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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台机器告诉我的话,一路开车带我来这里的诺伊斯先生居然是留声机唱片里记录的人类声音之一,而且是作为人类司仪参加了那场诡异的拜鬼仪式,这着实令我感到震惊,不过我事先的确也从他的声音里觉察到了一丝模糊的、令我厌恶却又熟悉的感觉。另外一个令我感到震惊的事情是,不管什么时候我停下来想要分析这件事的时候,我对东道主埃克利表现出的态度也让自己难以置信。因为尽管在过去的书信来往中,我本能地认为埃克利跟信中透露出的样子应该是一样的,然而在我真正跟他见面交流之后,此时此刻,我却发现这个人跟信中的他截然不同,而且令我感到排斥和厌恶。他饱受病痛折磨,这本该唤起我对他的同情,然而实际上正相反,看到他那副样子反而让我觉得不寒而栗。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僵硬、呆滞,简直就像是一具死尸,而且,他那没完没了的呢喃低语更是让我感到嫌恶,甚至觉得那声音根本就不是人类发出的。

还有一张照片,很明显是在一个很深的阴影里使用相机的定时曝光功能拍摄下来的。照片里有一处林地洞穴的入口,有一块形状规则的圆形石头堵在了洞穴的门口。洞门前的土地光秃秃的,可以辨认出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密集的痕迹,交织成网状。当我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这张照片时,我不安地发现,这些痕迹放大后和上一张照片中的脚印非常相似。我要说的第三张照片显示的是一座荒山的山顶,上面竖立着很多石头,那些石头的摆放方式很像是德鲁伊教仪式里的环形石阵。这个神秘石环附近的草经过踩踏,已经被压倒和退化了,但是我拿着放大镜去仔细观察这张照片,也没在里面找到任何脚印。从照片上那些无人居住的山脉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照片所拍摄的地方确实极其遥远,连绵起伏的山脉构成了照片的背景,向远处延伸,直到消失在模糊的地平线。

我突然间意识到,埃克利发出的那种呢喃低语的声音似乎跟我之前听到过的任何声音都不一样。奇怪的是,尽管他那被胡子遮住的嘴唇几乎动不了,但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有着一种潜在的力量和穿透性,根本不像是一个哮喘患者应该发出的喘息声,这实在令我诧异。虽然我跟埃克利之间隔着整整一个房间的距离,但是我仍然能够听懂他说话的意思。有那么一两次,我甚至能感到,那声音虽然模糊却似乎带有某种穿透力,就好像是埃克利的声音其实并没有那么有气无力,只不过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我却无从猜测。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从他说话的声音中觉察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而此刻,当我试图重新衡量整件事情时,我觉得自己能跟着这种感觉回溯到一种潜意识中的熟悉,就像是我能从诺伊斯的声音里觉察出模糊的、不祥的感觉一样。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暗示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到这种声音的。

我越是盯着这些照片看,就越觉得我先前对埃克利以及他在信中说的那些事情的判断太过严厉,所做出的评价也有失公允。可以确定的是,这些照片是一些明确的证据,能证明在佛蒙特州的群山里的确存在着某些神秘的东西。而且这种东西远远超出了我们对寻常事物的认知程度和范围。这些照片里面最可怕的就是一张脚印的照片了,那张照片拍摄的背景是一片阳光照耀下的荒芜的山坡,山坡上有一小片泥地,脚印就在这片泥地上。我只看了一眼就能够辨认出,这张照片绝对不是手法粗劣的伪造品,因为照片里轮廓清晰的鹅卵石与草叶的尺寸大小都很清楚,这就让二次曝光之类的造假把戏几乎无法实现。我刚才说照片里的影像是“脚印”,其实如果说成是“爪印”的话应该更加贴切。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办法很确切地描述出这个印迹,只能很保守地说它非常像是螃蟹之类的东西的爪子,而且它的头尾方向我也很难辨别出来。这个印记踩得并不深,也不像是刚踩上去没多久的样子,但能看出它的尺寸似乎与人类脚掌的平均大小差不多。从中心点开始,有数对锯齿状的钳子向相反的方向分布。如果说这个生物身上只有这一种运动器官,那么它的运动方式也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绝对不会再在这里多待一夜。我对科学的热情已经在恐惧和嫌恶中消散得无影无踪。此刻,除了尽快逃脱这张由病态和反常的揭示所编织的网之外,我什么都不想做。我现在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我已经能够确定,人类和宇宙之间的联系的确是存在的,但是也不意味着正常的人类就应该涉足其中,而那无疑是需要远离的。

