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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整听到三个音调或者说音节之前,我们就已经飞速往回逃了,尽管我们知道如果远古者愿意,以它们的速度,能杀死任何它们想杀死的人,绝不留下任何活口,我们也绝无生还的可能。但是我们还怀着微弱的希望,因为它们本身并不好斗,或许它们会放过我们,转而俘虏我们,展示给其他同伴看;如果是出于科学研究的好奇心就好了。毕竟,没什么是它们害怕的,所以也就没必要非要伤害我们。此刻我们已经无处可躲,我们边往回跑,边打开手电转头看,大雾正在渐渐散去。我们能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完整远古者吗?此时再次传来那种阴郁的笛声——“Tekeli-li!Tekeli-li!”

三小时后,莱克在发回的电报中说,他们冒着刺骨寒冷的大风再次起飞;我发电报告诉他说反对进一步的冒险行动,莱克只是草草回复说,为了新的样本发现,任何冒险都是值得的。我眼看他兴奋到几乎发狂却无能为力,他这是在拿我们整个考察队去赌;那里满眼雪白,神秘莫测,暴风雪频发,可能一直延伸到玛丽皇后地和诺克斯地,足足有一千五百英里,而想到他就在那里,就在那里往地下越钻越深,越钻越深,有怎样的危险和邪恶在黑暗中默默潜伏着啊,这让我更加心神不宁。

然而,追击者实际上并没有追上来,或许是受伤了。但是我们不敢冒险,因为很明显它们是被丹福思的尖叫声引过来的,而不是为了躲避其他敌人的追击。时间紧迫,刻不容缓。至于那些更加难以想象、更少被提及的噩梦般存在的下落——那些如同山丘般高大的原生质,喷吐着恶臭黏液,占领了深渊,又派出小分队在山中探索各条通道,并刮去原先远古者留下的壁画重新雕刻——我们再也无暇顾及;一想到奄奄一息的远古者——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可能会被再次抓捕,再次面对未知的命运,突然让我们感到非常痛苦。

你们应该还记得,莱克小分队一直在西进过程中用机上的短波无线设备传回电报;我们的南方营地和位于麦克默多湾的“阿卡姆号”上的设备可以同时捕获信号,后者再用五十英里长波设备将电报发往外界。莱克小分队于1月22日下午4时发回第一封电报;我们在两小时后收到,莱克说他们在离我们三百英里的地点降落,进行了一次小规模融冰钻探。六小时后,我们收到第二封电报,莱克在电报中兴奋地说道,他们正忙着钻孔下沉井筒;收集到的板岩碎片中,也发现了那些让他大惑不解的奇怪记号。

感谢上天,还好我们的速度没有降下来。那些翻滚的雾气又开始变浓,向前推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而我们身后迷路的企鹅这次似乎异常惊慌,嘎嘎乱叫,争先恐后地逃窜,与之前我们经过它们时的冷漠反应完全不同,这让我们非常惊讶。有着广域音调的笛声再次响起——“Tekeli—li!Tekeli—li!”我们都错了。那东西并没有受伤,不过是在看到地上死去的同伴和旁边墙上一组组黏液圆点图案后,短暂地停留了一下。那些圆点图案传达着怎样可怕的信息——但是莱克营地出现的墓地告诉我们,它们对死者怀有最深的敬意。我们胡乱地照着手电,发现前面正是我们之前经过的那个巨大洞穴,洞穴中还连着许多通道,我们很是庆幸,终于远离那些被刮去重新雕刻的诡异壁画了——我们几乎看不到那些壁画时,就已经舒了好大一口气。

尽管我们还没提到莱克想要借此颠覆整个生物界和地质界认知的疯狂想法;但想必莱克西北勘查计划的无线电报一定引起了外界的纷纷猜测,毕竟那里至今还从未有人进入过,甚至都无从想象是怎样一番景象。1月11日到18日,莱克、帕波第和另外五人乘坐雪橇开始了首次西北钻探勘查之旅——在穿越其中一条冰压脊时损失两条狗——并发掘出更多的太古代板岩样本;连我也越发感兴趣了,那些异常古老的地层之中竟然还蕴藏着数量如此众多的化石。这些板岩中含有的一些非常原始的生物化石,与现代认知也并无多大矛盾,只不过这些生物似乎本来应该到前寒武纪时期才出现;这次南极考察活动时间如此紧张,我看不出莱克坚持继续西进勘查的必要性——而且还征用了四架飞机,带走了众多人手和整套设备。但是最终,我并未否定莱克的计划;即便莱克强调他非常需要我地质方面的建议,但是我并未同行。他们走后,我、帕波第和另外五个人仍留在原地,开始制定向东转移的最终计划。我们需要一架飞机前往麦克默多湾补充足够的汽油,但是这可以暂时先缓缓。我身边还留有一架雪橇和九只雪橇犬,在这死寂无人的地界,任何时候没有交通工具都是极不明智的。

