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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告诉你马瑟那家伙的住所,尽管他嘴上尽说着不实之词、夸夸其谈,我也能告诉你另一桩他不敢踏足的房子。他根本就不敢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如实地写在那本愚蠢的《基督徒在美洲的光辉事迹》和《隐形世界的奇观》中。看这儿,你知道吗,整个北角区过去曾有一系列的隧道在其地下,某些人可以通过隧道去往其他房屋、墓地和大海。就让地上面的人互相告发,互相残害吧——在他们到达不了的地方,事情依旧每天都在发生着,夜晚的笑声响起,他们根本就寻不到根源!
画架上或立在墙边的那些未完成的作品,和楼上那些成品一样恐怖,都展现出了画家娴熟的绘画技巧。画面景象的轮廓被勾勒得十分细心,铅笔线条无不透露着皮克曼正确的见解和对比例的掌握。直至今天,尽管我已对他了解颇深,也会说他是个伟大的人。我注意到桌子上有一架很大的照相机,随后皮克曼说那是他用来拍摄背景场景的,这样他就可以在画室里照着照片来画,而不用背着绘画设备在镇上到处采景了。他觉得在长时间创作中,照片的效果和真实的场景或原型是一样好的,他也因而常采用这种绘画方式。
“适合画家居住的地方就是北角区。真挚的唯美主义者为了获取汇聚的传统,甚至会住在贫民窟那样的地方。天哪!难道你就没意识到那样的地方不仅仅是被创造出来的,实际上更是逐渐形成的吗?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居住、感受、死亡,那些日子里,人们也根本不会惧怕在这里居住、感受、死亡。你知道在1632年的时候,考普山上面还有一座磨坊,然而现在的街道多半都是1650年铺设的了。我能向你展示哪些房子拥有两个半世纪的历史;那些房子见证过现代化房屋是如何坍塌成一堆碎石瓦块的。现代人关于生命及其隐含的力量知道多少?你说塞勒姆巫术是一种迷惑之术,但是我敢保证,若我那曾曾曾曾祖母还活着的话,定会告诉你些特殊的事情。但她被绞死在了绞架山上,当时,科顿·马瑟就道貌岸然地站在一边看着。马瑟那该死的家伙,若是有谁能够逃脱那单调说辞被诅咒的牢笼——我真希望有人能够将咒语用在他身上或者在夜晚吸干他的血!
房间里到处都有令人厌恶的钢笔素描和未完成的怪物画作,着实让人不安。而就在这时,皮克曼突然揭开了蒙在一张巨大画布上的东西,而那幅画在远离灯光的一边,我随即控制不住地尖叫了起来——这是那天晚上我发出的第二次尖叫。我的尖叫声在这古老的、满是硝石的地下室中,在那昏暗的拱顶下一直回荡着;而我只能强忍住想要歇斯底里地狂笑的内心。慈爱的造物主啊!艾略特,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狂热的幻想了。但是我想这地球上根本容纳不下那样的梦啊!