最后,我还是回复了埃克利的信,在信中我采用了一种友好的语气表达了我对他的来信的兴趣,并请他提供更多的细节。他的回信几乎是立刻就随着返程的邮政车送到了我的手上。他在信中像他之前许诺的那样,夹带了几张用柯达相机拍摄下的场景和物品,照片上展示的画面正是他在之前的信中提到的东西。当我把这些照片从信封里拿出来的时候,我扫了它们一眼,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惊骇感,那种感觉仿佛是在接近某些被禁止接触的东西一样。因为尽管大部分照片都很模糊,却有一种很强烈的暗示的力量,而且它们本身确实是真实的照片,这一事实又将这种可怕的力量进一步地加强了。通过这些真实的照片,我能够直观地观察到上面呈现出来的景象,而且我相信,我看到的这些照片都是不包含任何偏见、差错或谎言的。

某些亵渎神明的力量似乎包围着我,令人窒息地压下来,压迫着我的各种感官。睡觉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了,所以我仅仅熄灭了油灯,然后和衣而卧。虽然我这么做显得有些荒唐,但是当时我确实已经做好准备应付某些未知的突发事件:我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我带来的左轮手枪,左手则紧紧地抓着埃克利给我的袖珍手电筒。楼下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我可以想象出,我的东道主埃克利现在一直如死尸一般僵硬地坐在黑暗里。

我又重新读了一遍那封字迹潦草的信件,然后产生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感觉——我的那些轻信了新闻报道的反对者们的观点或许比我自己认为的要更加接近事实。毕竟,在那些无人问津的荒野群山之中,或许真的存在某些外貌畸形的野人,尽管连那些传说故事中也从未提及这种来自外星球的怪物。那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些出现在泛滥洪水里的奇怪的生物尸体也就不那么令人难以置信了。这样说来,如果认为那些古老的传说和最近的新闻报道背后都有大量的现实基础,是否会显得过于草率和冒昧呢?尽管我早已放下了这些疑惑,可是亨利·埃克利仅仅靠着一封如此疯狂的信件就让我重新拾起了这些想法,我不禁感到惭愧不堪。

当我听到从房间某处传来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时,我甚至产生了模糊的感激之情,庆幸自己还能听到一点正常的声音。不过这也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了这个地区的另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特征——这里没有任何活的动物。我可以肯定,这附近没有任何农场里养的牲畜,而且现在我还意识到,我连野外的生物在夜间活动时应该正常发出的声音都完全听不到。要不是远方还有一些我看不见的溪水在流动时发出不祥的、潺潺的声音,我会觉得这一片寂静得太过反常了。这是一种来自于星际间的沉寂,同时我也在想,是怎样一种产生于星际间的、触不可及的瘟疫在威胁着这片地区。我回想起古老的神话传说里常说,狗和其他的野兽总是厌恶外来生物,同时也开始思索那些留在小路上的痕迹可能透露着什么。

至于那张刻录了声音的蜡盘唱片,我除了选择相信他确实是通过他所说的方法得到的之外,别无他法。而且那张蜡盘里肯定是记录下了某些声音,而我猜测那些声音或许是某些动物发出的,容易让人迷惑,误以为是人类发出的声响;也可能是某些行踪隐蔽、只在夜晚出来活动的人类交谈时的声音,而这些人甚至可能已经退化成低等的动物了。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了那块刻着象形文字的黑色石头,并开始推测它到底意味着什么。然后我就想起了那些埃克利说他准备寄给我的照片,到底是什么样的照片,能让那些老人们感到那么可怕又那么确信无疑?