在这个复杂的洞穴之中,或许我们能摆脱后面的追击。洞穴中有几只雪白的瞎眼企鹅,它们对即将到来的东西显然恐惧到了难以理喻的地步。我们将灯光调暗,仅够我们看清道路就好,就这样一直笔直地向前走,那些大雾中被惊吓过度的企鹅,大声地嘎嘎乱叫,或许能掩盖我们的脚步声,挡住我们逃跑的通道入口,让追击者迷失方向。当翻滚的大雾填满这个巨大的洞穴时,在许多异常光滑整洁的通道之间分辨出那条堆满碎石的崎岖主通道,也绝非易事;而且,根据我们的推测,在紧急情况下,远古者虽然可以启动某种特殊感官,从而在黑暗中自主活动,但这种感官并非绝对完美可靠。事实上,我们自己也非常紧张,生怕慌张之下走错了路。当然,我们认定要笔直地往前走,这样才能回到地面上的空城;因为万一在这些山中地底如蜂巢般的通道中迷路,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II

而最终我们活着从地下爬出地面,也证明那东西确实走错了路,而我们机缘巧合之下却撞进了正确的通道。光凭企鹅也不可能,但是再加上大雾,就帮我们迷惑了后面的追击者。那一刻,幸运之神眷顾了我们,翻滚的水汽恰好弥漫开来,要知道这些水汽一直在变化,随时有可能消失。事实上,有一瞬间水汽的确消散不见,就在我们将要离开那些有着恶心的二次雕刻壁画的通道,到达巨大洞穴的时候;所以在我们打算调暗灯光,混入企鹅群中,好逃脱追击之前,尽管那时我们极度绝望和恐惧,还是第一次回头偷瞥了一眼那东西。如果说我们千钧一发之际成功躲开追击是命运的仁慈,那么回头这一眼绝对谈不上任何仁慈;因为那匆匆的一瞥,恐惧就从此伴随了我们的一生。

外界也知晓我们向新营地转移的理智计划了,可是在转移之前,莱克仍执拗地坚持向西进发——确切地说,是向西北方向——进行一些考察。似乎他对板岩上出现的三角形条纹图案已经思考了许久,并决定无论如何还是放手一试;那些图案的出现明显和地质年代不符,这极大地激起了莱克的好奇心,他强烈地希望能再向西进行更多的钻探和爆破,因为那些三角形图案碎片显然来自那里。他不知为何坚信那些图案是某种未知的庞大生物留下的,这种生物目前无法归为任何一类,而且高度进化,但是带有这种图案的岩石却异常古老——寒武纪或者更确切地说前寒武纪——那时不用说高度进化的生物,除了单细胞或最多三叶虫以外其他任何生物都不存在。这些岩石碎片,上面那些奇怪的图案,肯定有五亿到十亿年的历史了。

我们之所以回头,或许只是一种想要看清猎杀者是谁、还有多远的猎物本能;或许只是潜意识里想要弄明白自己的某种奇怪感受。逃跑过程中,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逃跑上,不可能再去观察和分析具体的细节;但是即便如此,大脑还是对鼻子闻到的气味表现出了好奇。后来我们意识到——我们离那些黏液包裹着的无头死尸越来越远,那里散发的臭味本来应该越来越淡的,却随着追赶我们的东西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浓烈。无头死尸瘫倒的地方,弥漫着一股新留下的臭味;按理说这时我们闻到的应该是远古者身上散发的那种无可名状的臭味。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相反,我们闻到的却是那种新留下的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随着追击者每次的吼叫,这种气味也变得越来越浓烈。

最后,我们执行原计划,四架飞机向东飞行五百英里后,在那里搭建一个新的营地,当时还错误地以为,营地是建在那块分离出来的小块陆地之上。这样,在这里获取的样本,将是一个很好的对比材料。我们的健康状况依然保持良好;酸橙汁缓解了总是吃罐装腌制食品导致的营养不良,而且气温也一直在华氏0度以上,我们不用穿上最厚的皮毛保暖外套。此时正值盛夏,如果我们做得足够快速仔细,应该在三月以前能完工,这样就不必再熬一个只有漫长极夜的无聊冬季。从西面刮过几次大风暴,但在埃尔伍德指挥下,我们用大雪块给飞机垒起了风障,还加固了营地,人和物都没什么损失。

所以我们回头看了一眼——我们似乎是同时回头的;但是,我们肯定是看到同伴回头后下意识地跟着回头了。我们回过头,将手电调到最亮,灯光穿透暂时变薄的大雾;我们这样做,不知道是出于想看清追击者真面目的本能,还是潜意识里想要晃晕追击者,好再调暗灯光混入前方混乱的企鹅群中。多么愚蠢的行为啊!这远远超过了俄尔普斯或是罗得的妻子<a id="ch1-back" href="#ch1"><sup>(1)</sup></a>往后偷看的那一眼付出的代价。有着广域音调的笛声再次传来——“Tekeli-li!Tekeli-li!”

