管理起来却更加麻烦。
当飞机准备穿过山隘,将要进入那片杳无人迹的世界时,我们内心强烈的期望难以用语言形容,尽管没什么道理认为山那边会和山这边有什么本质的不同。这些屏障般的山脉的山顶上,充满诱惑的乳白色云海之中,总有那么一丝不易捕捉和难以说清的邪恶神秘。或者说更像是某种心理象征和美学联想——掺杂着异域风情的诗篇和绘画,以及某些人们一直回避谈论的古老禁忌神话。甚至连狂风都带着一丝邪恶力量;有那么一瞬间,狂风在众多空旷的洞穴中进进出出,似乎带来了某种有着广域音调的奇怪哨声或笛声。这种喑哑的乐声让人十分难受,就如同其他任何相关的阴暗记忆一样,是那么复杂又难以捉摸。
到了侏罗纪时期,外太空中新的物种入侵地球,远古者再次陷入危机——那是一种半真菌半甲壳类生物,来自最近刚被发现的遥远的冥王星;正是北方山野传说中提到的某种生物,喜马拉雅山间传说中的米·戈或是叫做可恶的雪人。远古者定居地球后第一次想要离开地球,打算在外太空与这些入侵者开战;但是当一切准备妥当后才发现它们已经无法离开地球大气层了。不管它们曾经掌握着怎样的星际穿越秘密,如今都已无人知晓了。尽管还不够能力对付海底的远古者,但米·戈最终还是把北方大陆上的远古者全部赶走了。慢慢地,远古者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南极居住地。
飞机渐渐攀升,飞过较高些的山麓地带,向事先选好的那处相对较低的山隘飞行。飞机继续飞着,我们偶尔望向下方的冰雪世界,想象着我们是否仅凭以前那些简单的登山装备就敢攀登这些山峰。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虽然也有大的裂隙和其他险要地势,但是应该难不倒像斯科特、沙克尔顿或阿蒙森那样的雪橇探险队。一些冰川似乎一直向上不断延伸,一直到狂风肆虐的山隘,当我们到达事先选择的那处山隘时,那里的冰川情况也毫不例外。
我们注意到,这些壁画中描述的克苏鲁眷族和米·戈,它们的物质组成似乎完全不同于远古者。他们可以进行变形和重组,这在它们的敌人远古者身上绝不可能,因此它们可能起源于更加遥远的宇宙深处。远古者,尽管拥有坚韧的身体和独特的生命形态,但严格来说还是物质的,必定起源于一个时空连续体;但是其他生物最初起源于哪里,只能全凭猜测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这些入侵外敌并非只是神话中的虚构存在,它们真的与地球毫无干系,并且拥有特异的能力。可以想象得到,可能远古者也会编造出某种宇宙体系,为自己偶尔的战败找借口;因为很明显,它们有着十分强烈的历史自豪感,不容其出现任何败笔。可是奇怪的是,它们的历史中却未提及某些先进强大的种族,这些种族也曾辉煌一时,在某些诡异的传说中都有出现。
靠近洞穴的地方那些奇怪的规则体尤其多,洞口形状也十分规则,我们也有些猜不透是为什么。正如莱克报告中所说的一样,洞口多近似方形或半圆形;仿佛是天然的洞穴经过某双神奇的手塑造后形成的更加规则对称的形状。这些洞穴数量之多,分布之广,世所罕见,说明这一区域中的石灰岩层一直在不断溶蚀,产生无数孔道,形成蜂巢般的复杂结构。空中匆匆一瞥并没能看到洞穴内部情况,但内部显然没有生长钟乳石和石笋。洞穴外部,靠近洞口的山坡表面,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平整而规则的;丹福思认为,山坡岩石表面风化形成的裂纹和坑洼更像是某种不同寻常的图案。营地上呈现的恐怖怪诞的种种场景仍在他脑海中盘旋,他甚至隐约感到,这些坑洼和那些淡绿色古老皂石上的奇怪圆点图案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性;而被埋葬的那些古生物的冰雪坟墓上竟然也同样地复制了那些圆点图案。
壁画上的地图和画面展现了漫长岁月中地球的地质变迁情况。因此,我们现存的科学观点可能需要重新修订,而一些科学上的大胆推论也将得到证实。正如我之前所说,泰勒、魏格纳与乔利曾提出过一种假说,认为最早的南极超级大陆在离心力作用下破裂成无数小的大陆块,而后这些小的大陆块黏着地表进行漂移——像非洲大陆和南美大陆互相吻合的轮廓线,巨大山脉之间相同的挤压隆起方式等都证实了这一假说——但是壁画上的内容无疑是这种假说最为有利的证据。