VIII

而且我相信,他可能真的偶然在群山之中听到了某些令人不安的声音,也真的找到了那块他在信里提到的黑色石头,这些事情都可能是真实发生的,但是他以此得出的那些结论也太过疯狂了,而这些结论可能也是受到了那个自称是外来生物的间谍、之后又自杀了的男人的启发。这样便能很容易地推理出,那个男人一定是彻底疯掉了,但是他向埃克利说的那些反常的、不合逻辑的话却使得天真的埃克利相信了他的故事,因为埃克利原本就长期进行民俗学的研究工作而对此类事情半信半疑。至于事情最近的发展,比如那些住在他附近的粗陋的乡下人也像埃克利一样,以为他的房子会在午夜被某些离奇神秘的东西包围,因此他才无法留住任何仆人和帮手。不过当然了,那些看门的警犬确实应该在夜里叫过。

没想到我一走神就陷入了昏睡。不要问我睡了多久,也不要问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多少是纯粹的梦境。如果我告诉你,我在某一时刻醒了过来,并且听到和看到了某些事情,你一定会说,那个时候我还在梦中没有醒来,而且,直到我最后冲出农庄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时间我一直都在梦中。当时我冲出房子,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小木棚,我记得之前在那里见过一辆老福特车,而后,我钻进车里,紧紧地攥着方向盘,在那些生物出没的群山里疯狂而又漫无目的地疾驰,最后,经历了好几个小时的颠簸和曲折,我最终穿越了险恶的密林,抵达了一个小村庄,而这个小村庄后来证明是汤森镇。

很难描述我第一次看完这封奇怪的来信之后内心的感受。平常我读到的那些反对者们的论调都相当平庸无趣,但总能逗我发笑,遵照常理,我应该对这封比那些理论更加夸张荒谬的信件报以更大声的嘲笑才对。然而这封信件所用的语气却透着某些奇异的力量,让我不得用一种充满矛盾的严肃态度来对待它。这倒不是因为我在某个瞬间真的相信了他的话,认为地球上真的存在从别的星球来的隐藏的生物种族,而是在我经过了几番严肃认真的怀疑之后,竟然开始对他产生了奇怪的信任感,觉得他不仅神志健全,而且态度相当真诚。并且我也相信,他确实在跟某些真实但很不正常的现象作斗争,这些现象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只有通过这样充满想象力的方式来表述。我反复思考了很久,感觉实际情况可能和他想的并不一样,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件事情也不像是毫无研究价值。总之这封信给我的感觉是,这个人似乎对某些事情过分激动和惊慌了,但我也并没有认为他所有的话都是毫无缘由的胡言乱语。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表述非常清晰而且富有逻辑性。而且,毕竟他所说的情况跟某些古老的神话故事,甚至是最夸张的印第安人的神话故事,都令人困惑地相吻合。

你当然也许会无视我所说的一切怪事,并且认为所有的柯达照片、蜡盘唱片里的各种声音、圆缸和其他设备发出的各种声音,以及其他类似的证据全部是我编造的谎言,都只是我借用现在已经失踪的亨利·埃克利自导自演的一场骗局。你甚至还会认为,整个事件都是埃克利和其他的怪人合作,精心制造的一起无聊又愚蠢的恶作剧。也就是说,正是埃克利自己在基恩火车站偷走了黑色石头的快递包裹,并让诺伊斯制作了那张可怕的蜡盘唱片。然而奇怪的是,诺伊斯的身份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确认,虽然他肯定经常在埃克利的周围地区活动,但是埃克利家附近地区的所有村民都说完全不认识这个人。我现在特别希望自己能在逃跑前停顿片刻,记录下诺伊斯的车牌号码,又或许我什么都不做才是更好的选择。因为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我有时会如何尝试着去说服自己,有一件事情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那些令人憎恶的外来势力一定就潜伏在那些几乎是不为人所知的群山里。而且,那些势力还拥有很多渗透进人类世界的间谍与密探。因此,从今以后我想要做的一切事情,就是离这些势力以及它们的人类密探能越远越好。

附言:我还将自己拍摄到的某些照片额外冲洗了几份给您,我想这些照片有助于证明我在这封信里谈到的一些事情。我探访的那些老人们都认为这些照片真实得可怕。如果您有兴趣看看,我也可以很快寄给您。

我把整个事件都告诉了治安官,然后就跟随搜索队赶到了埃克利的农庄。但是,等我们到达那里时,埃克利早就没影儿了,任何线索都没留下,只看到书房角落里的安乐椅旁边扔着他宽松的晨袍、黄色的头巾以及裹脚布,也不知道屋子里有没有其他衣物被他带走。不过他饲养的看门犬和家畜确实都消失了,而且房子的外墙和部分内墙上都发现了奇怪的弹孔。但是除此之外,再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可疑的线索。屋子里甚至都没有找到圆缸和机器,我用行李箱带来的证据也不见了,连那个奇怪的气味和模糊的振颤感都消失了,甚至连小路上密密麻麻的脚印也没有了,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怪东西。