1931年1月6日,莱克、帕波第、丹福思、六名学生、四名工程师和我,乘坐两架飞机飞过南极点上空,中途遭遇高空强风,幸好最终未演变成风暴,我们迫降一次。正如报纸上所说,这是一次空中飞行观察;之后的几次飞行,我们主要是想勘查这些从未有人涉足的地区的地形地貌特征。但开始这一次飞行可以说是令人大失所望;尽管我们又看到了那些美轮美奂近乎逼真的蜃景,但这在海上航行时就提前经历过。远处群山就像被施了魔法的城市,飘浮在空中,午夜低垂的太阳常常将整个白色世界变成金色、银色和猩红色交融的国度,宛如邓萨尼勋爵的梦境。多云的日子,积雪大地白茫茫一片,和天空几乎合二为一,地平线仿佛消失不见,飞行时方向都难以分辨。

我还是要讲明——尽管这样的叙述让我几乎难以承受——我们到底看见了什么;尽管当时我们甚至都不敢告诉身旁唯一的同伴,自己双眼看到的一切。我的语言难以表达那幅恐怖景象的千万分之一。当时意识已经变得模糊,我甚至想那一刻究竟哪里来的理智,还能让我们按照计划调暗灯光跑进那条正确的通道,回到地面上的空城。我想这一切都是在本能的促使下完成的;理智显然已经失去作用;但不管是什么拯救了我们,我们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理智在我们身上已经所剩无几。丹福思完全崩溃了,后来我恢复意识后,只记得丹福思神志恍惚地反复疯狂地念着一些词语,词语之间完全没有逻辑可言。丹福思一路歇斯底里地念念叨叨,穿过嘎嘎乱叫的企鹅群,进入前方的拱形通道,然后——感谢老天——终于穿过了这条拱形通道。他一开始肯定不是这么歇斯底里的——否则我们也不可能还活着,还能埋头往回跑。我忍不住这样想,如果当时但凡有一秒钟,丹福思没控制住自己发出了声音,结局又会有多可怕。

钻探后爆破挖凿出的某些砂岩中,我们发现有很多值得一提的碎片——大量蕨类,海草类,三叶虫,海百合和像舌形贝和腹足类等的软体动物——所有这些生物似乎都在南极远古历史中大量存在过。莱克将爆破后钻出的三枚板岩碎片拼凑在一起后,还发现了一种奇怪的三角形条纹记号,最宽处直径达一英尺。这些碎片来自靠西近亚历山德拉皇后山脉;莱克,作为一位生物学家,似乎察觉出这些记号的不同寻常之处,不过在我这个地质学家看来,这不过是普通的沉积岩扩散作用形成的印记。因为板岩也不过是沉积岩挤压后形成的一种变质构造,而其中原有的某些印记经过挤压发生变形扭曲也很正常,我看不出对此还有什么值得进一步研究的意义。

“南站下——华盛顿下——公园街下——肯德尔——中央站——哈佛……”可怜的丹福思一直反复念叨的是一段我们都相当熟悉的地铁站名,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新英格兰,从波士顿到剑桥之间的一段地铁站名。而这反复念叨的熟悉站名,前后毫无联系,难以让我放松。我感到的只有深深的恐惧,因为它暗示着一种极其丑恶的东西。我们回头时,本以为如果大雾消散些,我们能看到一具快速移动的庞然大物;至少我们清楚那具庞然大物是什么。我们看见的——大雾就像算计好的一般确实变得很稀薄——却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远比想象的还要丑恶不堪。那实实在在就是科幻小说家笔下“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最形象的比喻可能是,站在月台之上看见一辆巨大的地铁向你急速驶来——从远方奔驰而来的火车头阴森可怕,还闪着奇异的各色光芒,就像活塞填满气缸,瞬间塞满了隧道。

在南纬86度7分、东经174度23分,冰架上成功搭建一处永久营地,雪橇的灵活性和飞机的短距离飞行,让我们可以快速移动,在不同地点都完成了高效钻探爆破作业;11月13日至15日,帕波第带领两名研究生——格德尼和卡洛尔——雄心勃勃地试图向南森山上攀登。我们所在位置大概在海拔八千五百英尺左右,在某些地点,地面冰雪层向下钻十二英尺,便能触碰到坚硬的土地,我们在很多地点使用了融冰设备和沉管爆破设备,收集到不少矿物标本,这在之前从未有人做到过。前寒武纪花岗岩,比肯砂岩的成分证实了我们的猜想,和西面主体大陆结构一致,却和东面南美地区有少许差异——我们当时认为这里由于罗斯海和威德尔海交汇,从而导致一小块陆地从主体大陆分离,尽管伯德一直对这一假说持否定态度。

但是我们不是站在月台上。我们在往回逃,后面紧追着像柱子一般却极富弹性的怪物,它那恶臭的五彩斑斓的黝黑头部似乎近在咫尺,瞬间塞满了十五英尺的通道;移动速度惊人,来自深渊的惨白水汽被它推动着,不断地变厚,不停地翻涌。这骇人丑恶的怪物,比任何地铁都要巨大得多——一堆原生质肿泡的无定形聚合体,微微泛着光,前方泛着绿光的眼睛,不断地形成又分解,就这样直直地向我们冲来,碾过企鹅群,迅速划过早已被它们清理得干净光滑的地面。那怪异嘲讽般的叫喊声再次响起——“Tekeli-li!Tekeli-li!”我们终于记起来了,记起来这就是魔鬼般的修格斯——被远古者赋予了生命、思想、可塑性极强的身体,没有语言,只能通过一组组圆点图案表达自己的想法——同样也不会说话,只能模仿以前的主人发出声音。