“你知道的”,皮克曼说,“纽伯里大街并不适合展示某些东西——在这儿就有些不合适的东西,总之,是些超乎想像的东西。我的工作就是捕获灵魂的弦外之音,而在人造土地上,位于矫揉造作的街道上的暴发户中,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后湾区根本算不上属于波士顿——它还没有成型,历史过短,还没有时间获取记忆,也没有吸引当地的灵魂。就算这里有鬼魂的话,也只是些盐沼和浅滩中温顺的鬼魂。而我追寻的是人类的鬼魂——存在的鬼魂有着极高的组织性,他们看见过地狱,也知道他们所见之物的含义。
那是个身形巨大、闪着光亮的红色眼睛,衬着不可名状的亵渎之物,皮包骨的爪子抓着一个生前是人的东西,像小孩舔棒棒糖一样蚕食着人头。它像是蜷伏在那里,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它可能随时会扔掉手里的猎物而奔向更可口的新猎物。但可恶的是这一切惊恐的源头甚至并不是那地狱般的主题——也不是长着尖耳朵、眼睛充满血丝、扁平鼻子、嘴里流着口水的那个有着狗一样面孔的东西。更不是长着鳞片的爪子、块状的身子、半只蹄子的脚——尽管这些当中的任何一样都足以将一个易受刺激的人逼疯,但却都不是那幅画作中恐怖的根源。
我时常拜访皮克曼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特别是我为了给一篇有关奇怪画作的论文积累笔记之后,这种习惯更是坚固了。我之所以要写这样一篇论文,可能是他的作品给了我灵感,总之,我发现在写论文的过程中,皮克曼就是一个能提供资料和建议的宝库。他向我展示了所有的画作,其中还包括一些钢笔素描,我着实确信,要是俱乐部的成员们看到这些,一定会将他剔除出去的。不久以后,我就相当痴迷于皮克曼的讲解,会像个小学生那样听一些绘画理论和哲学思辨,而且一听就是几个小时,他的那些讲解都足以令人将其送进丹弗斯疯人院了。我对皮克曼有着英雄般的崇拜时,其他人开始逐渐远离了他,这使他完全信任了我;而后,一天晚上,他向我暗示称,如果我能够保守秘密且内心足够强大的话,他将给我看些不寻常的画作——要比他房子里所陈设的更为强烈。
答案是皮克曼的绘画技巧,艾略特——那种受了诅咒的、亵渎的、超常的技巧!我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画布中能够充满如此鲜活的生命。那怪物就在那儿——它瞪我一眼,接着转头蚕食猎物,瞪我一眼,又接着去蚕食猎物——我知道了,一定是自然法则出了什么漏洞,才能使一个人在没有原型的情况下画出这样的东西——除非他是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地狱的恶魔,才能够瞥见了那里的景象。
但你要记住,我并不是因为这种事情才与皮克曼绝交的。相反,我对他的钦佩之情与日俱增;因为那幅《摄食食尸鬼》真的是一幅伟大的作品。你是知道的,俱乐部不会展出它,美术馆也会拒绝它的赠与;并且我敢说没人会买下它,所以皮克曼就将其放置在自己的家中。皮克曼消失之后,他父亲就把画带到了塞勒姆——你知道的,皮克曼有着老塞勒姆人的血统,他还有个祖先是巫师,在1692年被绞死了。
图钉将一张满是皱痕的纸别在了一幅画布的空处——我想,那可能是皮克曼想要用来画作如噩梦般恐怖的背景时所需的参照照片。我伸出手去抚平它,想要看一下时,皮克曼竟如受到了枪击一般突然跳起。自打我的尖叫声唤起了黯黑地下室中怪异的回声时,皮克曼就一直在留心倾听着什么,现在他好像也被什么给吓到了,虽然他并没有我被吓得严重,但显然其身体所受的惊吓要大于精神方面。随即他便拿出一把左轮手枪,并示意我保持安静,走向了主地下室,出去时还随手关上了门。
你可以回想起皮克曼善于画面孔。自戈雅以后,没有人能将一系列面部特征或是扭曲的表情画成完全地狱般的模样。而在戈雅之前,就只能追溯至中世纪的那些家伙了,他们将滴水兽和喀迈拉画在了巴黎圣母院和圣米歇尔山的建筑上。他们相信诸如此类的事物——他们可能见过这些东西,毕竟中世纪有着古怪的时期。我记得你在走之前的那一年问过皮克曼,他到底是从哪儿获取的这类灵感和幻想。他只是用狡黠的笑回应了你。就是因为那个笑脸,里德才与他绝交的。你知道的吧,里德那时学习了比较病理学,并时常吹嘘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说是各种精神和身体上的症状都有着生物或进化方面的意义。他说自己每天都更加厌恶皮克曼,最后甚至到了害怕他的程度——皮克曼的面部特征和表情正逐渐地发生变化,他一点也不喜欢那种改变;那根本不是人类应有的变化方式。他还说了很多关于饮食的事情,并坚称皮克曼一定是极度反常且古怪的。如果你和里德在通信中提及过此事,我想你应该告诉过他不要惧怕什么,因为他只是被皮克曼的画作搅扰了神经或是困扰了想象力。我知道自己那时就是这样同他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