您忠实的,亨利·W.埃克利

从埃克利的家里逃出来之后,我在布拉特尔伯勒待了一周,并找了各种各样认识埃克利的当地人询问关于他的事情,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消息让我更加坚信整件事并不是一场虚构的梦境或者幻觉。我发现了种种奇怪的事实:埃克利的确曾经购买过大量的看门犬、军火和化学品,而且他的电话线也总是被莫名其妙地切断,这些事实都是有记录可查的。同时,所有认识他的人,包括他在加利福尼亚的儿子,都承认他偶尔会对奇怪的研究发表评论,并且这些评论和研究存在着某种相互吻合的统一之处。市民们都一致认为他疯了,而且不假思索地断定我们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是他在精神错乱时设计的狡诈骗局,甚至可能还得到了一些古怪的合伙人的教唆和协助。然而,那些地位低贱的乡下人的说法跟市民们就完全不一样,他们全都维护埃克利曾经对他们说过的每一个细节。埃克利曾经给一部分村民展示过他拍摄的柯达相片和那块黑色石头,也为他们播放过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蜡盘唱片,那些村民都觉得那些脚印和奇怪的嗡嗡声响跟古老的神话传说里描述的并无二致。

真心地希望我的这封信没有过分打扰到您,也希望您会决定继续与我保持联系,而不是把我写给您的这封信当作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扔进垃圾桶里。

那些村民们还说,在埃克利发现那块黑色的石头之后,他们便开始在埃克利的农庄附近越来越频繁地发现某些可疑的情况与声音。现在,除了邮递员和其他临时拜访的、心智坚定的人之外,其他人纷纷回避那个地方。众所周知,黑山和圆山都是经常闹鬼的地方,我甚至都找不到一个曾仔细探索过那里的人。从很久以前,就会偶尔发生当地人在那片地区失踪的事情,而这些失踪人口里现在也增加了那个几乎过着流浪汉生活的沃尔特·布朗,埃克利曾在写给我的书信中提到过这个人。此外,我还遇到了一个农夫,他自称曾经在洪水事件里亲眼看到泛滥的西河里漂浮的古怪尸体,当时新闻报道河里有好几具尸体,他见过其中的一具。不过他描述的故事实在是太令人困惑了,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价值。

最后,威尔马斯先生,我认为我们各自的研究工作会对我们双方都有很大的帮助。可是我也不希望让您陷入任何危险之中,因为我想我应该提前警告您:拿到黑色的石头和录音之后,您的处境将陷入危险。但我也认为,您会为了获得知识而甘愿冒这个风险。不管您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开车到努凡镇或布拉特尔伯勒邮寄给你,因为那两个地方的快递运输方式更加值得信任一些。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生活过得相当与世隔绝,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再雇佣仆人或帮手了,那些可怕的生物总是在晚上试图接近我的房子,那些看门犬总是叫个不停,因此没有人愿意待在我的家里当仆人。不过我还是很庆幸在我妻子尚在人世的时候,我并没有在这些事情上陷得如此之深,因为这可能会把她给吓坏的。

离开布拉特尔伯勒时,我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踏入佛蒙特州半步,而且我也非常确定,自己将会遵从这个决定不动摇。那些荒山野岭肯定是可怕的宇宙种族建立的秘密前哨。报纸上称观测到了位于海王星之外的第九大行星时,我便更加确定自己的结论。正如那些外来势力曾经说过的那样,那颗行星一定会被人类观测到。天文学家们用一个恰当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命名了这颗新的行星:冥王星。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有没意识到“冥王星”这个名字有多么恰当。毫无疑问,我相信这颗行星就是黑暗的犹格斯星。而当我试图去搞清楚,为什么犹格斯星上的可怕住民会选择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用这种方式让地球上的人类发现它们的星球,我不禁不寒而栗起来。这些恶魔般的生物可能正在逐步采取一些新的策略,目的是危害地球和地球上的居民,虽然我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或许只是我的幻想罢了,但都是徒劳。