无线电报里提及的那场四小时连续不间断的惊心动魄的航行,发生在11月21日,我们飞越西面耸立着巍峨群峰的冰架,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听得见发动机的轰鸣声。大风只是一时影响了飞行,而且无线电罗盘成功带领我们穿越了一片迷雾。航行至南纬83度和84度之间时,前方出现大片高耸地带,我们知道这是到了比尔德莫尔冰川,世界上最大的山谷冰川,冰冻的海洋变换成了褶皱冰川和群山地貌。我们终于进入了这片亘古不变的白色终南之地啊,当我们意识到这件事时,注意到东面遥远的南森山山峰,直插天际,几乎高达一万五千英尺。

XII

我在这里就不赘述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了,这些报纸上早有报道:在罗斯岛几个地点成功钻探,帕波第的钻探设备为我们提速不少,甚至在坚硬的岩石层也毫不费力;小规模尝试融冰设备;利用雪橇,带上物资补给危险攀登冰架;登顶冰架,安营扎寨,组装好五架飞机。科考队成员的健康状况——二十个人和五十五只阿拉斯加雪橇犬——非常好,虽然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碰上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严寒天气或极端恶劣风暴。大多地区,气温计在华氏0度和华氏20度或25度以上区间内波动,在新英格兰地区的过冬经验让我们很好地适应了目前这种恶劣气候。冰架上的营地是半永久性的,用来贮存汽油、物资、炸药和其他物资。四架飞机足以运送科考所需的设备,第五架飞机和一名飞行员以及两名船员留在这个营地,以防我们在损失四架飞机的情况下,仍能借助第五架飞机安全回到“阿卡姆号”。我们在此物资贮存营地向南六百英里至七百英里南极高原上搭建了一处永久营地,这里远处有比尔德莫尔冰川,之后当飞机运送完科考设备后,我们会用其中一至两架飞机来往于此物资贮存营地和永久营地。尽管几乎所有传闻都提到从高原席卷而下的那些骇人狂风和风暴,我们还是决定不再搭建中转营地;基于经济性和效率性的考虑,我们决定冒险试试。

丹福思和我记得我们到了那个刻满壁画的半球形洞穴;沿着之前留下的纸条标记,走过这座死城中的许多房间和过道;但这些仿佛是梦醒后残留的零星片段,我们当时浑浑噩噩,理智耗尽,不记得一路上的细节,也不记得是怎样走过来的。我们似乎飘浮在一个混沌的世界或者空间之中,没有时间,没有起止,也没有方向。当我们到达巨大的圆形遗迹时,灰蒙蒙的光线让我们清醒了一些;但是我们没有再靠近角落里的雪橇,或者再看一眼可怜的格德尼和那条雪橇犬。它们葬身在这座陌生而巨大的陵墓之中,我希望直到地球终结的那一天,他们都不再受到任何打扰。

借助小船,最终在短暂午夜过后的9日凌晨时分,我们艰难地在罗斯岛成功登陆,从每艘船上各拉一条绳索,准备采取裤形救生圈的方式卸下物资补给。尽管斯科特、沙克尔顿都早在我们之前考察过此地,但第一次踏上南极土壤,我们的心情仍是异常激动而复杂。我们位于火山山坡下冰冻海岸上的营地只是临时的;大本营仍设在“阿卡姆号”船上。我们卸下所有的钻探设备、雪橇犬、雪橇、帐篷、供给、汽油罐、融冰装置、普通摄像机和航拍摄像机、飞机零部件和其他必要物品,包括三台携带式无线电报设备(其他的在飞机上),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南极大陆任何地点和位于“阿卡姆号”上的大型电报设备取得通信。“阿卡姆号”上的电报设备则将新闻报道稿通过《阿卡姆广告报》杂志旗下位于马萨诸塞州金斯波特角的大功率无线电收发站向外界发布信息。我们希望在南极的一个夏季期间完成此次考察任务;但是如果不能完成,我们将在“阿卡姆号”上过冬,在冬季结冰来临之前“米斯卡塔尼克号”则往北行驶进行补给,等待下个夏季来临。

我们在原形遗迹那巨大的螺旋形斜坡向上攀爬时,第一次感到极度的疲惫,这种疲惫感让我们几乎喘不过气,这是在高原稀薄的空气中疯狂奔跑后所导致的结果;但我们要回到外界正常的阳光和天空之中,所以即便前方道路仍有倒塌的危险,我们也绝不会停下脚步。从这处斜坡离开这座死去的城市,我们隐隐觉得我们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当我们气喘吁吁爬上六十英尺高的螺旋形斜坡时,我们看了一眼身旁那死去一族早期留下的一长列史诗般精美的壁画——那是五千万年前,远古者写下的告别。

丹福思读了很多有关荒诞诡异题材的书籍,经常谈论起爱伦·坡。我本身对爱伦·坡也很感兴趣,这源于爱伦·坡唯一的一部有关南极的长篇故事——充满诡异神秘色彩的《亚瑟·戈登·皮姆的自述》。空寂的海岸上,背后巍峨耸立的冰架,无数可笑的企鹅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扑打着翅膀;海水中可见肥硕的海豹,游动或往大块缓慢移动的冰块山上爬。