正如他所说,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在强烈的风化作用下,这些规则体的边缘已经破损磨圆了;但是它们本身却是异乎寻常的坚固和结实,并没有完全毁坏消失。这些规则体,尤其是靠近山坡上的,似乎与周围山坡表面上的岩石成分一样。整体排列分布看起来像安第斯山脉上的马丘比丘遗迹,或是1929年牛津—费尔德博物馆在基什发掘出的古老基墙;丹福思和我有时会觉得那些是一块块单独的巨人石块,莱克曾提到他们一行人中的卡罗尔也有这样的感觉。这些规则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老实说,我毫无头绪,这让作为地质学家的我感到非常自卑。火山口附近常常会形成规则的岩石形态——像爱尔兰岛上著名的巨人堤——尽管莱克怀疑可能有冒烟的火山口,但是我们清楚地看到,这片广阔区域中并没有类似火山的地质构造。
地图上显示,一亿年或更久以前的石炭纪时期,地球上大陆块出现缝隙和裂口,最终导致非洲大陆从原本由欧洲(远古神话中称作伐鲁西亚)、亚洲、美洲和南极洲连在一起的超级大陆中分离出去。其他的一些地图上——其中最重要的一张说明了五千万年前我们身处的这座死城的建立——已经很明显地显示出各个不同大陆块了。晚期地图——大约在上新世时期——已经非常接近今天的地图,除了当时阿拉斯加还和西伯利亚连着,北美通过格陵兰和欧洲连着,南美通过格雷厄姆地和南极连着。石炭纪时期的地图上,所有区域——无论是海底还是陆地上——都标有象征着远古者巨石城的符号,但是较晚时期的地图上,能非常明显地看到,城市在逐渐向南极地区收缩。而到了上新世时期,除了南极大陆和南美大陆尖端区域,地图上已经没有任何陆地城市的标记了,而在南纬五十度以北也再没有任何海底城市了。此时的远古者,对地球的北部已经知之甚少,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偶尔还会挥动一下巨大的扇形膜翼,侦察一下漫长的海岸线情况。
但是最吸引也最困扰我们的是那些山坡上出现的规则立方体、城堡和岩洞。当丹福思驾驶飞机时,我用望远镜对他们进行了观测,并拍下了照片;有时我也会换下他进行驾驶——尽管我在航行方面也就是个业余水平——这样丹福思也会有机会用望远镜进行观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些奇怪的规则体大多是淡色太古代石英岩,完全不同于山坡上大部分地表岩石结构;这些构造某种程度上实在是规则得近乎诡异——但可怜的莱克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山脉突然间的隆起,离心力作用下撕扯开来的大陆,陆地或海底爆发的地震以及其他的一些自然灾害,造成城市覆灭的记录屡见不鲜;但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灾后得到重建的城市却越来越少。而我们身处的这座死寂的大都市似乎是远古者最后的文明中心;由于当时一场剧烈的地壳运动彻底摧毁了不远处更早建立的一座更加雄伟的城市,才在白垩纪早期新建了这座城市。似乎这一区域一直都被视为最神圣之地,第一批抵达地球的远古者就定居此地,当时这里还是一片汪洋的大海。后期建立的这座新城——壁画上能看出这座新城的许多特征,但是其巨大的规模,沿山脉方向各足足延伸一百英尺,已经超出了我们飞行观测的最远距离——据说保留了早期建造的那座海底之城的一些神圣石块,这些石块几经地壳变迁,才最终露出海面。
当我们靠近满是裂隙的积雪和冰川线以上那些邪恶的黑色禁忌之峰时,我们注意到山坡上越来越多的奇怪规则构造;再次想起尼古拉斯·罗瑞克那些怪异的亚洲绘画。这些饱受风吹日晒的古老岩石层完全证实了莱克的报告,证明从地球历史上古老得惊人的时期开始,这些尖峰就一直矗立在这里——也许已经超过五千万年了。他们鼎盛时期又曾有多高,完全无从猜测;但是这一区域的所有特征都表明,这里的气候不会对岩石产生太多影响,甚至还会减缓寻常的岩石风化过程。
VIII
