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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波罗叶却没得意,哀叹道,“还不如,下山,从茶肆,那条路,走呢。”
那沙弥急忙放下扫帚,道:“法师请随我来,先到云水堂去见职事僧师兄。”
玄奘也深以为然,不过那僧人说的也不错,认得路的人不远,不认得路的,那可就不是远不远了,而是根本到不了。幸好,他们正兜来兜去的时候,在山里遇到一个采药的老农,一问路,那老农瞪起了眼睛:“法师,您要去判官庙?”
玄奘放下书箱,从里面拿出度牒递给他:“贫僧玄奘,自长安来,慕名前来参访善知识。”
玄奘点点头,老农苦笑:“判官庙就在您脚下啊!您在这山顶上转来转去的,走到明天也到不了啊!”
黄昏时分,终于到了兴唐寺的山门前。天色已晚,香客大都离去,山门前挺安静,有两名沙弥不紧不慢地拿着扫帚洒扫。见玄奘过来,其中一人走过来合十:“法师来自何处?可是要挂单吗?”
玄奘和波罗叶顿时无语了。
玄奘不答,他心里忽然涌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却不敢宣诸于口,只好勉强压抑下来,默不做声地朝着兴唐寺走去。
道谢之后,两人正要走,老农叮嘱道:“山中虎豹豺狼甚多,现在天色已晚,法师看完了可要及早下山。兴唐寺你们怕是赶不回了,老汉姓刘,家在山下不远处的上井村,下山向东六里。若是判官庙住着不便,可以到老汉家。”
“这,三万贯,没白花。”波罗叶喃喃地道。
玄奘再三致谢,那老汉又不厌其烦地详细指明了路径,这才告辞。
离开茶肆,继续往北走,不到一个时辰,转过一座山峰,眼前霍然开朗,就看见重重叠叠的庙宇铺展在远处的山腰上,太阳的映照之下,金碧辉煌,宛如整座山岭都铺上了青砖红瓦。两人顿时瞠目结舌,怔怔地看了半晌,这庙宇的规模也太宏大了,依着霍山层层叠叠,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大殿,多少进院落。
“这大唐,的人情,真是,淳朴。”波罗叶感慨不已,“法师,在天竺国,这种,自耕农也算是,吠舍,第三种姓。见到我这种,首陀罗,是绝不肯,说一句话的,反要,避得,远远的。大唐,虽然,贫富差距,大,阶层,隔阂也,大,但并没有,刀尖一样……哦,尖锐的,阶层歧视。士族,骨子里,看不起,寒门,但面子上,却很过得,去。”
“老丈,拿着吧。”玄奘硬将钱塞进他手里。周围的香客也脸上变色,这和尚,太大方了。也难怪老茶房不敢要,这时候,民间一斗米才三四个钱……
“众生平等,生命并不因占据财富的多少而划分尊卑,也不因地位的高下而产生优劣。”玄奘道,“尊卑之别,与其说是为了秩序的需要,不如说是人欲念的需要。极乐净土,先在我心,后在他处。”
“是开元通宝。”玄奘笑了。西汉之后,唐之前的七百年,中国通行的钱币都是五铢钱,李渊立唐后,另铸了一种新钱,钱文是“开元通宝”。不过铸钱的民部忽略了一个问题,此前的五铢或者几铢,钱币上只有两个字,一左一右,或者一上一下,读起来都不会有问题。可这“开元通宝”,开元两个字要从上往下读,通宝两个字要从从右往左读……虽然符合古汉语书写的习惯,问题是对老百姓而言就太复杂了。一拿到钱,老百姓就习惯转圈读,就成了“开通元宝”。人人都把这新钱叫做“元宝”,后来连朝廷也无奈了,后来铸钱,钱币上的文字就干脆叫“元宝”。
波罗叶叹息:“大唐,对我而言,就是,极乐净土。”
又和众香客闲聊几句,喝了几碗茶水,吃了波罗叶带的胡饼,玄奘起身告辞,让波罗叶从包裹里拿出一文钱递给老茶房。老茶房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哎呦,开通元宝啊……几碗茶能值啥钱,老汉当做供奉还羞惭,哪里敢要您的钱……还是开通元宝!老汉万万不敢收。”
那老农说的不错,两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绕过一座山岩,果然便看到了判官庙。庙并不大,两进院子,前面是大殿,后面是五六间房舍,供香客休息所用。在山上看,庙有些低矮简陋,可是到了它面前,才觉得这判官庙大殿之雄伟,殿门高耸两丈有余,飞檐翘瓦,背靠在一处山壁之上,显得雄浑肃穆。
不过兴唐寺的住持是法雅的弟子,对玄奘也算是个好消息,起码算是熟人了。
山里太阳落山早,落日一斜,大山的暗影就覆压过来,有如一片暗夜。殿里早已燃上了灯火,山风催动帷幔,影影绰绰。
至于什么撒豆成兵,镇妖伏魔,玄奘可没见过,法雅本人也没说过,想来都是山野乡民的传说吧。
“判官庙,这么盛,的香火,看来有,不少人。”波罗叶松开了口气,“不用走,夜路,下山了。还能,吃饱饭。”
不过他这个住持与寻常僧人不一样,拥有极大的特权,可以随时出入禁宫。玄武门兵变后,李渊退位,李世民登基,就取消了法雅出入禁宫的特权,这和尚近年来也不再热心政事,而是安于佛事,平日里和玄奘谈禅,也甚是相得。
“应该会有庙祝在,”玄奘点点头,抬脚上了台阶。
李渊也惊叹此人学识广博,极为钦佩,于是把他请回府邸,让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等儿子们来参拜。从此法雅就私下里奔走,为李渊起兵反隋做筹划。李渊起兵后,又让法雅参与机要,言听计从,可谓权倾左右。李渊立唐后,想让他还俗封官,法雅不愿,于是李渊就任命他为归化寺的住持。
殿门关着,两人喊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回应,波罗叶奇道:“方才,下山,看到,有人影,啊!”
这可了不得,一个僧人,从没上过沙场,从没做过官员,但居然对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了如指掌,也不知他从哪儿学的。大业十一年,李渊当年还是山西河东抚慰大使的时候,偶然在街市上和法雅相遇,法雅就断然李渊将来必定大贵。
玄奘一直很不适应他这种把叹词单独用的语气,苦笑:“可能回了后院吧!庙祝不在,咱们倒也不好擅闯……”
此人更厉害的,是精通战阵!
“我来,拍!”波罗叶自告奋勇,冲上来拍门,没想到这么一拍,门吱呀一声开了。
前隋时,法雅是河东道的僧人,“修长姣好,黠慧过人”,他为人机敏聪慧,所学庞杂,佛道儒无不精通,三教九流无所不识,什么琴棋书画,诗文歌赋,医卜星相,就没有不会的。玄奘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他和天下高僧辩难十年,几乎从无败绩,不过面对这法雅却有些束手束脚,并不是法雅对佛理的理解比他更强,而是这人旁征博引,舌灿莲花,你思路清晰,他给你搅混了,你思路不清晰,他给你搅晕了。
两人深感意外,朝殿内一看,顿时头皮发偧,汗毛直竖,几乎一跤跌坐在地——大殿内,赫然到处是人!一眼看去,起码有十几个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