最终,我们爬了出来,我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堆倒塌的巨石堆之间;西面还残留着一段更高的弧形石墙,目光越过东面坍塌凌乱的建筑,看见更远处巍峨山脉那一座座阴森的山峰。南面地平线上,极地午夜低垂的太阳散发的红色光线,正透过废墟间的裂缝照向我们。在极地这相对熟悉的景象对比之下,这座噩梦般的空城,显得格外沧桑和死寂。头顶天空上乳白色冰尘云翻滚变幻,寒意在此刻迅速逼近心脏。我们疲惫地放下背包——之前拼命逃跑时只是一味本能地死死抓住背包不放——穿上厚重的外套,费力地爬下巨石堆,跌跌撞撞地穿过古老的巨石迷宫,向山麓地带飞机停靠的地方走去。关于逼着我们疯狂逃离地底黑暗的秘密和古老的深渊,我们都只字未提。

——像火山岩浆在无尽地奔腾,那硫磺的狂潮滚下了耶涅山,在极地那世界尽头的国度;它一面悲吟,一面滚下了耶涅山,在北极那荒寒的领土。

不到一刻钟,我们就找到了通往山麓地带的那一段陡峭斜坡——可能以前这里是有阶梯的——我们之前就是从这里下到冰下的,站在这里,能看到前方高高的山坡上稀疏的废墟之间飞机那黑色的身影。我们沿着这处高坡爬了一半,停下来喘口气,回头看向下方古老而神秘的巨石之城——看向它向西延伸的神秘轮廓。此时,远方的天空上清晨的薄雾刚刚消散;冰尘不断地翻滚腾空变幻,仿佛在嘲笑着我们,某个瞬间似乎要变化成某种诡异的图案,却又不敢太过清晰直接地显示出来。

11月17日,我们经过富兰克林岛,西方天际的山脉暂时消失了;第二天看到了罗斯岛上的埃里伯斯山和特罗尔山,以及更远处的帕里山。冰架低低的白色边缘向东延伸;如同魁北克的悬崖峭壁一般树立,高度达两百英尺,在此结束向南航行。下午我们驶进麦克默多湾,停靠在冒着浓烟的埃里伯斯火山背风处,临近海岸的海面上。埃里伯斯火山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火山渣,山峰高达一万两千七百英尺,背靠东方天际,像极了日本画中的神圣富士山;其身后如幽灵般耸立的特罗尔山,海拔一万零九百英尺,是座死火山。埃里伯斯火山仍不时喷涌着阵阵浓烟,考察队中的一个研究生助手——聪明,年轻的丹福思——指着白雪皑皑的山坡上流淌的岩浆,说此火山于1840年被发现,七年后爱伦·坡受此启发而创作出一首诗歌:

奇怪的空城背后出现一条漫长的白色地平线,隐约可见一排蓝紫色山峰的轮廓,那针尖般的尖峰仿佛飘浮在西方玫瑰色的半空之中。宽阔的古河道从发光的天际在高原上蜿蜒而下,犹如一条不规则的暗影绸带。好一会儿,这绝美不似人世的景象让我们惊叹不已,但很快隐隐的恐惧又开始爬上心头。因为那条蓝紫色轮廓代表的正是地球上的禁忌之地——那是地球上最高的群山,也是地球上邪恶的聚集地;藏着无数无可名状的恐惧和太古时期的秘密;它们是远古者壁画上都不敢明言的禁地,远古者有意回避着山脉,也只是敢对着山脉祈祷;地球上从未有活着的生物踏进那里,不祥的闪电常常在此出现,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极夜下的整个高原——这无疑是邪恶冷原之上可怕的古城卡达斯的所在,是就连最古老的传说也只敢隐晦地提及的所在。我们是第一个亲眼看到这里的人——我希望,天啊,我们也是最后一个看到的人。

最后一段航程风景十分震撼,令人遐想联翩。西方天际耸立着荒凉神秘的山峰,太阳在正午时分低挂北方天际,或在午夜时分逼近地平线,倾洒大片红光,映照在泛着幽幽蓝光的冰块和水域,或是照在山坡上偶尔裸露的黑色花岗岩之上。南极的凛冽冷风穿越高耸的山峰,阵阵呼啸而来;在冷风静止时,仿佛隐约能听见一种狂野似笛声的乐响,音域宽广,我下意识地感到有些不安,甚至是害怕。此时此景让我不禁回想起那位亚洲画家尼古拉斯·罗瑞克,他笔下那些透着古怪劲儿画作,让人心烦意乱;更让人不安的是,我竟然想到那位阿拉伯疯子阿尔哈兹莱德所写的《死灵之书》,书中提及的远古传说中的那片邪恶冷原。我曾在大学图书馆中看过这本可怕的书籍,后来对此感到非常后悔。