丹福思和我,研究了帕波第下午飞行时做的记录,用六分仪测量发现,在营地右手边不远正好有处最低的山隘,海拔大概两万三千或两万四千英尺。确定了这个方向,我们便登上减重过的飞机开始了飞行。我们营地所在的那片高原山麓地带,本身海拔就有一万两千英尺;因此我们实际飞机攀升的高度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高。不过,随着飞机高度上升,我们仍能深刻地感受到,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为了保证下方的能见度,我们飞行时又必须打开机窗。当然我们穿上了最厚的毛皮衣物。
丹福思和我对所到之处看到的任何事物都抱有强烈的兴趣和特殊的敬畏之情。到处都有可供研究的丰富历史资料;关于这座陆地上的城市,我们也幸运地找到了一些相关的壁画,壁画位于一栋晚期建筑的墙壁上,墙壁上有一道大的裂口,稍微破坏了一些壁画,可以看出壁画的雕刻水准已经大打折扣,但是壁画显示,远古者的历史要延续得更长,比从之前从那幅上新世时期地图推断出来的时间还要长。这是我们仔细检查的最后一处地方,因为一个新发现让我们迅速地转移了研究重点。
我前面已经重述了那次飞行经历,我们含糊地将飞行经过告诉留在营地的其他人——接着又传给外界——等我们经过十六个小时返回营地的时候,那些出于善良而省略的细节空白,现在却不得不被残忍地填补上,告诉你们我们在隐匿的群山之中真正看到的是什么——我们仅仅瞥见一角,丹福思现在已经精神失常了。我真的希望丹福思能坦白他自认为只有自己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尽管可能只是一种幻觉——就是那一眼彻底击垮了他自己;但是他强烈反对这样做。我只能复述他喃喃念着的那些毫不连贯的只言片语,我们亲身经历了那场近在眼前的真实恐惧,他凄厉地惨叫,然后我们迅速逃离那片狂风肆虐的山脉,在飞机上时丹福思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口中还念念有词。复述的那些只言片语将留在最后讲述。如果我揭露的事实,比如某些古老的恐惧可能尚潜伏于世,都不足以打消人们进入南极深处——或者说打消窥探那片神秘禁忌、荒凉空寂的冰冷高原之下的秘密——那么如果再将那些不可言说、无法衡量的邪恶再次带回世间,我也无能为力,因为我已经尽力了。
我们现在位于地球上最诡异、最恐怖的角落。这里是地球上现存陆地中最古老的一块;我们越来越坚信,这片恐怖高原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噩梦般的冷原,就是《死灵之书》作者阿拉伯疯子都不愿提及的所在。这条巍峨山脉绵延不绝——起始于威尔海岸路德维希地,差不多跨越了整个南极大陆。山脉真正高耸的部分,从东经60度南纬82度到东经115度南纬70度,在南极高原上有如一道巨大的弧线,凹面正对着我们的营地,一端一直延伸到狭长的冰封海岸之上,威尔克斯与莫森经过南极圈时都曾瞥见那些起伏的山峰。
尽管我们已经被吓得够呛,但是尚存的科学热情和冒险精神还是蠢蠢欲动,想去看看这片神秘的群山之上到底还有什么样的未知在等待着我们。正如我们那份措辞谨慎的报告中所写的一样,经过一整天的恐惧惊吓和疑惑不安,我们于午夜时分终于安顿下来;我们决定第二天早晨,驾驶减重过的飞机,带上航拍相机和地质探测设备,一次或多次飞过那些山峰看看。我们最终决定,由丹福思和我进行第一次飞行,我们在早上7点醒来,打算早点出发;尽管强风——我们在发给外界的电报中也提到过——将我们的起飞时间延迟到近9点。
但是大自然更为鬼斧神工、阴森恐怖的得意之作远远不止这些。正如我之前所说,这些山峰的高度远远超过喜马拉雅山,但是壁画上却指出这并非地球之最。而真正意义的最高峰,壁画提及它时,有时支支吾吾,有时又带着明显的厌恶和恐惧。似乎存在着一处远古陆地——月球脱离地球,远古者自群星之中降落地球后,自大海升起的第一块陆地——远古者觉察到那里存在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巨大邪恶力量,都刻意远离那块陆地。远古者降临之前,那块远古陆地上的城市似乎被突然遗弃,而在远古者降临之时,那里的城市早已坍塌毁灭。科曼齐时期,地球上发生第一次剧烈的地壳运动,这一地区发生地质突变,喧嚣混乱中一座座凌厉尖峰迅速升起,插向天空——地表之上也因此多了这条巍峨恐怖之极的山脉。
