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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罗叶汉话太差，一边要回忆《伽摩经》的原文，一边还要翻译，讲得磕磕巴巴，但绿萝却听得极为入神，托着腮，仿佛痴了。
一应仪式结束，用过斋饭，下午便是各地来的高僧开讲，讲示佛法。玄奘是讲解《维摩诘经》，这部经他十岁就开始参，浸淫二十年，扎实无比。一开讲，就令诸僧震惊。
波罗叶无奈，只好道：“《伽摩经》里讲道，假如你，热恋的人儿，十分固执，那你就，让步，由着她的意；这样，最终你，一定能够，将她征服。只是，无论她，要求你，做什么事，你务必要，把事情做好。她责备，什么，你就，责备什么；她喜欢，什么，你就也，跟着，去喜欢。讲她，愿意讲的，话；否定，她执意要，否定的，事。她欢笑，的时候，你就，陪着她欢笑；她悲伤，垂泪，的时候，你就，也让泪水，潸然而下。总而，言之，你要，依照，她的情绪来，设计，你自己，的情绪……”
“苏扬流行参禅，从古以来许多禅宗的祖师都是从缘起上悟道的，不是理上悟入。有丢一块石子开悟的，有看到花开悟了，就是由缘起而悟入。有高僧道：‘从缘悟达，永无退失’，就是说从因缘上悟道才不会退掉，光是从定力上参出来还不对。这是一种说法，可是贫僧反对这个说法，从缘入者，反而容易退失，偶尔开悟，身心便一下空了，进入空性，虽然定在空性，若这个色身、业力、习气一切都还没有转，还是要退转的。所以法显法师悟道之后，仍行脚天下参善知识，因为此心不稳。大乘的缘起性空，性空缘起，如果没有真修实证，尽管理论上讲得缘起性空，性空缘起，中观正见，那只是口头佛法，甚至是邪见。所以经文说一切菩萨要‘深入缘起，断诸邪见’……”
“说说看啊！”绿萝托起脸蛋，认真地道。
僧众和香客都被这大胆的论调震惊了，上千人的广场，竟然鸦雀无声，只有玄奘的声音回荡在禅林古刹之中。这个年近三十的僧人宝相庄严，端坐狮子座，阳光照耀在他脸上，令人不可仰视。
“不……不是……”波罗叶结结巴巴地道，“不是，佛经。”
僧人们听得认真，但绿萝却百无聊赖，她不懂得什么佛法，最多的也就是听过几个佛经故事而已，今天起得早，和尚们也不午睡，跑来参禅，耽误本小姐的休息。但她既然发誓要跟这个和尚闹到底，就决不肯有丝毫妥协，无论这个恶僧在做什么！
“哦？”绿萝来了兴致，“你们天竺还有讲如何追求女子的佛经？”
正在打呵欠，眼光忽然一瞥，不禁一怔。
“不是……傻子，哑巴……”波罗叶崩溃了，“是我们，天竺国，几百年前的，圣人。他写了，一部，《伽摩经》，讲的，就是你，喜欢的，男人，追求，少女。”
她站在台阶上，看得远，就见人群外，一个头上戴着帷帽，身穿湖水色襦裙的女子正从墙边急匆匆地走过，进入西侧的院落。
“瓦……什么傻子哑巴的？”绿萝奇怪地道。
绿萝不禁瞪大了眼睛，这女子带着的帷帽四周垂有白色面纱，看不清容貌，但那背影她实在太熟悉了，隐隐约约，竟像是自己的母亲！
波罗叶点点头：“原来，你是，想找，瓦特萨亚那，那样的，公子。”
“难道她知道我在兴唐寺，来寻我了吗？”绿萝不禁狐疑起来。
“我嘛，”绿萝侧着头想了想，“稳重，那是必须的；成熟，也是首要的；才华出众，更是第一的。最重要的，是对我呵护关爱，一定要疼着我，宠着我。”
“是了，我虽然离家不曾跟母亲说过，但兴唐寺和娘的渊源甚深，只怕空乘会派人告知她。”绿萝暗暗叫苦，但想了一想，自己离家这么久，不曾打个招呼，让娘亲担忧多日，也不禁心虚。
“那你，喜欢，哪一种，公子？”波罗叶的癖好又涌了上来，好奇地问。
“还是……跟她说一声吧！”绿萝无奈地摇头，悄悄离开身边的波罗叶，向那女子追了过去。
绿萝摇了摇头：“周公子为人轻浮，没有丝毫男儿气概，岂是我的良配。”
大雄宝殿西侧是一座幽僻的禅院，松柏如荫，绿萝好容易才挤出人群，到了院中，只见远处人影一闪而逝。她紧紧追了过去，一边还想着怎么跟娘亲解释：“嗯，说要杀这个恶僧是肯定不行的，那……说我参研佛法？娘亲根本就不信呀！哎，对了，就说我来给爹爹上香祷告，她肯定高兴。”
波罗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禁讪讪的：“周夫人，是想，让你做，她儿媳，吧。你没想，嫁过去？听他们说，周家很，有财势，地道的，士族。在天竺，就是，高贵的，刹帝利。”
想到了理由，绿萝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双月牙，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可是娘亲的背影她却怎么也追不上，有时候略一疏神，居然会跟丢。而那女子仿佛目的非常明确，一路毫不停息，也不辨认方向，略低着头，径直朝寺院深处走去。
“让你胡说八道。”绿萝喝道，“周夫人对我呵护备至，我岂能做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这怎么可能？”绿萝惊讶起来，“娘怎么会对兴唐寺如此熟悉？”
绿萝更恼了，小脚哗地挑起一蓬水，浇在波罗叶的脸上。波罗叶嗷地一声，手忙脚乱抹干净脸，怒道：“你做，什么！”
那女子对兴唐寺果然熟悉，东一绕，西一绕，越走越高，居然到了半山处，这里已经是寺院的僧众的生活区，在往上行，更是到了寺内高僧们的禅院群附近。绿萝狐疑起来，此人若真是她娘亲，就绝不可能对寺院这般熟悉，因为自父亲死后，她从未来过兴唐寺。便是父亲造寺的时候，她偶然来过，也只是在中轴线上的佛殿上香，决不会对其他区域也了如指掌。
“没，没。”波罗叶连连摆手，“你，有心无力。这么大的，案子，你，做不下，来。”
“难道不是我娘？只是身材相似？”绿萝奇怪起来。一个女子，在寺内僧人讲经说法的时候，居然深入寺院，这本身也过于奇怪，她好奇心给揪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跟在那女子身后，看看她到底要往何处去。
“你怀疑是我做的？”绿萝恼怒起来，狠狠地瞪着他。
过了僧舍，那女子突然折向东行，不久就到了一处偏僻的大殿旁。寂静的院落中空无一人，今日盛会，几乎所有的僧众都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连大殿里都没有值守的僧人。绿萝看着那女子进了大殿，悄悄走到廊下，顺着殿门朝里面看，那细碎的脚步声回荡在殿内，虽然轻柔，却清晰可闻。