如果这座史前古城壁画上的地图和图画讲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那些蓝紫色的群山离我们其实不到三百英里远;然而遥远的雪线以上群山尖锐的山峰轮廓,就像一颗即将升入陌生天际的巨大外星上锯齿状的边缘。它们的高度,肯定是任何已知山峰所无法超越的——直直地插进稀薄的大气层,气态精灵的住所,就算有鲁莽的飞行员飞行时经过,之后莫名的坠机,可能也很难有机会活着去讲述看到过的景象。看着远方的一座座蓝紫色山峰,我紧张地想起壁画上的某些场景,上面暗示正是从眼前的这些群山的山坡间某些东西顺着流淌的远古大河顺流而下进入城市——我在想远古者这样隐晦地刻画那些东西,它们如此惧怕这些群山,是明智的还仅仅是因为愚蠢呢?我想起来远方的群山一定向北一直延伸到玛丽皇后地海岸;道格拉斯·莫森的探险队曾经离这条山脉不到一千英里远;我希望道格拉斯他们没有越过海岸边的小山恰巧看见背后的这条可怕山脉。我当时心中思绪万千,极度紧张——丹福思看起来更糟。

我们在海中继续破冰前行,幸好冰块并不密集也不厚实,终于在南纬67度东经175度的地理位置再次进入开阔水域。10月26日早晨,南方出现清晰的“陆地轮廓”,临近中午,我们都激动不已,白雪为顶巍峨耸立的群山跃入眼帘。我们终于接近这片神秘未知的空寂之地了。这些山峰显然是由罗斯发现的阿德英里勒尔蒂山脉,我们需要绕过阿代尔角,沿维多利亚地东岸航行至预期营地,位于南纬77度9分的麦克默多湾旁的埃里伯斯火山脚下。

我们还没走过那座五角星形建筑遗迹,到达我们的飞机时,心中的恐惧就已减轻了不少,但是再次飞越高山显然仍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向东望去,山势陡然上升,深黑荒凉的山坡上建筑废墟密密麻麻,让我们再次想起尼古拉斯·罗瑞克画中亚洲的景象;而群山之中还遍布如蜂巢般错综复杂的洞穴,洞穴中可怕的无定形生物蠕动着肮脏恶臭的身躯,甚至可能到达山顶,我们想到还要再次飞越群山,再次看到那些一点都不普通的朝向天空的洞穴,听到洞穴间狂风呼啸而过带来的有着广域音调的笛声,不禁再次恐慌起来。更糟糕的是,我们清晰地看见几座山峰的山顶之上弥漫起大雾——可怜的莱克还曾错误地以为那是火山作用——想起不久前逃离的那片大雾,我们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还有形成大雾的水汽的诞生之地,那充满恐惧近乎渎神般存在的地底深渊。

正如新闻报道所说,我们在1930年9月2日从波士顿港起航;沿线南下经过巴拿马运河,停靠萨摩亚,塔斯马尼亚岛的霍巴特,在霍巴特进行最后一批补给。考察队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此之前去过极地地区,因此我们都非常倚重我们的船长——J.B.道格拉斯,双桅帆船“阿卡姆号”船长,兼任海上船队总指挥;乔治·托芬森,三桅帆船“米斯卡塔尼克号”船长——两人都是南极水域经验丰富的捕鲸船船员。熟悉的地貌离我们越来越远,北方天空中的太阳离地平线越来越低,太阳在天空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行至南纬62度,我们第一次看见了冰山——形似巨大桌面,边缘锋利垂直——在即将进入南极圈前,冰原冰给这次航行增加了不少阻力,10月20日穿越南极圈时,我们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庆祝仪式。在热带航行许久后面对极地气温的骤降,确实让人一下子难以适应,但是我尽量调整自己以适应即将到来的更为严寒艰苦的环境。很多时候,大气效应严重扰乱着我的视界;那栩栩如生令人震惊的蜃景——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远方的冰山竟变成异域城堡的一隅。

飞机状态一切良好,我们费劲地穿上厚重的飞行外套。丹福思成功启动飞机引擎,顺利起飞,离开这座噩梦般的城市。在我们下方,和我们初次相见时一样,巨石建筑群似乎无边无际——不宽,却极长,异常古老——我们开始上升,转向,测试穿过山隘的风向。高空肯定有强气流,因为山顶上空的冰晶云瞬息万变;但是,我们需要穿过的山隘,两万四千英尺的高度上,实际飞行并没受影响。当我们靠近山隘口时,两侧的山峰再次发出响亮的奇怪笛声,我注意到丹福思操纵杆上的双手在颤抖。尽管我的驾驶水平有限,但是那时,驾驶飞机穿过两山之间的山隘,我也许比丹福思做得更好;当我示意他换我驾驶时,丹福思并没有反对。我努力保持镇定,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死死地盯住山隘口后方的那一角淡红色天空——极力制止自己看向山隘两侧山顶上蒸腾的水汽,多希望自己能像经过塞壬居住的大海时的奥德修斯他们一样,用蜡封住自己的耳朵,这样就听不见风带来的讨厌笛声了。