说到这里,可能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将整个事件归结于某些人——而格德尼作为唯一可能的幸存者——发疯所致;但是我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们所有人都相信这样的推论,可能我们心中还有着其他一些疯狂猜想,而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又怎么会轻易说出那些疯狂的想法呢。谢尔曼、帕波第和麦克泰格下午又驾驶飞机仔细搜索了周边所有区域,拿望远镜观察目之所及更远的地方,试图找寻格德尼和其他下落不明的物体;但是一无所获。他们报告说高大的山脉向左右无限延伸开来,在高度或是轮廓上并无明显变化。一些山顶上的规则立方体和城堡构造显得更加粗犷和简单;更加像罗瑞克画中的那些亚洲高山上的遗迹。黝黑无雪的山顶上的神秘岩洞,似乎和山脉一样无穷无尽,一直绵延到远方之外。
如果壁画上的比例是正确的,那么这些可怕的山脉一定超过四万英尺——比我们之前穿越的那片令人震惊的疯狂山脉还要高得多。这些可怕的山脉似乎从东经70度南纬77度一直延伸到东经100度南纬70度——离我们所在的这座死城不到三百英里,如果不是被浓雾挡住,我们应该能在西面隐约看见它们森冷的山顶。在玛丽皇后地那长长的南极圈海岸线上也同样能看见这条山脉的北端。
在遮蔽处发现那些尸体后,我们的第一反应是拍照留存,然后想要打开雪地上那一排呈五角星形的坟墓。我们忍不住注意到这些坟墓以及坟墓上面的圆点图案,都和可怜的莱克提到的那些奇怪淡绿色皂石是多那么相似;而当我们自己在一堆矿石中发现了那些皂石时,才意识到事实的确如此。必须要说明的是,这些东西的整体形状让人不情愿又不得不联想到那些古老生物海星形状的头部;我们也认为,这样简单的联想肯定让原本就高度紧张的莱克一行人变得更加敏感。就连我们第一次亲眼看到那些被埋葬的古老生物时,都感到异常恐惧和震惊,帕波第和我甚至不由得联想起我们看过和读过的那些惊人的远古传说。我们觉得,这些古老的生物样本,历经几十亿年而不朽,加之从死寂巍峨山脉刮来令人窒息的永不停歇的狂风,莱克一行人必定是被逼得发疯了。
一些远古者,在历史衰落后期,曾奇怪地对着这条山脉祷告;但仍然不敢靠近或是猜测里面潜藏着什么。没有人见过那些山脉,而当我们感受到壁画上传达出的对那些山脉的恐惧之情时,我也祈祷最好没有人能看见那些山脉。那些山脉下的海岸线上分布着一群小的山峰——沿着威廉二世地和玛丽皇后地的海岸线——感谢上帝,还从未有人成功登陆和攀登过那些山峰。如今我不再质疑那些远古传说和恐怖的存在了,不再嘲笑那些壁画雕刻者的想法了,它们认为那些时而闪现在阴森群山之巅的闪电并非只是单纯的闪电,某座山峰顶上发出的能持续照彻漫长极夜的光芒,也一定非同寻常。纳克特传说里,冰冷荒漠之上的卡达斯突然间变得如此真实可怕。
这就是在营地看到的最可怕景象,但是还有一些其他事情同样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消失的格德尼,一只狗,八具完好的生物样本,三架雪橇,一些器材,带插图的科技书籍,文具,手电筒和电池,食物和燃油,加热装置,备用帐篷,皮毛衣物等等,也都超出了正常的理解范围;一些纸张上滴洒的墨迹,营地和钻井附近设备上留下被玩弄过的奇怪痕迹。我们的雪橇犬也十分厌恶这些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设备。橱柜被翻乱,里面的一些食品消失不见,一堆罐头盒被一种最难以想像的方式在最难以想像的位置上打开。大量散落在地的火柴,完好的,不完整的,被折断过的或者使用过的,又构成了另一个小的谜团;我们还看到两三顶帐篷的帆布以及一些皮毛衣物散落一地,被撕开成奇怪的布块,似乎笨拙地想要尝试着做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人和狗被残忍地解剖,破损的古老生物样本被以那种疯狂的方式掩埋,但这些都不过是这难以想象的疯狂行为的冰山一角。我们小心地拍下帐篷中大部分疯狂残暴的混乱场景;希望这些照片能证实我所说的,筹备中的斯塔克韦瑟—摩尔探险队能因此放弃他们的南极之行。
