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克拉夫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想自己当时是吓得浑身瘫软了。我也学着皮克曼留神倾听,觉得自己听到了微弱的四处疾跑的声音,还有不知来自何处的一连串尖叫声与哀诉声。我由此想到了巨型老鼠,不禁浑身战栗。之后响起一种克制着的叩响枪支的咔嗒声,这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声音像是隐秘的、摸索着发出的,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用准确的话语来形容。就像是一块重木掉落在石头或砖上的声音——木头掉到砖上——你能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不要问我那些画家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你知道,通常来讲,在艺术领域,艺术家们从大自然或原型中汲取的重要、鲜活的东西与那些小角色的商业画家坐在光秃的工作室中循规蹈矩、一气呵成那矫揉造作的、不值钱的东西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好吧,我应该说真正奇怪的美术家能将幻想视为原型,能从自己生活的幽冥世界中召唤出几近真实场景的东西。总之,他设法证明画家们的梦境与那些假冒画家道貌岸然的梦境截然不同,就像依照实物绘画的画家与函授学院教育出的漫画家的差距一样大。如果我曾看过皮克曼所见的东西,噢,不,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先喝杯酒再继续谈吧!天哪,我要是真看见了那个人——如果他算是个人的话——所看见的东西,我就不会活着了!
随即又传来了更响的声音,那震感就好像木头比之前掉落得更深。而后又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皮克曼不知道喊叫了些什么,左轮手枪的六发子弹全部打出去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就像是训狮者会为了震慑效果而对空开火。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尖叫声、粗粝的叫声,和砰的一声,更多的木头和砖撞击发生声响,顿了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我承认这把我吓得开始暴戾起来。皮克曼拿着冒烟的枪回来了,嘴里一直咒骂那些出没于那口古井的大老鼠。
你知道,这需要深刻的艺术功底以及对自然的深刻洞察,才能生成皮克曼的那种作品。任何一个出版社随便雇来的文人都能在封面上挥挥洒洒地画上几笔,然后称其为“噩梦”“巫师集会”或是“恶魔肖像”,但只有伟大的画家才能令这类画作达到恐怖而生动的效果。这是因为只有真正的艺术家才懂得对于恐怖的实际剖析,谙晓恐惧的生理机能——他们能够用精准的线条和比例连接我们潜伏的本能或是因袭下来的恐怖记忆,恰当的色彩对比和光亮效果能够刺激我们内心隐匿的陌生感。也不用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富泽利的作品能够让人战栗,而廉价的鬼故事插画只会博我们一笑。那些艺术家们把握住了一些超乎生命的东西——以此,他们能够令我们体会一二。这种东西,多雷、斯密以及芝加哥的安格罗拉都抓住了。皮克曼也抓住了这种东西,而且是前无古人的——上帝保佑,也绝无后来者。
“鬼知道他们是吃些什么长大的,瑟伯,”他咧嘴笑着说道,“那些古老的隧道连接着墓地、巫师的巢穴以及海岸。但不管它们吃的是什么,一定是快要耗尽了,因为它们如今异常地着急出来。我想是你的尖叫声刺激了它们。在这古老的地方还是小心为妙——我们这些啮齿类朋友是这里的一个缺点,但我有时候觉得它们对氛围和色彩的搭配还是很有用的。”
我竟然认为你已经知道了我离开皮克曼的理由,我和那些像挑剔的老妇人似的里德博士、乔·迈诺特或是博斯沃斯截然不同。皮克曼病态的艺术并没有使我震惊,不管他的作品是何种取向,我都倍感荣幸能够认识他这样有才华的人。理查德·厄普顿·皮克曼是波士顿地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画家。我一开始就这样说,现在也坚持这么说,就算他向我展示那幅《摄食食尸鬼》时,我的这种想法也丝毫没有改变。那幅画,你还记得吧,迈诺特就是为此才与皮克曼绝交的。
好了,艾略特,那晚的冒险到这里就结束了。皮克曼答应过给我看那地方,他也确实领我看了。他似乎是带我从另一个方向走过了交织的小巷,因为当我们看到路灯时,我们正走在一条些许熟悉的街道,公寓和老房子单调地排成纵列。那原来是查特街,但我走得太过匆忙,没有注意到是从哪里走上去的。那时已经很晚,我们也赶不上高架铁路了,就只好穿过汉诺威街走回市区。我记得接下来的路,我们从特里蒙特街走向灯塔街,然后在乔伊街的转角我就转弯与皮克曼分开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同他说过话。
不,我并不想知道皮克曼怎么样了,也不想去猜。你可能猜想我是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而将皮克曼离弃了——就是这样的,因此我才不想他到底去了哪里。就让警察尽力去找吧,他以彼得斯这个名字在老北角区租用过房子,警察们连这都不知道,怕是也查不出什么了。我也不确定自己还能否找到那房子——哪怕是在大白天,我可不会试着去寻找!是的,我知道,或者说我恐怕知道皮克曼为什么要租下那所房屋。我就要说到了,你听好。等我说完你就会理解我为什么没将此事告诉警察了。他们会叫我带路,即使我知道路,也绝不会再去那地方了!那里有不寻常的东西——就是因为那东西,我如今不再乘地铁了,不再去地下室了也(你可能会嘲笑这个,也许你早就嘲笑过了)。
我为什么会抛弃他?不要急,我先叫杯咖啡。我们今天真是喝够酒了,但我得喝点东西才能继续说。不,我与他断绝关系并不是因为那些画作;但我保证,在波士顿的住家和俱乐部中,他要是带着那些画去了,十之八九都会被赶出去,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排斥地铁和地下室了。而我与他不来往的真正原因,则是我第二天早上在衣服口袋里发现的东西。你知道的吧,我说过的那张褶皱的被钉在画布上的纸,我将它取了下来,本以为是皮克曼用作绘画怪物的场景照片。可能当时无意间将它放在了我的口袋里,我拿出那张纸并展开,那是皮克曼给我带来的最后的恐怖。咖啡来了,艾略特,就这么喝,什么也别加。
好吧,如果你非要听的话,我也说不出什么你不该听的理由。也许你应该知道,不管怎样,自从你听说我很少去艺术俱乐部并远离了皮克曼时,你就像个悲痛的父亲一直给我写信。既然现在他消失了,我才偶尔去那儿转转,但我的神经还是没有恢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