它们有各种各样令人吃惊的方法侦察我在干什么。您甚至很有可能都收不到我寄给您的这封信。如果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的话,我想我就不得不离开这一带的乡村,搬到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地亚哥,和儿子一起住。但是,要离开自己出生的故乡,离开延续了六代人的家族宅地,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因为那些生物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我也不敢再把房子转手卖给别人。它们似乎想要拿回那块黑色的石头,并且毁掉我用留声机刻下的声音记录,但是我会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这些东西,我不会让它们得手的。我养的大型警犬总能将它们吓退,因为目前它们的数量还不多,而且它们行动起来也很笨拙。就像我说的,它们的翅膀并不擅长在地球上作短距离飞行。我就快要破译出那块石头了——通过一种可怕的方法——您在民俗学方面的丰富学识或许能为我提供一些被我遗漏的线索。我认为您应该很清楚那些关于人类在地球出现之前的恐怖神话,那些故事讲述了是犹格·索托斯和克苏鲁的轮回传说,《死灵之书》里就提到过这些神话。我曾经见过一本这本书的复印版,而且我还听说您那里也有一本,就妥善地保管在你们大学的图书馆里。

但是,我还是要把那个夜晚在埃克利农庄里发生的恐怖事件的最终结局讲出来。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穿着衣服躺在床上很久之后,终于陷入了混乱的昏睡,虽然只是打了个盹,但是那段睡眠里充满了奇怪的梦,让我瞥见了很多怪异又荒诞的风景。我不知道是什么唤醒了我,但在那一刻,我很确定自己是清醒的。我产生的第一个混乱的感觉是,我察觉到了卧室外面的大厅地板上发出了一阵隐晦的嘎吱嘎吱声,然后就是一个笨拙地摸索门闩的低沉声音。然而,这些声音几乎在一瞬间就停止了。后来,我才开始产生真正清晰的感觉,我听到了卧室下方的书房里传来几个不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好几个人在说话,并且我断定他们是在争论着什么。

我本人很是希望继续与您保持联系,如果您愿意,我会试着把我的那张唱片和黑色的石头(照片拍不出细节,因为上面磨损太厉害了)一并寄给您。我说“试着”,是因为我总觉得那些生物有能力影响我这么做。村子附近的一座农场里,有个叫布朗的家伙,他平日里总是阴沉着脸,行为鬼鬼祟祟,我觉得他应该也是为那些生物服务的间谍。它们正在试图一步步切断我与咱们这个世界的联系,因为我对它们的世界知道得太多了。

我仔细倾听了几秒钟之后,便完全清醒了过来,因为如果在听到那些声音之后,还会产生任何试图继续睡下去的想法都是荒谬可笑的。我听到的声音声调多变,很是奇怪。但是,只要有任何人听过那张被诅咒的蜡盘唱片,都能毫无疑问地听出其中的至少两个声音。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我知道此刻自己正跟那些来自深不可测的太空的无名怪物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因为我十分清楚,我听出的那两个声音,正是那些外来生物在与人类沟通交流时发出的那种亵渎神明的嗡嗡声。那两个声音存在个体上的差异,音调高低不同,口音不同,语速也不一样,但是都属于同样令人憎恶的种类。

谈到这里,就引申出我向您写信的第二个目的了。换句话说,我想极力地劝阻您同反对者们进行激烈的争论,希望您不要再将这件事情公开化。人们必须远离那些生物出没的群山,为了能够达到这个目的,现在公众对这件事情的好奇心就不能再被你们的争论唤起了。如今推销商和地产商已经大量地涌入佛蒙特州,他们在荒芜的土地和山脉搭建起廉价的平房向人们推销,并带着大批的观光客到那里看房,天晓得危险是不是已经临近了。

我听到的第三个声音毫无疑问来自那个会发出声音的机器,那个机器跟某个装有与人体分离的大脑的圆缸连接后,就可以发出那样的声音。我确信自己不会认错这个声音,因为在今晚跟埃克利的谈话过程中,我曾听过这个声音,响亮、富有金属质感又毫无生气,是一种没有任何音调和情绪变化的刮擦声和咔哒咔哒声,带有冷峻的精准与考量,绝对令我难以忘记,也不可能记错。当时,我并没有停下来细想,所以毫不怀疑地认为那个刮擦音就源于之前跟我交谈过的圆缸和装置。但是稍后我又想到,只要是连接上那个能发出声音的机器,任何一个人类的大脑都能发出那个相同的声音,而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语言的种类、节奏、语速以及发音等细节上的区别。在这场可怕的讨论中,我还听到了两个真实的人类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人显然是个粗鲁的乡下人,我应该不认识,而另一个人带有柔和的波士顿口音,我想,他就是之前开车带我来到这里的诺伊斯先生。