但是我们眼前的景象,即使少了一丝不可名状的诅咒之意,但也丝毫不减其诡异的气质。这座城市建立后不久,山脉就成了重要神殿的所在,壁画上很多地方都显示,这里还曾尖塔林立,美轮美奂,直入天际,如今我们却只能看见满眼的断壁残垣。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天然洞穴开始逐渐形成,被远古者改造成神殿的附属建筑。后来地下水不断侵蚀冲刷这片地区的石灰岩脉,形成各种洞穴和通道,将这座山、山麓地区和山下的平原全部连接起来。许多壁画都讲述了远古者深入地底探险的经历;并发现了流淌在地底深处的阴森海洋。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发现格德尼和一只狗不见了。但是我们到遮蔽处后才发现,我们失踪的是两个人和两只狗;那顶用作解剖室的帐篷竟然奇迹般地毫发无损,调查过那些可怕的坟墓后再走进这顶帐篷,真相似乎昭然若揭。帐篷内的布置与莱克离开时并不一样,临时搭起的解剖台上防水布盖着的生物样本已经被移走。事实上,我们已经意识到那被以一种奇怪方式埋葬的六具生物样本中的一具——散发着明显的恶心气味——可能正是莱克解剖过的那具生物的一块块身体组织。解剖台上面和周围,放满了其他东西,我们也很快认出了那些东西是什么,那是一块块的尸体,被以认真而笨拙的手法解剖过的,一个人和一只狗的尸体。为了照顾生者的感受,我在这里就不提及人名了。莱克的解剖器材都不见了,但是我们发现了解剖器材被仔细清洗后留下的痕迹。汽油炉不见了,但是汽油炉位置的周围奇怪地散落着很多用过的火柴棒。我们将这些散落的人和狗尸体碎块分别安葬在死去的其他十个人和三十五只狗旁边。解剖台上留下的奇怪污渍,周围散落的被胡乱扯散的插图书籍,我们对此毫无头绪,无从猜测。
这处巨大的黑暗深渊,无疑是由远古大河冲刷形成的,这条大河发源于西面那些不可言说的恐怖山脉,在远古者所在的山脉处转弯,最终汇于巴德地和托滕地之间威尔克斯海岸线上的印度洋。渐渐地,河水一点点侵蚀掉弯道处山脉的石灰岩层,向下不断靠近由地下水形成的岩洞,和地下水一道,冲蚀出一处巨大的深渊。最终,所有河水全部灌进被掏空的群山,只剩下向印度洋流淌的干涸河床。我们发现远古者把很多后期的城市都建立在这条河床之上。河水在山麓伸出的陆岬处向下流淌,向深渊无边的黑暗之中倾泻,远古者清楚这里发生的过往后,凭借一贯高超敏锐的艺术修养,在这块陆岬地上雕刻了华美的尖塔。
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惊人地可怕,令人作呕。我想我还是先压下这种恶心,继续说完最令人难受的部分——我必须先申明一点,基于丹福思和我的现场观察和合理推断,失踪的格德尼和这令人作呕的可怕惨剧并无关系。我说过,尸体被撕扯得非常恐怖。但是,我得补充一点,有些尸体甚至以一种极度诡异、冷血无情、惨无人道的方式被切割破坏。狗和人都一样。所有较为健壮、肥硕的尸体都被四等分或二等分,仿佛是一个细心的屠夫将最结实的肌肉组织一点一点分离切割开来;尸块附近奇怪地洒满盐粒——应该是从破损的飞机补给物资箱中拿过来的——这勾起了我们最恐怖的联想。某种东西曾走到飞机遮蔽处,并从那里拖出了飞机,但是狂风风势太过猛烈,抹去了这种东西留下的所有痕迹。从尸块上粗暴撕扯下的衣服碎片散落一地,但看不出什么线索。被毁的围墙背风的一角,雪地上还留下一些模糊的痕迹,我们隐隐感觉到些什么,但这并没多大用处——因为那些痕迹完全不像是人留下的,痕迹上似乎有一些化石上的那种图案,莱克过去几周一直在谈论的那种图案。置身于那片疯狂山脉,任何人都要控制好自己的想象力。
这条远古大河,河上曾横跨着不计其数壮观的石桥,而在之前的空中飞行观测时发现,如今只剩下早已干涸的河床。在这一地区漫长悠久的历史的各个阶段,都能看到这条大河的身影,因此它在壁画上的位置也很好地帮助定位;我们也才得以快速而仔细地绘制好地图,并标示出一些突出特征——如广场和重要建筑——好帮助我们走完剩下的路程。我们在心中很快勾画出这里一百万年、一千万年甚至五千万年以前的风貌,那些壁画中清晰地刻画了当时的建筑、山脉、广场、郊区、自然风光和第三纪繁茂的植被。想必那一定一番奇妙神秘的美景,我久久地沉浸在想象中,几乎忘记了心头的那一抹压抑,黏滞的、不祥的、混合着透过冰层的微光,在这死寂遥远的远古巨城,变得更加稠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一些壁画上也能感受到时刻笼罩在这里居民心头上的那种窒息的恐惧;一些阴森的场景反复出现,画面中远古者似乎非常害怕,瑟缩后退,当面对某种东西的时候——而壁画上从未敢刻画出那种东西的面貌——只能看出那种东西会出现在大河之中,暗示它们是从西面那座恐怖的山脉中而来,之后顺着大河经过藤蔓摇曳多姿的苏铁森林,最终出现在远古者的城市之中。