公众是看了《阿卡姆广告报》杂志和美联社一系列新闻报道,以及后来帕波第和我发表的文章后才得知我们这支米斯卡塔尼克考察队。队伍里主要有四位成员,均来自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帕波第,生物系的莱克,物理系的埃尔伍德(同时也是位气象学家),我来自物理系,还是名义上的领队——除此之外,还有十六个助手,中间七位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研究生,九位是技术精湛的工程师。这十六个助手中,十二人会开飞机,十四人会使用无线电报设备。包括帕波第,埃尔伍德和我,有八个人懂罗盘导航和六分仪导航。另外,还有我们的两艘船——木制,前身是捕鲸船,改装加固过,适合冰面航行,有辅助蒸汽——也都配有船员。内森尼尔·德比·匹克曼基金会与一些专项捐款资助了这次考察活动;尽管公众对此次南极考察关注甚少,但我们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雪橇犬、雪橇、设备、扎营装备和五架飞机上未组装的零部件,被运往波士顿港后,会在那里装船。这次科考装备齐全,在物资补给、饮食生活、运输和扎营方面,从之前的那些优秀探险者那里吸取了不少宝贵经验。可能也正是这些探险者们威名赫赫的缘故,我们这支探险队虽然规模挺大,却未能引起什么社会关注。

但是丹福思,虽然不再驾驶飞机,他原本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再也保持不了镇定。我感到身边的丹福思时而看向后方逐渐远去的可怕城市,时而看向前方洞穴密布立方体林立的山顶,时而看向两侧废墟零落的荒凉积雪的山麓地带,时而又看向头顶风云变幻的天空,在座位上躁动不安,扭来扭去。当我正聚精会神地穿越山隘时,丹福思疯狂的尖叫声吓得我差点失去了控制,我一阵手忙脚乱,赶紧扭动操纵杆。但很快,我恢复了镇定,安全地穿过山隘——可是丹福思恐怕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根据钻出的地面上层土壤或岩石迹象,确定钻探深度,但钻探都集中在裸露或半裸露的地表——也就是斜坡或山脊区域。再往山下些的地方,结冰厚度能达到一英里甚至两英里。尽管帕波第提出了一套可行性方案,将铜电极沉入一片钻孔内,汽油发电机发电,电极通电后可融化一定范围内冰层,但是我们不能为了融化厚厚的冰层就动用我们的钻探设备。这套方案,我们也仅仅是在考察中进行过实验性尝试,并未投入真正应用。但是现在,尽管我们从南极返回后就发出过各种警告,斯塔克韦瑟—摩尔科考队却不顾这些警告,一意孤行决定采取这一方案。

我说过,丹福思从不愿说出,那时他到底是因为看到了怎样的恐惧,才不受控制地疯狂尖叫起来——我非常肯定,就是那一眼导致了丹福思精神的全面崩溃。当我们穿过山隘,到达山的另一侧,慢慢下降往营地方向飞行时,在怒吼的风声和轰鸣的引擎声中,我们曾互相大声叫喊着交谈过几句,但是内容大多和我们离开那座噩梦般的城市时说的内容一样,我们发誓保守住这里的秘密。有些事情,我们一致认为,一丝一毫都不应该被世人知晓和讨论——如果不是为了阻止斯塔克韦瑟—摩尔考察队或其他人的莽撞行为,我们也绝对不会再次提起这些事情。为了人类的和平与安宁,地球上某些黑暗死寂的角落,某些尚未涉足的地底深处,就不要去打扰吧;免得沉睡的怪物再次苏醒,近乎渎神般的存在从寄居的洞穴之中出发,征服更多更大的领地。

我们打算在南极一个暖季期间——如有必要,还会延长——气候允许的条件下尽可能多地进行考察活动。考察范围主要集中在山区和罗斯海以南的高原上。沙克尔顿、阿蒙森、斯科特、伯德都曾对这些区域进行过不同程度地考察。飞机能进行长途运输,极大地方便了我们更换营地地点。我们在拥有不同地质特征的地点驻扎营地,希望发掘出大量之前未曾发现的地质样本;特别是前寒武纪时期的标本,迄今为止南极大陆还只出土了极少的一部分。我们也希望能尽可能多地收集地面上层不同种类的化石岩石,因为曾经在这片死寂荒芜的极寒地带居住的史前生命,对我们了解地球的过去有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众所周知,南极大陆曾一度处于温带甚至热带,植被繁茂,动物多样,如今仅剩地衣、海洋动物、蛛形纲动物和企鹅还存活在南极大陆北部边缘地带。我们希望能更准确、更详细地揭开这里更多的生物信息。当钻出物中有化石成分的迹象时,我们会顺着钻孔继续爆破,收集满足条件大小合适的样本。

丹福思一直说自己那一眼看到的不过是幻象。他坚持,他看到的景象和那条笛声回荡、大雾缭绕、内部如蜂巢般错综复杂的山脉上的立方体巨石和洞穴,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看到了西面那座连远古者都只敢远远祈祷的蓝紫色山顶,山顶翻腾的云雾之间某些极其诡异邪恶的景象。丹福思看到的很可能是巨大压力之下造成的幻象,很可能是前一天在莱克营地看到的那一场蜃景所致;但是那景象是如此逼真,丹福思直到今日仍难以摆脱。