我觉得自己已经发现了它们太多的秘密,因此它们可能想要除掉我。我在东边圆山的密林中发现了一块黑色的大石头,上面还刻着一些已经部分磨损的我不认识的象形文字。就在我把这块大石头搬回家之后,所有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如果它们认为我已经搜集到太多关于它们的信息,它们就会杀掉我,或者把我带离地球,带到它们来的地方。它们偶尔会带走一些人类学者,用这种方式来时刻保持对人类世界的了解。

我努力地想要听清楚它们的谈话声,然而房间的地板非常厚实和牢固,阻碍了声音的传导。不过我还是察觉到楼下的房间里能听得到很多刮擦和骚动的声音,还有在地板上拖拽摩擦的声响。这些声音让我不可避免地想象到楼下的房间里一定有很多活的东西在动,而且数量一定远远超过我能够辨认出的那几个声音。我很难准确地描述自己听到的那种骚动,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合适的声音可以拿来跟这种声音相比较。楼下时不时地传来物体在房间里移动和穿行的声音,似乎是有意识的活物在活动。它们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一个坚硬的物体表面在地板上散漫地移动碰撞发出的咔哒声,就好像是兽角或者硬橡胶构成的粗糙表面在跟地板碰撞。如果换成一种更加具体但是不那么精确的比喻来说,就像是有人穿着宽松的、破裂开的木头鞋在打磨过的木地板上拖着脚走路,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至于是什么样的东西制造了这些声响,我实在不想去深究。

这些生物来自另一个星球,它们能在星际空间里存活,也能在其中飞梭穿行。它们的翅膀虽然笨拙但有力,能够借助某种方法抵抗以太,使得它们能在星际空间里飞行。但是这些翅膀对方向的控制力很弱,所以在地球上起不了什么作用。如果这封信看到这里,您还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疯子,打算不理会我说的一切的话,我会在将来的信件中详细地向您解释。据我所知,这些生物来到地球是为了寻找一些深埋在矿山之下的金属矿,而且我想我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我们不去干涉它们所做的事情,它们就不会伤害我们,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如果我们对它们太过好奇的话,它们会对我们做些什么。不过当然了,一支装备精良的人类军队能够彻底摧毁它们的矿区,而这也正是它们所担心的事情。不过如果真的发生了冲突,就会有更多的这种生物会从地球之外的星际空间来到地球上支援它们,会有许多,数量多到我们根本无法想象,届时,它们就会轻易地征服地球。但是到目前为止,它们还没这么做,因为它们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它们宁愿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区分出任何连续的对话,因为我听到的都是分散的单独的词句,其中还包括埃克利和我的名字,时不时地从下面的房间传来,尤其是那一套发声的圆缸和设备,更是反复提到了我和埃克利的名字。但是我并不知道连续的上下文内容,所以我们的名字所表达的意义便无从猜起。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仍然拒绝根据这些零散的词语去做任何明确的揣测,那些可怕的东西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暗示而非启发。我敢肯定,书房里的生物们正在召开一场可怕又畸形的秘密会议,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这场会议究竟在商议什么令人震惊的内容。虽然埃克利此前向我保证说那些外来生物对人类是友善的,但奇怪的是,我此时却明显感受到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恶意与亵渎的气息。

现在,我写信给您的目的并不是要向您发起一场辩论,而是向您提供一些我认为您一定会深感兴趣的信息。这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私下交往,在公开的场合里,我还是会支持您的观点。因为某些情况让我意识到,人们对这些事情了解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我现在的研究工作已经完全变成私人行为了,我也绝不会在公开场合发表自己的任何观点从而吸引公众的注意力,更不希望人们根据我的研究去寻找我曾探索过的那些地方。我想说的是,真的有一些非人类的生物在时时刻刻监视着我们,并且在我们人类之中还有些为他们服务的间谍正在收集我们的信息。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真实情况会更加可怕。这些信息是一个可怜的家伙告诉我的,如果他神志健全的话(但是我认为他的确是清醒正常的)。他也是为那些生物服务的人类间谍中的一员,我从他那里获得了大部分的线索和资料。可是后来他自杀了,不过我有理由相信现在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间谍存在。