最不正常的,当然是那些尸体被发现时的状态——人和狗都一样。他们曾经一定有过某种激烈的打斗,然后被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残忍地撕碎开来。我们判断,所有受害者都是被勒死或撕裂致死的。显然是雪橇犬最先挑起了战争,我们这样判断是因为,那些匆忙搭建的围墙上的孔洞,是由内向外用力冲破导致的。这些围墙原本就离营地很远,就是因为这些雪橇犬表现出对那些古老生物的极度憎恨,但是看起来这样的预防措施并未起到什么作用。狂风怒吼的天气中被独自留在围墙之中,围墙不够高又不够结实,雪橇犬一定是冲破围墙逃出来了——很难说是因为受到狂风的影响,还是受到那些可怕生物样本散发出来的越来越强烈的气味的刺激。那些生物样本,当然,用帐篷防雨布盖起来了;但是低垂的南极日光仍一直照着防雨布,而在光照带来的热量的作用下,莱克也提到过,那些样本原本结实粗糙的身体渐渐松弛和舒展开来。或许是狂风吹跑了盖在它们身上的防雨布,而挤在一起的样本尽管年代久远,散发出的刺鼻气味仍旧越来越明显。
在这栋建筑晚期雕刻的壁画上,我们就大致推测出远古者最终选择弃城而逃的原因。即便晚期时局动荡,人心惶惶,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和热情投入艺术创作,但想必其他地方也存在着许多同一时期的壁画;而后来,也确实有证据表明,有更多的壁画存在。但是,这是我们进入这座城市后第一次看见的唯一大型完整壁画。我们本来打算再多看看其他地方的壁画;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情况急剧变化,我们不得不改变了勘查目的。壁画并非无穷无尽——当远古者发现它们长居此地的愿望变得不再现实的时候,所有的壁画雕刻工作就会全部中止。而最终导致它们希望破灭的便是冰河期的到来,地球上大部分地区受到影响,而两极自此以后终年积雪不化——同样也终结了传说中北极洛玛尔大陆和北方净土文明。
那些我隐瞒下来的事情关键部分就和这些尸体有关,与某些不易察觉的细节有关,那些细节也许可以解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又难以置信看似混乱的景象。那时,我竭力转移其他人对这些细节的注意;因为那样会更简单——更正常——将一切归咎于莱克小分队中某些人精神的突然失常。这样说来的话,那些来自巍峨山脉的邪恶狂风,足以将身处那片神秘荒芜世界的任何人逼得发疯。
难以确定南极地区究竟是在哪一年开始变冷的。现如今,认为冰河期大概开始于五十万年前,但两极地区的酷寒天气应该比这还要早。所有的定量分析都有猜测的成分在内;但是这些晚期拙劣的壁画一定不超过一百万年的历史,而城市被遗弃的时间一定远远早于更新世开端时期——五十万年前——从整个地球地质年代划分上来看。
只要记忆一回到莱克营地,我立刻就会感到非常恶心难受,记起那时真正的发现——记起那些隐藏在可怕山脉背后的其他东西。我一直试图逃避具体细节,一直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以及可能得出的结论。我希望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就快速地带过余下的部分吧;余下没有说出的是,莱克营地惨剧的真实情况。我已经说过营地遭受的狂风袭击,残破的避风处,错位的设备,我们带去的雪橇犬的狂躁反应,消失的雪橇和其他东西,人和狗的死亡,格德尼的失踪,六具埋葬的生物样本,尽管它们来自四千万年前,结构被破坏,但是身体组织却依然安然无恙。我不记得我是否有提到那些死掉的雪橇犬,我们检查它们尸体时发现少了一具雪橇犬的。我们当时对此并未多想,直到后来——事实上,也只有丹福思和我还记得。
在晚期拙劣的壁画上,也能瞥见一些端倪,地表所有地方的植被都开始变得稀疏,远古者的乡下休闲生活也不像以前那么丰富多彩了。房间内开始出现供暖设备,冬季出行时,开始裹上厚厚的皮毛外套。一系列装饰有边框图案的壁画(这些晚期的带有边框的壁画常常出现中断现象)描绘了它们开始陆续向更温暖地带迁移的场景——一些逃往近海处的海底城市,一些通过山麓地下错综复杂的石灰岩洞穴网,躲进了相邻的黑暗深渊中。