况且,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还算不上什么专家。作为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探险队中的一员,我是一名地质学家,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在南极大陆不同地点对深层岩石土壤取样时的作业安全。作业时用到的钻探设备是由我们大学工程系教授弗兰克·H.帕波第设计发明的。我无意在其他领域开创先河,有所建树,但是我确实也希望借助这套设备,沿着前人走过的地方,能采集到他们曾用常规方法无法获取的样本。公众从我们发表的报告中可以知道,帕波第教授发明的这套钻探设备,技术上有极大的创新性突破,极其轻巧便携,将自流井原理和小型钻岩机钻探原理完美结合,足以应对任何不同硬度的地质结构。钢制钻头、组合钻杆、汽油发动机、折叠式木制井架、爆破装置、电缆,用于清除岩屑的螺旋钻,组合起来长达一千英尺、直径五英寸的套管,及其他相关配件。配有七只雪橇犬的雪橇,三架就可以全部装完;这主要是因为设备大部分材料为铝合金,节省了不少重量。四架大型多尼尔飞机,特别为此次南极考察定制,可适应南极高原上不同海拔高度的飞行,而且飞机上加装了帕波第教授设计的燃料保温装置和快速启动装置,足以将我们整个探险队从南极冰架边缘的基地送往内部任何适宜地点,在这些地点上也备有充足的雪橇犬。

极少数的情况下,丹福思会喃喃自语,话语之间毫无关联,意义不明,像“黑暗深坑”“雕刻的边缘”“原始修格斯”“没有窗户的五棱体”“无可名状的圆柱体”“远古灯塔”“犹格·索托斯”“原始白色胶状体”“外太空色彩”“翼族”“黑暗中的眼睛”“月亮阶梯”“原始、永恒、不朽”以及其他一些奇怪的概念;但是当他恢复意识后,会否认自己说过的一切,说这都怪自己早年读过的那些离奇诡异的书籍。丹福思,的确,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胆敢从头到尾阅读锁在我们大学图书馆那本虫蛀的《死灵之书》副本。

可是到头来我还是得仰仗科学界那些德高望重的人物。一方面他们不会人云亦云,而会依据那些尽管令人毛骨悚然但是真实无疑的材料证据,或者从那些至今都难以解释的原始远古神话传说中得到启发,来判断我所说的是否属实;另一方面,我也希望依靠他们自身的影响力,去阻止人们对那片疯狂山脉采取的任何鲁莽草率或不知天高地厚的计划。因为像我和我同事这样来自不知名大学的小人物,在这些诡异至极或反自然的事件上,显然没什么话语权。

当我们飞越山脉时,天空上方肯定已经是水汽弥漫,变幻莫测;尽管我没有看向山顶,但能想象得出那里的冰尘形状会变得多么怪异。偶尔经过无数翻滚云层的反射、折射、放大,远处的景象又会变得多么逼真,想象力这时完全补全了整个画面——当然,丹福思当时并未反应过来,恐怖的存在具体是什么,他当时还未能调出曾经的阅读记忆。他不可能一瞬间就看到那么多东西。

我必须站出来说明发生过的一切。因为如果没有正当的反对理由,科学家们是不会听从我的劝告,从而放弃进入南极大陆、冰盖钻探融化作业、搜索远古化石标本等一系列计划已久的周密考察活动的。这些话我本来打算一辈子埋在心里,更何况我知道,就算说出一切又如何呢?也许什么也改变不了。对于我所揭露的真相,怀疑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些听起来夸张荒诞的故事便是事实本身,如果撇开这些不说,我就真的无话可说了。那些尚未公开的照片——经过普通拍摄或航拍——画面清晰鲜明,都是有力的佐证。但是,照片拍摄时距离太远,也许还是有人会怀疑照片是巧妙伪造的。也许还有人会说钢笔素描画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尽管艺术方面的专家可能也留意到钢笔画奇怪而陌生的技法,并对此大惑不解。

当时,他只是不断地尖叫着重复,疯狂地重复叫喊着那个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词语:

I

“Tekeli-li!Tekeli-li!”

1936年2月《惊骇科幻小说》中的插画。

(令有时译)

这篇引人入胜的故事是洛夫克拉夫特生平创作中最好的作品之一。故事发生在南极大陆,洛夫克拉夫特从小就痴迷于此,曾对南极考察活动发表过专题文章。洛夫克拉夫特还于1928年至1930年期间跟随海军探险队进入过南极。小说中频繁提及尼古拉斯‧罗瑞克喜马拉雅群山的绘画,可见洛夫克拉夫特在纽约尼古拉斯‧罗瑞克博物馆观看罗瑞克画作时,受到很大的震撼和启发。当《诡丽幻谭》杂志拒绝刊载此文时,洛夫克拉夫特很受打击。直到1936年洛夫克拉夫特的经纪人将此故事寄给《惊骇科幻小说》(Astounding Stories)杂志后,这部小说才得以在当年的二、三、四月刊上连载。

<a id="ch1" href="#ch1-back">(1)</a> 出自《圣经》中的故事,上帝打算毁灭罪恶之城所多玛,毁城之前上帝派天使带领罗得一家离开所多玛,并告诫他们不能回头看,但罗得的妻子回头看了一眼,变成了盐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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