我又耐心地听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可以清楚地区分开不同的声音,尽管我还是捕捉不到其中的任何一个声音所说的具体内容,但是我似乎已经能够领会其中一些说话者大体的情绪状态,例如:有一个嗡嗡的声音表现出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性;而那套圆缸设备发出的机械的声音——尽管是人造设备,声音响亮且规整——似乎处在一个从属和恳求的位置上;同时诺伊斯的声音里则透露出一种安抚和调和的语气。除了这三个声音之外的其他声音我就无法去尝试着解读了。但是,我并没有听到埃克利发出的那种我熟悉的的呢喃低语声,不过我也知道,他的声音那么虚弱,是肯定没有办法穿透结实的地板传到我耳朵里的。

我在一个地方反复地听到了那些声音好多次。于是我就拿了一台留声机放到了那里,那台留声机里有刻录设备和一张空白的蜡盘,那些生物发出的声响就被刻录在了蜡盘里。我很想让您尝试着听一下我刻录下来的声音。我曾用播放设备给一些住在附近的老人听过我录制下来的声音,其中的一个声音几乎将他们吓得瘫倒在地,因为这个声音他们曾从自己的祖母那里听到过一模一样的,祖母们曾一边讲述一边模仿那些声音(就是达文波特曾在书里提到过的密林里的嗡嗡声)。我知道当有人说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时,大多数人会怎样看待他。但是我希望您能够在下结论前先听一听我刻录下来的那些声音,同时也去问一问那些在边远地区生活的人们对此声音作何感想。如果您能够解释说这些声音只不过是些很稀松平常的声响,那样最好,但是您一定会跟我一样感受得到,那些声音的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什么东西。您也知道的,无风不起浪,那些声音一定不可能是凭空发出的。

我会试着写下自己所能听到的部分不连贯的词句和声音片段,并且尽我所能地将这些声音的发声者区分并且标记出来。起初,我能辨识出的一些语句是从那台能发出声音的机器中听出的。

您一定能感觉到,我已经啰嗦了很长的时间,还没谈到我想说的重点上去,这也许是因为我真的已经害怕再谈论起那些可怕的事情了。但我最终还是要向您表达此封信的核心内容,那就是我确实发现了有把握的证据,能够证明那些可怕的生物真的就居住在那些人迹罕至的高山丛林之中。尽管我并没有亲眼见到新闻报道里讲的那些漂浮在洪水里的尸体,但是我过去曾经真的见过像它们一样的东西,不过此时我很害怕谈论自己是在什么场合下见到它们的。我见过它们的脚印,甚至最近我还在我家附近见过那种脚印(我住在汤森镇南边埃克利家族的老宅里,就在黑山的边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现在才敢鼓起勇气告诉您。我也曾无意中听到丛林之中的某些地方传来了某些声音,而这些声音我甚至都不敢开始在信中提及。

(机器发出声音)

但我现在想说的是,虽然从道理上讲,几乎所有的证据和推理都是有利于您这一边的,但是我恐怕还是要告诉您,您的反对者们或许要比您更接近事实的真相。甚至您的反对者们也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接近事实的真相。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仅仅是停留在理论的层面,因而不可能知道我所了解到的情况。如果我对于这件事情的了解和他们一样少的话,我就不会觉得他们现在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就会完全站在您这一边。

“……是我自己带来的……交回那些信和蜡盘唱片……了结吧……接纳……看到的和听到的……你真该死……并非人的力量,毕竟……全新的,闪着金属光泽的圆缸……上帝啊……”

最初指引我开始从事这方面研究的,是那些年长又愚昧的老农民告诉我的许多怪诞又古老的传说。但是,研究进行到了现在,我却更希望自己当初根本就不会去接触这些东西。我可以毫不自谦地说,人类学与民俗学的课题正是我所熟悉和擅长的领域,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我曾在大学里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研习相关的内容,也跟大多数在这一领域享有盛名的一流专家相熟,比如泰勒、卢伯克、弗雷泽、卡特勒法热、默里、奥斯本、基思、布勒、G.艾略特·史密斯等等。对我来说,听到这个世界上还潜藏着某些与人类一样古老的秘密种族的故事丝毫不稀奇。我还阅读了那些刊登在《拉特兰先驱报》的重印本,上面有您本人书写的信件以及您的反对者写的信件。所以,我想我已经了解了您现在跟反对者们的争论目前正停留在哪个阶段上。