IV
最后,似乎大多数的远古者都迁移到了相邻的这处深渊之中。当然部分原因在于,这片区域一直是远古者心中的圣地;但更多的是因为,远古者希望继续前往参拜山上修建的似蜂巢般密密麻麻的神殿庙宇,陆地上的城市既能作为夏日行宫居住,又能充当地下交通的中转地。为了便于两地之间往来,远古者们又重新修缮了沿途通道,包括打通老城与深渊之间地下的直接通道——我们反复推敲,在之前那份导航地图上仔细标记出通道进出口的位置,经过观察分析,我们发现至少有两条通道在我们探索范围之内;它们都在这座城市靠近山麓一带,一条朝向远古河道,距离我们不到四分之一英里;一条在相反方向,比前一条距离我们要远上一倍。
阻止人们南极探险是极为艰难的事情,而我们的极力阻挠可能刚好适得其反,反而引起了人们对此更多的关注。我们应该想到人类的好奇心是从来都不会止步的,我们的发现一旦公开,必然激起人们长久以来对未知的向往和探索。莱克那些关于奇怪生物的报告,激起了博物学家和古生物学家前所未有的高涨热情;尽管我们都还没有公布那些从被埋藏的生物上取下的样本或是发现这些生物时拍下的照片。我们更没有公开那些带有奇怪伤口的骨骼化石和淡绿色皂石;丹福思和我小心翼翼地妥善保管着在那片超级高原上拍下的照片和速写图,以及我们怀着恐惧心情抚平并装进口袋带回来的东西。如今,斯塔克韦瑟—摩尔探险队正在组建,方方面面准备得都比之前我们的探险队要周全很多。如果不加以阻止,他们势必直入南极最深地带,在那里融冰钻探,再次发现我们早已知晓的东西,而那些东西甚至可能终结现有世界的一切。所以现在我决定无所保留地和盘托出——尽管不可避免地要再次提及那片疯狂山脉背后隐藏的不可言说的终极恐惧。
似乎深渊两边也有一些干燥地带;但是远古者仍然选择将新的城市建在水下——明显是因为水下温度相对稳定,温暖舒适。这里的海水深入地底,地底传出的热量可以保证远古者一直安全地生活在这里。而远古者刚开始只能短暂地——最终发展到全天候——生活在水下;因为它们的鳃从未完全退化消失。许多壁画上还显示,这些水下居民常常前往水底其他城市走亲访友,又常常在远古大河水下游戏沐浴。对于一个已经习惯了漫长极夜的种族来说,水下的黑暗环境也完全不成问题。
我们返回后,就一直致力于阻止人们进入南极探险,却将猜测和怀疑深埋心中。年轻的丹福思,即便精神崩溃如此,也从未向他的医生胡说过什么——的确,我之前也说过,他觉得只有他自己看到了某种东西,甚至对我都不说的某种东西,尽管我觉得他要是说出来,精神状态会好很多。这会减轻和放松他紧张的精神状态,因为可能他看到的不过是早先惊吓之余产生的幻觉。这是我从他为数不多的精神混乱的时刻得出的结论,他嘴里喃喃地念着些毫无逻辑的字句——可是一旦他清醒过来,又强烈地否定他说过的一切。
尽管这些晚期壁画不如以前精美,但上面描述的海底新城建立的过程,仍然如同史诗般有着恢弘壮丽的旋律,十分震撼人心。远古者计划得非常科学;从满是洞穴如蜂巢般的山脉中开采不会溶解的坚硬岩石,从海底近邻城市请来娴熟的工匠,根据完美的设计图建造了海底新城。这些工匠带齐了所需的一切工具——修格斯组织细胞,可以培育出举起和搬运巨石的生物,还有一些原生质,可以变成发光体用来照明。
正如外界所知,返程非常顺利,并未遭遇更多灾难。飞机经过不间断地快速飞行,于第二天傍晚时分——1月27日——全部安全降落在之前的营地。28日,飞回麦克默多湾,中途短暂停留了一次,是因为经过了南极高原大冰架上空时遭遇大风袭击,航行方向出现失误。五日后,“阿卡姆号”和“米斯卡塔尼克号”,搭载剩下的所有人员和仪器设备,破开逐渐变厚的冰面从罗斯海起航,维多利亚地上西方耸立的群山似在嘲讽,云海翻滚的南极上空传来如同广域笛声的呼啸风声,彻骨的寒意迅速逼近灵魂最深处。不出两周,我们彻底离开了南极地区,谢天谢地我们终于离开了那片被诅咒的噩梦般的世界,那里自物质在这个星球尚未冷却的地壳中翻滚游荡之日起,生与死、空间和时间之间就在未知的远古时代缔结下了邪恶渎神的盟约。
最终,黑暗的海底形成一座规模庞大的巨大城市;建筑风格与地面城市相仿,建造时运用了精确的数学理论,建造工艺几乎能与地面城市相媲美。新培育的修格斯能变化出巨大的体形,同时拥有惊人的智力,能快速反应和执行主人的指令。这些修格斯似乎可以模仿远古者发声,并进行会话交谈——如果莱克解剖时的推断是正确的话,应该是一种类似广域音调的笛声——而且这些修格斯更多地按照口头指令,而不是像过去那样通过催眠行动。然而,它们仍然还在远古者的掌控之中。发光体的照明作用也十分有效,远古者在海底并不能像在地面上一样,可以看到熟悉的美丽极光,这些发光体几乎弥补了远古者的这种失落感。
我们大家决定第二天一早装好所有飞机就尽快返回之前的营地。尽管不是直线飞行,但这是抵达麦克默多湾最安全的路线;因为直线飞行会穿越一大片未知的死寂大陆,反而可能带来更多的危险和不测。鉴于考察队成员大量罹难,钻探设备悉数被毁,再继续考察下去是不可能的了;而且疑虑担忧恐惧重重袭来——这些我们未向外界提及——我们那时只想逃离这片死寂疯狂的终南之地越快越好。
尽管技法上存在不同程度的退步,但艺术创作与装饰工作仍备受重视。远古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种艺术水准的下降;很多地方,它们也和那位罗马的君士坦丁大帝的做法一样,将地面城市里那些精美的壁画转移到海底新的城市,那位罗马大帝,在其文明衰落之际,也曾抢夺希腊和亚洲最好的艺术品,将拜占庭首都修建得辉煌无比,远远超过自己民族所能达到的艺术高度。但是远古者这些壁画雕刻的转移量并不是很大,很显然它们一开始并未想完全遗弃地面上的城市。到后来完全遗弃的时候——一定是发生在两极进入更新世后不久——远古者已经对现状得过且过——或者说也不想管那些古代雕刻有什么艺术价值了。但不管怎样,我们身处的这座荒寂的城市,里面的壁画还未遭到大规模的剥落迁移;尽管连同其他可携带物体,最好的独立存在的雕像都被带走了。
到这里的报告内容都是真实的,营地上其他人也对此表示满意。我们离开了十六个小时——比我们所说的飞行、降落、勘探和岩石采集需要花费的时间要长得多——我们解释说这是由于逆风飞行才减缓了我们的速度;也的确降落在山脉远些的山麓地带。幸好到这里的内容听起来都非常真实平淡,因此也没有其他人想要沿着我们的路线再飞一次。如果真有人打算这样做,我会不惜余力地去阻止——而且我也不知道丹福思又将会是怎样的反应。我们离开以后,帕波第、谢尔曼、罗普斯、麦克泰格和威廉森忙着维修那两架状态好些的飞机;不知道为什么操作系统像是被谁动过似的,但好在总算修好了。
正如我前面所说,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从墙上的壁画推测出了一部分故事内容。壁画上描述了远古者来往于两座城市的场景,夏季在地面城市,冬季在海底城市,有时会与南极以外的海底城市进行贸易往来。这时,远古者可能已经意识到地面城市逃不过终将覆灭的厄运,因为壁画上很多地方都表明寒冰正在侵蚀城市的迹象。植被开始减少,冬季积雪即使到盛夏都不能完全融化。爬行动物的家畜几乎全部死亡,哺乳动物生存得也异常艰难。为了维持地面城市的运转,远古者不得不培育一种耐寒的无固定形状的修格斯;在以前远古者是不愿意这样做的。远古大河不再奔流,海洋上层区域的生物,除了海豹和鲸鱼,几乎全部销声匿迹。鸟类全部飞走了。只剩下丑陋的大企鹅。
公众知道的报告中,也描述了那段艰难的攀升过程;证实莱克所言非虚,那些巨峰确实是太古代板岩和其他古老褶皱地层构成的,自白垩纪科曼齐时期起就一直保持不变;对那些立方体和城堡做了些常规描述;一些洞口显示有石灰岩脉;我们推测某些经验丰富的登山者也许能通过一些山坡和山隘翻越这些山脉;并表示山脉另一边可能连着一片和这些山脉一样神秘古老亘古不变的超级高原——海拔两万英尺,高原上怪异的岩石刺破薄薄的冰层突出,高原和这些陡峭的最高山峰之间有着地势渐渐下降的山麓地带。
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就只能全凭猜测了。新的海底城市又存在了多久?它还如死尸般躺在永恒的黑暗里吗?海水最终全部冰冻了吗?南极以外的海底城市又是怎样的命运?是否有远古者顺着不断生长的冰盖往北迁移了呢?现存的地质学中并未提及它们的存在。可怕的米·戈是否还威胁着南极以外的大陆?即使到了今天,在人类无法到达的那一片黑暗无光的深渊之中,是否有人能说清可能还有什么在其中徘徊吗?那些生物似乎能承受任何程度的水压——居住在海边的人们有时能钓出奇怪的东西。上一代探险家博克格尔文克看到的南极海豹身上出现的那种神秘残暴的伤口,就真的是杀人鲸造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