(第一个嗡嗡声)

您好!我曾经饶有兴致地读过1928年4月23日的《布拉特尔伯勒改革者报》,那上面刊登着您的一封信,内容是您对去年夏天的洪水事件报道中奇怪生物尸体消息的看法,以及这些报道与流传在本地的古怪民间传说中的描述具有一致性的情况。我能够理解,您作为一个局外人,自然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去发表观点。我也能够理解为什么“流浪作家”的评论文章也赞同您的观点。原因很简单,但凡是佛蒙特州内受过教育的人都会普遍地产生跟您相同的想法。我现在已经五十七岁了,就在我年轻的时候,也就是进行相关研究之前,我也是抱着跟您相同的态度去看待这些事情的。然而,就在我进行了广泛的研究,并且反复钻研了达文波特的著作之后,我的想法开始产生,并且这些想法驱使我去了附近的部分人迹罕至的山林里进行实地勘察。自那之后,我对这些奇怪的事情的想法发生了彻底的改观。

“……我们停下的时间……渺小和人类……埃克利……大脑……说……”

尊敬的先生:

(第二个嗡嗡声)

艾伯特·N.威尔马斯先生收

“……奈亚拉托提普……威尔马斯……那些蜡盘唱片和信件……拙劣的骗局……”

索顿斯托尔大街118号

(诺伊斯)

马萨诸塞州,阿卡姆

“……(一个很难正确发音的单词或者名字,可能是N’gah-Kthun)……无害的……和平……几个星期……戏剧性的……以前就告诉过你……”

1928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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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汉高手回归都市,一路张狂帅气,锋芒毕露,冷艳绝色总裁看之不起反被征服!友情提示:纯洁男女勿入!
都市 连载 1248万字
诸天大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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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屠狗
安奇生做了个梦。 梦里有群雄争霸,天人一剑落星斗。 有百鬼日行,妖魔霍乱人间,长眉道人手持木剑斩妖魂。 有神魔吞吐星河,张目为昼,闭目为夜..... ........... 有一天,梦醒了,他们来了。 已有480万字完本精品小说《诸天投影》,人品保证。
网游 完结 491万字
坠凰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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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心已变
云城的牡丹谢了又开,不知凡几,一如他随身携带多年的情义。 遥遥年华无期梦,这座承载着太多前人旧梦的古城,是他们相识到离别然后再聚首的地方。 从鄞王府到层层宫墙,从繁华都城到北漠狼烟。 阴谋论断,前尘旧梦,历尽千帆过后,归来是破镜重圆后的静好岁月,还是物是人非的沧桑悲凉。 “我不曾盼你离去,你也一直没有归来,这算不算是另一种默契。” 又一年她站在盛放的牡丹花下,笑得如同
女生 连载 0万字
无敌从一条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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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清白
【【第三届网络原创文学现实主义题材征文大赛】参赛作品】谁说蛇要化成龙。谁说蛇便不如龙。重生成蛇,系统加身,让万物臣服。这个世界,有各种动物修炼成妖,有远古便存在的古妖,已龙为食,有战争遗迹中冲出来的四大凶兽,饕鬄,混沌,梼杌,穷奇。人可觉醒,动物可修炼,群魔乱舞。且看一条底层的
玄幻 完结 533万字
从签到开始当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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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小灰灰
【【“2020玄幻王”主题征文】参赛作品】叶秋穿越了,开局就遇到了同门欺凌。从没有接触过修炼的叶秋,怎么才能在实力强大的对手手上反败为胜呢?稳住别浪,走位签个到。诶,神级功法。哇,超强武技,还有极品丹药和极品装备。哈哈,这下不用慌了…………普
玄幻 连载 0万字
梦花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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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王
世纪之交的农村乡镇桃溪,也处在大变革的时代洪流之中。农村教师方玢杰恰好在这时走上工作岗位,亲眼见证着校内校外的各种大小事件,成为了农村教育及社会大发展、大改革的亲历者、参与者,游走于学生、家长、同事、朋友、亲人之间,和一众人朝着心中的梦想一路前行……
都市 连载 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